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黎这两天吃腻了唐生菜和西冷牛扒,晚上提议换个口味,带姜冉尝尝这里的特色避风塘炒蟹和烧鹅皇。
等待的间隙,姜冉收到一通香港的来电,接起后迟迟没声音。
“盛先生?“她试探性地称呼道。
电话里像是轻微的嗤笑声,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游艇上您提过。”
所以那张纸条没有丢进垃圾桶。
一颗石子投掷进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电话那头,盛煜手中的烟灰点落,白灰起伏飘散,不似他心如止水。
“试镜顺利吗?”
姜冉:“导演还没让去,不过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话题终结,电话里良久都没有再传来声音。姜冉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询问道:“盛导知道我们偶遇的事情吗?”
“她不知道。”沉缓的男音从善如流。
指尖的香烟静燃,盛煜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问出了他想要的:“你想让我告诉舒妤吗?”
这个问题很犀利,她小心翼翼起来:“那盛先生会告诉她吗?”
盛煜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斩钉截铁:“话事于你。”
电话挂断,姜冉从不真切中清醒,有些恍惚。一直到嘉黎回来看她脸色深沉,郁郁寡欢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姜冉眯着眼看窗外:“如果月亮不被人发现,只藏在黑夜里,那星星是不是会更明亮?”
嘉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看了眼窗外,跟着没理由的来了句:“要不把窗帘关上?”这样就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了?
姜冉苦笑一下,摇摇头帮她拿餐盒。一整晚,脑子里都是那句“取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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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制款长轴距劳斯莱斯低调地驶入地下车库,司机下车开门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黑西服,咬着烟,单手虚拢住砂轮都彭耳火的男人。
金属“叮”的一声合上,随即被他放回西服裤里。
细白烟带着点点星火蔓延出一小截白灰,被一只骨指分明的手取下,烟灰点落。
盛煜进入贵宾梯,明叔毕恭毕敬跟在身后,替他按下楼层按键。
电梯大门合上,随着红色数字跳跃,到达二十一层,在片刻停留后只带着明叔一人回到负二。
室内灯火辉煌,灯光下盛煜一身黑色西服质地考究,腹部一粒扣子被随意地解开,随着他单手揣在西裤的动作,漫不经心叠出几缕褶皱。
慈善会的邀请人陈景云,正站在总统房的落地窗前欣赏海港夜景。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开口:“来的挺早,坐游艇来的?”
盛煜吁一口烟,漆黑锃亮的皮鞋步履沉缓,踩在羊毛地毯上偶有几声闷响。
身后的双开门被站在两边的侍应生关上,他走到窗前粤语应付:“行得近,坐车子。”
陈景云笑笑问他:“船怎么说?那两艘货轮出海了?”
香港立法会在几个月前通过不少港口税和货币条例的起草,重心仍落在进出口贸易上。过于白热化的贸易壁垒打翻了很多来香港投资航运商的金饭碗,为此太多的船贸商撂下担子,卷钱跑路。
盛家长子盛煜作为家族未来掌舵人和参议人员,他的政治觉悟和商业决策始终备受瞩目。好在这位高瞻远瞩的接班人早在几年前便有未雨绸缪的打算,那两艘新下水的货轮就是在前几年花巨额打造,用于辅助航运。
盛煜点了点烟灰,冷淡回他:“航线有风险,想避开苏伊士和马六甲不容易。”
港口税的增收不是笔小数目,不少富人在利益冲突时举步维艰,为此港府压上了最后的赌注在荣盛集团上。
盛家创办的荣盛集团总部坐落在香港中环,分公司在全球业务广泛。荣盛集团在接下委托后任重道远,又是买港口又是下水新船,百亿的血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倾力相助。
陈景云默然,点了支烟换个话题:“今晚的慈善会老样子,有没有兴趣听几位新人介绍?”
盛煜笑了笑,一针见血:“是来做慈善还是来做介绍?”
陈景云斜他一眼。
慈善是种个人追求,也是种人性的博弈。这种场合同样是身份显赫,背景殷实的富豪相互结交,合作生意的地方。
作为一种投资手段,达官富人间带张名片,相互引荐,这些名誉场上的金钱游戏再合适不过。
能做到像盛家大公子这样从头到尾不露风声,捐了钱就走的能有几人?
“华纳传媒的董事长,听说刚投资了你妹妹的电影,今晚也在。”话到此处,陈景云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八卦道:“他今晚带了位靓女,还是位影后,盘靓条顺。”
盛煜点烟灰的动作一顿,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香烟按灭在烟灰砂里,一言不发。
“待会睇到你就知道了。”
陈景云吁一口烟,对这位影后的外表有着极高的评价。
作为女伴,姜冉保持社交礼仪挽着林知奕进入慈善会。
来之前,嘉黎恨不得给姜冉科普了这位华纳传媒董事长的祖宗十八代,生怕又像上次电影节那样怠慢婉拒了人家。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一边听着这位事头的丰功伟绩,一边被按在化妆镜前任由Ma上妆。
她跟这位林总上次交流会上聊过几句,当时林知奕还很吃惊她怎么会出现在盛舒妤的交流会上,姜冉没打算告诉他电影节的事情,只说了句想来试镜。
隔天就收到邀请,来当女伴参加慈善会。
跟着进入宴会,场上一众陌生面容基本都是在哪个新闻里出现的商业大亨。
姜冉对上流社会的有钱人算不上太了解,只认得出宴会里为数不多的一两位影视圈内,早就嫁人息影的豪门太太。
林知奕安抚地拍了拍手腕上虚拢着的手,转过头面容和煦:“不用紧张,这次邀请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跟在我身边就好。”
姜冉冲他礼貌笑笑,挽在他手腕处的手不由地又退了几分。
宴会内,传闻中神龙不见首尾的盛家长子百般无聊地听着一堆引荐介绍,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林知奕在看到陈景云后立刻走过去和他握手交杯,姜冉听着两人嘴里的什么“好友鬼鬼”,只粤语听到自己英文名时,林知奕侧过头示意,她礼貌地朝面前这位先生点点头。
听他们聊了不知多久,一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盛公子赏面,今晚蓬荜生辉。”
陈景云毕恭毕敬地介绍,香槟举杯点点他们身后。
姜冉跟着转过身,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抬头,看着盛煜居高临下。
那一刻,像是时间都在为她的心跳声静止。对立而站的两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风墙隔开。
墙的一侧是永远掌控全局的冷静,另一侧的端庄镇定倒是可以纳入演技教材。
“这位是盛家大公子,快打个招呼。”
她有些迷茫地转过头看着林知奕,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会是盛家大公子?他不应该是二公子盛哲吗?
林知奕看不懂她眼中的懵懂,见她呆在那儿一动不动,连招呼都不打。他担心礼数不周搅了这位太子爷的雅兴,不悦地皱眉低声喊:“姜冉!”
等回过神时,姜冉只看到盛煜那张儒雅周正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藏匿着看不懂的深邃。
像是掉进了星河,沉溺在无尽的漩涡中。
时光回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盛先生好,我是演员姜冉。”
“幸会。”
姜冉垂眸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与矛盾。
“各位见笑,Chiang第一次来不懂事。”林知奕邀请来的女伴,他不得不圆场。
盛煜将眼神从姜冉身上离开,面色平静:“冇妨。”
姜冉错开视线,自然地正视前方,像是艺术品一样站在那里供人欣赏。
头顶那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一直无法忽视,她虚拢住林知奕胳膊的手,在此刻不知为何,进退两难。
三个男人之间,姜冉始终都像个陪衬。脚上穿着细高跟站太久,腿有些不住地打颤。
她就这样重心从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只想把这该死的高跟鞋脱了,光着脚躺在沙发上。
余光察觉出她的小动作,盛煜自然解了围:“要不要让人带姜小姐去休息室坐一会?”
交谈中,一道突兀的普通话打断了话题。
姜冉抬头就看见盛煜低着头,温和的目光绅士,又难得让她感觉到不失分寸。
旁边两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关注点放在别处,一时间,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姜冉身上。
林知奕转过头,眼神里颇有些说不清的意味深长。
陈景云在几人身上流转片刻,最后笑笑喊来侍应生,说了一句:“带姜小姐去休息。”
姜冉抿着唇,忍着脚上的酸痛,跟几人礼貌颔首。在看向盛煜时,她眼神略有些躲闪,最终还是客套点头,跟着侍应生离开。
原本以为只是去一间普通休息室休息,等跟着进了行政套房,姜冉心知肚明,这应该是安排给贵宾的专属房间。
她立刻提出需求:“我的包在别的地方,可以帮我拿到房间吗?”
侍应生答应,随后关上房间门去取。
姜冉坐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揉了揉酸软的小腿一阵无奈。
漫长的等待中,门铃声响起。她换好拖鞋有些疲惫地起身去给侍应生开门。
门外没有侍应生。
盛煜手里拎着包递到面前,单手揣在西裤里,淡定地说了句:“你的包。”
惊恐地接过包后,姜冉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今晚不会折寿吧,居然让盛家大少爷给她提包?!
双手捧着包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
盛煜看她惊慌的样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低头问道:“脚还不舒服吗?让人请医生?”
姜冉立刻拒绝:“不用这么麻烦,谢谢盛先生好意。”
她话里的疏远立刻被盛煜捕捉到,像是又重新回到一开始高傲的样子。
“你看上去不在状态,是不舒服?”
姜冉摇摇头。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察觉出他眼底藏匿的意味不明时,心慌到控制不住微表情。
“那,是因为刚刚的介绍,觉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很失落?”
这是盛煜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揭穿她.......豪门丑事岂是她敢接触的?
姜冉给他摆出一副公式化微笑,礼貌道:“盛先生多虑了,我不敢有这些想法。”
她现在只想拿手机给嘉黎打个电话,让车赶紧来接她离开这里。
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盛煜第一次体会到一个无意中的谎言会如此棘手。
“我并没有想隐瞒。”
姜冉淡然一笑:“您真的多虑了。”
即使是私生子,她也得罪不起。
盛家高门大户,本就不应该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白费口舌。
至于认错身份。
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也许她没有因为认错人而得罪了这位豪门少爷,已经算是他宽宏大量了。
“辛苦盛先生亲自帮忙送东西,我很感激,试镜的机会也多谢有您指点,最后祝盛先生今晚宴会愉快。”
说完就准备关上门。
一只大手缓缓抵住门框,强硬地阻拦住快要关上的门。姜冉吓了一跳,立刻停手生怕夹到他。
“你对我有误解,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盛煜撑着门,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样子,心平气和地同她讲道理。
目光仔细临摹过她明艳的脸,明明英气凌厉,有骨感攻击力的长相,此刻因为他,警觉地退后防守。
姜冉倔强地抬起头,像是灵魂漂浮出肉.体,坦荡地站在他面前不惧怕审视,双手死死地撑住门把手。
在僵持中,盛煜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松开了门框。
“如果真的不想听那就算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山,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但我不希望我们是带着误会和偏见去相识。”
“盛先生也会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
姜冉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突然就对这位翻手云,覆手雨的上位者失了恭敬。
盛煜不动声色:“什么形象,说来听听。”
这个问题让她心里一沉,顶着压力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她面上强装镇定,盯着那张周正却不失威压的东方式面容,微微出汗的手心暴露了心里的害怕与慌张。
片刻思虑后,姜冉冷静下来,轻声道:“遥不可及。”
遥不可及这四个字让盛煜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多了几丝审视的意味。
似乎从他一出生,他就注定了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
当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敬而远之后,他习惯了这种疏远,习惯了那些敬畏,习惯了“遥不可及”。
姜冉心里早就摇摆不定,见他迟迟不说话,轻声喊他:“盛先生?”
盛煜:“点解?”
姜冉琢磨不出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岔开话题:“我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姜小姐算别人吗?”
明明他还是那样松弛,八风不动。但在此刻,姜冉和他对视时,却有一种自己在他眼中很珍贵的错觉。
“哪种可以定义为不算?”
声音的颤抖骗不了自己,可她还是想知道,是朋友间的高山流水,还是……
一点希冀夹杂着害怕潜藏在萌芽中等待破晓。
盛煜儒雅的东方式面容掩盖了平日里的不怒自威,淡定的神情即使在高层QE会议步步紧逼时,也不曾打破。
最后的最后,
“取决于你。”
那一声破晓划开了今晚的月夜,黑夜之下是繁星点点,沉溺在银河中沦陷。
姜冉见他转身离开,心湖的圈圈涟漪再次漾开。
话事:说了算
事头:老板,老总
好友鬼鬼:好朋友
点解:什么,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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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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