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野被批评被罚站这件事上,温柠总觉得她也应当承担起部分责任。
虽然即便他没有做作业,迟早也会面临惩罚,可如果没有把试卷给她,他是不是就可以少被批评一些。
温柠陷入自责和懊恼中。
下午放学,温柠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去超市精挑细选了几样零食。
有巧克力、坚果和肉脯。
这些加在一起抵她几顿午餐了。
教室里打扫卫生的人都走了,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清脆的拍打声,窗帘随风掀动,温柠的耳边却只有她忐忑的心跳。
她轻车熟路地走近那个座位,海城一中的板凳都是靠背式,她把东西放凳子上后,轻轻推进桌下。
她走到楼梯口才想起,要不要写个小纸条说声谢谢什么的,不然那些东西出现的太莫名其妙了。
她没有那个勇气和他当面道谢,只能用这种含蓄的方式。
然而当她回到教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娇丽婉转的嗓音。
“阿野,这是什么?”
温柠正要推开门的手倏地顿住,她退至窗口,看到那个清丽窈窕的女孩子拉出板凳,手上拿着那个纸袋。
温柠记得她,正是那次在商场出现,和周野并肩同行的女孩。
她的出现仿佛在提醒着温柠和他保持距离,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
周野倚坐在桌边,侧脸冷隽流畅,他拿过来看了看,唇角勾起一道漫不经心的笑:“谁知道呢。”
“还装蒜,追求者吧。”
许安琪嗔怪地看他,周野是各科老师不受待见的坏学生,可靠着那副好皮囊和桀骜不驯的野劲,在同龄异性中尤其受追捧,她也清楚在暗处中蛰伏着不少情敌。
可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被她给拿下了。
“你可给我安分点啊,我为了你可拒绝了不少暧昧。”
“放心吧大小姐,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
细长的指尖挑着她下巴,又痞又浪。
咚——那盒东西呈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
透过虚掩的门,温柠看到他们在接吻,热烈又肆无忌惮。
无意撞见暧昧。
她后背贴墙,耳颊透红。手指攥紧,掌心刺疼。
心脏也随着那咚的一声坠落谷底。
邹老师当时骂他那么凶,全班安静如鸡,她的心脏也悬到嗓子眼,偏偏少年漫不经心,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他在意的东西。
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是她吧。她就是那个周野会在乎的人。
胸口闷闷的疼,鼻尖有些酸。
夕阳西下,余晖铺洒在阳台,温柠正好站在阴影处,像极了还没出场就谢幕的配角。
梧桐叶飘落,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夏天要过去了。
-
这是温柠住校以来第一次回家。
她带的东西不多,背个书包,提了个装日用品的袋子。
一群妇女坐在丹桂巷口的树下拉闲散闷,王萍也在其中,只不过背着路道,温柠便没打招呼。倒是其中有个嬢嬢率先认出她,凑近说:“你孙女回来啦?”
王萍偏头看了眼。
温柠抿抿唇喊了声:“奶奶。”
王萍咸淡地嗯了声,而后问:“你怎么回来了。”
那姿态就像警惕别人夺食的尖嘴鸥。
温柠打了寒噤,吸了吸鼻子闷声说:“今天周六。”
等温柠走远,王萍才撇撇嘴叹气道:“什么孙女,又不是亲的,连人都不会喊,养了也是白养。”
“别这么说,听说她学习挺好的啊,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夫家,不得孝敬你呀。”
王萍笑了声:“以后的事谁知道。”
其他人附和几句,扯起各自的家长里短。
筒子楼里的楼梯灰白斑驳,堆着杂物,又窄又绕,两周没回来,墙角的蜘蛛网好像又多了些。
好不容易爬到五楼,温柠累得喘了会儿气,钥匙插进孔里。
温柠喊了声妈,进屋换鞋。
陈茹坐在客厅嗑瓜子,瞧见她,哼了声,“我看你住个校,早就把这个家给忘了。”
温柠没接话,进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放好。
她的床上多了不少杂物,好在当时离开时把床单收了起来,否则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温柠把那些东西挪走,把床铺好,就这样简简单单凑合一晚,反正周末下午就要回学校了。
眼看快到黎明国下班的点,温柠收拾好又默默去厨房把米饭煮上......
她写完作业,又盯着单词书看了会儿,夜已经深了,隔壁邻居的水管大概爆了,这么晚找人来修理,鞋子凌乱地从走廊经过,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摩擦的声响,乒乒乓乓,温柠的房间不隔音,她再看不进去,蒙着耳朵钻进被窝。
辗转反侧,困意袭来,耳边的聒噪远去,传来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眼前不是浓郁的黑色,橘粉色的晚霞铺洒开,人来人往的海城街头,小女孩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眼眶红红,抬手抹眼泪。
小少年从咖啡馆出来,目光逡巡片刻,拾步走过去。
“怎么了,小妹妹?”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一个,小少年估摸着她也就五六年级的样子。
温柠抬眼看他,瞳眸干净水润,睫毛卷翘,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神木讷讷的,不愿开口。
小少年嗤了声,买了串糖葫芦回来,略显锐利的眼角柔和开一片笑意,“跟哥哥讲讲呗。”
温柠盯着他的红唇白齿,愣了会儿,颤了颤鼻尖,有些难为情:“我、我迷路了。”
柔软短发下,耳朵尖悄然染上红意。
“你等一下。”
她看到他朝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挥手示意,驾驶座上的女人年轻优雅,笑意温柔,应当是他妈妈。
后来,小少年揉了揉她脑袋,“走吧,小孩儿,哥哥带你回家。”
白衬衫在风里微扬,蕴含笑意的丹凤眼映着她的影子。
那个傍晚,像暖色调的油画一样美好。
……
“温柠?温柠!”
肩膀被人戳了戳,温柠陡然清醒过来,偏头时对上林蕊疑惑的目光,“嗯?怎、怎么了?”
“快上晚自习了......你出了好多汗,你是不是病了呀,要不要请个假回宿舍休息一下?”林蕊关心地说。
海城的晚自习管得不严,只要遵守纪律,座位可以随便坐。
林蕊的同桌也不在,又刚好是一个组的,每次晚自习就来与温柠作伴,下晚自习也一起回宿舍。
温柠心里一阵温暖,微笑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吧。”
“真没事吗?”
“没事。”温柠敛眉,心里默默念着,读大学就好了,快了快了,再坚持两年多。
把要预习的书备好,后门传来篮球砸在地上咚的一声,她循声看去。
梦里的小少年身躯变得高大不少,青稚的眉眼也硬朗锋利起来,小臂线条劲拔流畅,瞳仁依旧是浓郁纯粹的黑,身上宽松的黑色篮球服衬得那股张狂傲气更甚。
明明周一了,温柠还有种在梦里的错觉,收回目光,捏着笔泛白的骨节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周野怎么来上晚自习了?”
“你没听说啊,上周他们几个跟五班的人在争场地时打起来了,今晚篮球赛一决胜负,输的人从此丧失那块篮球场的使用权。”
“这么狠。”
“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反正上晚自习也无聊,赌一个谁赢。”
……
温柠偷听着那几个人的谈话,心里悄悄押了周野。
不知道哪来的笃定。
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哪怕目光从没有看向过她,她也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
日子周而复始,枯燥琐碎拼凑出这平淡的青春,人总要有点盼头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大抵是深秋那天,温柠收拾好行李回家过中秋。
校门口照例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是不是脸盲的缘故,那一张张因为放假而兴奋的脸,在温柠眼里是那么雷同,或许正好应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有个男生只顾着和同伴闲聊,胳膊撞到温柠,连说抱歉。
温柠说没事,没走几步,平静的瞳孔倏地放大。
——周野站在路边,抬手招出租车。
他脸庞俊美像刀凿,身上的黑色夹克衬得他肩宽腿长,在一群人中耀眼张扬。
温柠的视线只停留了一会,像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从他旁边经过。
身后他手机不小心砸地上,屏幕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紧随而来他的低骂声,都没有吸引她回头再看一眼。
正好那路公交车来了。
大家蜂拥而上,温柠不想跟他们抢,安安分分排在最后,前脚刚踏上车,校服的兜帽倏地被人拽住。
“喂。”
温柠肩膀抖了下,心悬到嗓子眼,循着那道声音偏头。
脑子里妄想过无数可能产生交集的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
“同班同学,帮忙刷个卡,我手机坏了。”他眉眼凌厉,有种漫不经心的痞。
温柠愣了几瞬,慢半拍地说:“好。”
神色不自然地移开。
死水微澜的心一瞬间剧烈地跳动着,好似快蹦出来。
司机师傅在催了,温柠吃力地抬起行李箱,忽然另一只手伸过来,他皮肤白,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彰显出蓬勃的力量,毫不费力地拎起行李箱,连上两个台阶。
心脏也跟着悬在嗓子眼,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她目光直直,愣了下,随后跟在他后面。
“谢谢。”
车厢里有点吵,她声音一直小小的,跟猫儿似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前面正好有一个空位,周野让她坐。
车子平稳地行驶,温柠假装低头看手机,其实一直偷偷地看屏幕上映着的人影。
镜面光反射出他的影子。
他个子很高,轻而易举就抓住吊环,腕骨嶙峋,手指纤长。
一直看着窗外,目光漆黑深湛,下颌的线条利落分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柠看得出神,见他要低头,温柠赶紧按下键扭,屏幕亮起来。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野目光松散散地落下,女孩儿安安静静坐着,漆黑柔软的发丝别至耳后,后颈那块皮肤白生生的,耳尖微微透着点红。
脑子里掠过他喊她时,她错愕的表情。印象中神情也总是清冷冷的,好像不怎么爱搭理人。
周野视线只停留了一会儿,就挪开了。
过了几站后,温柠旁边的人下车,周野顺便坐下。
“谢啦,我回去把钱转给你。”男生忽然开口。
他眼神清白利落,温柠却不怎么敢看他,咽了下喉说:“不用,就两块钱。”
温柠捏着袖角,清白的小下巴藏进衣领,垂下眼。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大概是她声音太小了,他没听清,凑过来问了句:“你说什么?”
热气微妙地拂过她耳畔。
温柠惊诧地低呼一声,弹开一点距离。
耳后那块薄嫩的肌肤瞬间像在灼烧。
有乘客往这边看,温柠后知后觉自己反应大了些,安分坐好,抿抿唇,佯装淡定地开口:“我说不用给,周同学。”
周同学?
习惯了别人叫他周爷,野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称呼?
周野以为她的疏离,是排斥。
他舔了下后槽牙,轻轻嗤笑了声,毕竟学校里他为非作歹惯了,像那些好学生都不怎么待见他,他早就习惯了。
温柠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见他递了一个东西过来,是巧克力。
“我不喜欢欠别人,既然你不要钱,那这块巧克力就当车费了。”
温柠眨了下眼,慢吞吞接过。
周野说完,环着手臂,下巴抵着,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
温柠捏着那块巧克力,不知道想什么,到后来又小心翼翼放进校服口袋里,不知不觉捂了一路。
挺冷的天,等回到家巧克力居然融化了,隔着薄纸,温软的触感。
明明是苦味的巧克力,她却觉得好甜好甜。
-
期末结束后,寒假接踵而至。
外面风雪飘摇,天黑得早。
房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取暖器,只桌角亮了个昏黄的小灯,顶灯是万万不能开的,陈茹会骂她浪费电。
温柠在窗边写了会儿作业,手僵得不行,咬咬牙把最后一道题解完,她才捞过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迫不及待躺进被窝。
消息来自一个q群,这个群是期中考试后,语文老师根据成绩划分的学习小组,六人一组,期末平均分最高的那个组将获得五百块的聚餐基金,以兹鼓励。
卢扬:号外号外,出成绩了兄弟姐妹们!!!
徐佳: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赵大:我胆小,别吓我。
卢扬:瞧你们这怂样,身为期末总成绩平均分最高的一个小组,传出去不得被笑死
徐佳:啊啊啊啊啊
赵大:啊啊啊啊啊
林蕊:啊啊啊啊啊
卢扬:想好去哪干饭了吗,什么时候干饭,大家商量商量,我觉得跨年夜就挺好的。
结果大家那时候要么已经回老家过年了,要么就是要陪女朋友,还有觉得太冷只想躲被窝的,都抽不开身。
卢扬:别啊,语文第一,你什么想法@温柠,还有那谁,你倒是冒个泡呀@陆星澜
温柠编辑好字,还没发出去,陆星澜率先一步。
他发了个视频出来,有香槟、蛋糕和气球,很华丽又热闹的场面。
陆星澜:抱歉啊,野哥他女朋友过生日,刚看到消息。
陆星澜:跨年夜可能有别的安排。
赵大:陆哥,八卦一句,听说周野他换新女朋友了?/斜眼笑
徐佳:卧槽,真的假的,我这个走在八卦一线的人居然才知道?!这不合理
陆星澜:嗯,两周前分的。
徐佳:哭辽,周大帅逼又花落别家。
聚餐的事没讨论出来,众人倒是吃了个瓜。
纷纷表示不可思议,大家都感叹当初周野和那女生在一起时是多么轰轰烈烈,教导主任威逼都无法拆散的恩爱鸳鸯,居然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分手了。
陆星澜没多说,很快便下线了。
聚餐的事一票否决,最后这笔语文基金均分到每个人头上。
温柠捏着手机,那些信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只盘旋着几句话:
周野换女朋友了。
两周前分的。
那一个个字眼就像冰块一样冻人,她躺在被窝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指尖,渐渐冻得快没知觉。
窗外的风雪虽大,却不及她内心的骇浪半分。
这一夜,温柠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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