木子柠回到竹居时,天光大亮。
她满身是血,倒是把早起的伴莲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怎么……全是血,你受伤了?”伴莲左看看又瞧瞧,确定她身上没有没有任何伤痕后,心中充满疑惑。没受伤,那这满身的血从哪来的。
“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
“两年前,那个叫王虎的,还有,其他人的。”
伴莲听后,心中大惊,“那人竟还敢来,柠姐姐,那人现在在哪,我现在就去收拾她。”
“死了。”说完便朝前走去。
只剩满脸惊讶的伴莲,“死了?”
他本就该死,若不是她,她的眼睛又怎么会瞎,她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
这话恰好被刚走出来的伴荷听到,但是看到满身是血的人时,她的动作和伴莲没什么区别,都是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连忙拉着人坐看右看。
“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衣裙弄脏了而已。”
“柠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伴荷焦急的问。
或许是这里的动静太大,一直在后院等待的游皓也好奇的走了出来,听着动静,肯定是木子柠回来了,就想着说她两句。
“哟,昨晚去哪……”看到她满身鲜红后,面色严肃起来,“谁?”
“王虎。”木子柠平静回答。
“为什么?”
“应当是有人想杀我,对了,我应该是暴露了,周围有没有我不清楚,但王虎知道得太多了。”
游皓面色凝重,“他知道些什么?”
“四年前的事。”
“你杀了十九个朝廷官员那事?”
“嗯,他说我是鬼见愁。”木子柠只觉得全是黏糊糊的,太难受了,她朝屋中走去,没想到游皓也跟了进来。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劝过你,你不听,还有其他的吗?”游皓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背过身去,在屋外等候,伴荷走了进去,两人一墙之隔,仍在谈话。
“他好像知道竹居的事了。”她泡在热水中,只觉得全身舒畅。
游皓面色更加凝重,“我知道了,待会来后院一趟。”也没管她听没听到,直接就走了。
伴荷在周边伺候着,可此刻木子柠只想一个待一会,她朝伴荷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伴荷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离开了这里。
她坐在浴桶中,热水放松着她的神经,她继续整理路上没整理好的思路。
王虎,两年前和其他人一同前来刺杀她,但不是在这个地方。
两年前,她那时待在江南地带,去报私仇,伴莲伴荷皆在左右,来的人大多数为江湖高手,其中有一人实力过强,太过难缠,身上连中几刀,差点与那人同归于尽,她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还想支援一下两人,结果王虎躲在暗处阴她,她那时实在没有力气,一不留神,便让王虎划伤了双眼。
双眼的疼痛让她刚站起来又疼得趴下去,更因为看不见,不知道王虎的刀已经直直劈向她,幸亏两人及时赶到,不然她现在早已成为亡魂。
来人除了王虎还有其他几人都逃了,这些是她后面才知晓的,她那时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精神高度紧绷,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她,双目疼痛,又看不见,她几次崩溃,甚至产生了自虐的念头,但刀从来没落在自己身上。
她崩溃又内疚,什么都不敢去做,不敢去想,就连半月一封的书信,也是在那时,由伴荷代写代念,但何淑兰从不知晓,毕竟木自柠没读过书,写的字也是鬼画桃符,而伴荷也是学得惟妙惟肖,自此之后,书信便都由她书写。
游皓为她找寻名医,一年之内,把名医寻了个遍,好在真让他找着了一个会治的,可惜康复希望不大,但至少有希望,游皓每次都这么安慰她。
而木字柠在消沉两个月后,木子明登门而至。
她现在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面对的兄长,那时的她,一直处于混乱状态,只能去听,可是听久了,就越想看见,但却什么都看不见。
木字明站在门口,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门而入,但打开屋门,看见蜷缩成一团的妹妹时,他想,他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他是一个月前才收到消息,关于送信人的消息,他什么都不知晓。害怕有诈,可他还是打开信封,将信读完,随后颤抖的放下信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信中就一句话:“木子柠已瞎。”署名他却十分熟悉,那是木子柠与自己书信时惯用的,不知道写了什么但是他很熟悉的形状。
所以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整封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研究了一晚上也没研究出什么。
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什么来,这倒是让他越来越焦急。
如今妹妹已经不在原处,就算是他去找,也未必找得到,而信上的内容才是更让他担心的,木子柠已瞎,是妹妹再也看不到的意思吗?
一想到这,他就十分担心,已经顾不得信上内容的真假,就算是陷阱他也要去看一看,毕竟,木子柠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没好好保护妹妹,是他不尽责。
在他回信之后,终于收到了地点,万幸的是,这并不是陷阱,不幸的是,他妹妹好像真的瞎了。
当他站在竹居门前时,他甚至有些茫然,在旁人跟他讲述具体情况后,他心中只有担忧。
他提着一盏微弱光亮的灯,站在木子柠房门口,多想冲进去看看她,却又止住脚步,他不敢,他怕事情是真的,他更怕她现在的情况更糟,他在脑海中思考对策,想着如何安慰她,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把那些话全忘了,只剩心疼。
“阿柠!”他快步走了过去,就连伴荷特地嘱咐的都忘了。
昏暗漆黑的房间中,突然涌入了光,那蜷缩着的人听到声音后,也些许的怔愣,抬头四处看,随后小心地喊道:“哥哥?”
“阿柠……”他将灯放到了桌子上,蹲在木子柠前面,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蜷缩在地,衣服上沾染尘土,和当年那个每日追在他身后,总是弄得一脸尘土的小屁孩一般无二。
可惜,她如今紧闭双眼,光虽微暗,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鼻梁上有一条异常明显的疤,虽已结痂,但木子明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伸出手来,却不敢触碰,他害怕。
那一刻,他觉得愧疚,他多么可爱活泼的妹妹,如今却成了这副怯生生的模样,特别是她的眼睛,甚至都睁不开。
“哥哥……”她胡乱的往前摸着,似乎想要找到声源,找到哥哥,在她触碰到柔顺的绸缎时,有人握住了她的双手,轻轻将她抱在怀中。
“阿柠,我在这里,我就在你面前,你找到我了。”
他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不要怕,哥哥在,哥哥会一直陪你。”
听到这话的木子柠似乎安定下来,但她还是回抱过去,想要确定看不见的真实。
他今早刚上完朝就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到,甚至来得及换衣服。两地相隔虽说不上多远,可要立马赶到还是需要花费时间,即使他骑着快马,到达此处也已经是戌时。
一来一回若是快马只需一天,但木子柠却从未向自己说过现今的住址,要不是出了这次意外,自己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他觉得愧疚,以往他只忙着读书,忙着考取功名,早日为自家翻案,很少留意过自己的妹妹。
记忆中她一只都很听话,很少惹事,可这些都只是在她不知晓真相前,自从得知全家被屠戮的真相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待着,可他一喊她,她又开心的凑过来,就像刚刚他看到的全是幻觉。可惜那时候他实在没有时间,她也渐渐变得不爱说话,等他发觉,早已来不及,但每次他与她独处时,又好像和从前一样,他看不懂,也没时间想。
他只是想,等事情都结束,他们再好好谈谈。
但等事情结束后,两人再没凑一块。
直到今日,他看到她如此难堪的一面,才开始忏悔,他一直都不想去面对的,正摆在他面前。
那晚的月亮,很圆。
木子柠靠在兄长怀中睡着了,那是她两个月来睡的最好的一晚。
第二日天明,从床上醒来的木子柠难得安静了一上午。
大多数时间,都是木子明陪在她身边,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屋子,她也乖巧的跟着他的步伐。
两人习惯性沉默着,偶然站在空旷处,听着竹林中的鸟鸣,有人早早为她遮住了光,只留细碎的光影照在她的背面。
或许是沉默太久,久到木子柠都主动开口说话。
“哥哥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木子明叹气,“我要是问你,你会说吗?”
木子柠沉默了,她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她不想成为兄长的拖油瓶,她也只想兄长好好的,若不是她这几日神志不清,他们也不会急得到处找人,兄长也不会至此。到头说来,都是她不争气。
“以前,都是我忽略了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和我说说,好吗?”
木子柠有些惊讶,“哥哥为何这样说?”在她看来,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怎么会忽略自己。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每日都会给自己带自己喜欢吃的,无论多远,只因自己嘴馋,第二日肯定是能看见那样东西的,他每日哄着自己睡觉,出门前都会嘱咐又嘱咐,又怎么算是忽略自己。
木子明摸摸她的头,他妹妹的性子,他又如何不知晓,这丫头,心里肯定还觉得自己对她特别好,看着其他兄妹,比起他来说,他做的太少,不然,她又怎么会受伤。为此,他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阿柠,和我回府中,我去给你找名医,无论用什么办法,肯定能治好的。我府中还有很多侍卫,让他们保护你,好不好?”他说话时有些急切,甚至拉住了木子柠的手。
木子柠朝他摇摇头。
她如今这么危险的目标,去那里,反而会给兄长添麻烦。兄长好不容易才翻了家中的案子,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她怎么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那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她不敢去赌。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若是有朝一日她强大起来,再回去,也未尝不可。
“哥哥,如今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何时?”
要等到何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未等她回复,木子明立马为她找补。
“你若是不知道,那就慢慢想,不用急着回答,但是……”他停住,似乎在努力思考。
“但是……以后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你可不能再躲起来了,不然我找不到你。”
木子柠松了口气,随后朝他笑:“好!”
她一直都记得,昨晚哥哥对她说的话:“阿柠,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可是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相信阿柠,我相信我的妹妹,她是最勇敢,最厉害的人,我相信她是不会就这样颓废下去。所以,阿柠,不要再伤心了,眼睛总有一日会看得见,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走出来,兄长一直都在。”
哄小孩似的语言,但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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