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淮元闻言,不觉将眉头一挑。
高悦眸中精光闪动。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阻截十万援军,我们不过三千之数。正面交锋,是以卵击石?但若能令张禹自以为陷入重围……”
言及此处,高悦话音一顿。
白淮元会意,正欲开口。
凌宇眼睛一亮,朗声道:“妙啊!虚张声势!”
高悦闻言,唇边不觉浮起一丝浅笑,暗藏机锋。
她指向密林,缓声道:“那里林木茂密,回音壁立。派五十轻骑携旌旗绕林疾驰,扬起尘土;令五十士卒在林中摇旗呐喊,击鼓鸣金;再令三百弓弩手隐于山谷高处,专射敌军斥候与旗手。此外……”
她眸中流光一转,“可再遣几个伶俐的,在后方扮作败兵模样,向张禹报说河内已陷。如此虚实相生,张禹必退。”
“妙!”凌宇击节赞道。
白淮元抬头,晴光泻地,林间水汽蒸发,腾起薄雾。
他略一沉吟,便转向传令兵,沉声道:“全军分为三队。凌宇率轻骑造势,我领弓箭手埋伏,步兵主力断后。记住,每人携带双倍旌旗,马尾绑树枝拖尘。”
高悦闻言,微微蹙眉。
“你肩上的伤……”
话音未落,白淮元已摆手截住话头,只淡淡道:“无碍。”
语气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日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斑驳光影,更显得神色坚毅非常。
凌宇正欲策马,忽地勒住缰绳。
马儿前蹄扬起,溅起一片尘土。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袁允呢?我们是不是忘了围城的两万兵马了?”
高悦面色从容。
“传信扶津,令其于城头举火为号。”
她看向晋阳城外的苍翠松林,继续道:“松林易燃。若袁允军马欲退,以火攻阻其归路。”
说罢略一沉吟,又补充道:“眼下可先派两百步兵,于林外掘浅坑数道,既可阻绝火势蔓延,又可作临时屏障。"
白淮元听得真切,他未曾想到,高悦心思竟如此缜密,将火攻退路、防御工事都一并算计周全了。
凌宇听了,不由调侃。
“晴月姑娘当真只是琴师?这般韬略,怕是大缙的王宰相都不如你。”
高悦眼波微转,唇边漾起一抹浅笑。
“先父爱看兵书,曾教我——兵者诡道,多算胜少算。幼时随侍父亲左右,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白淮元握着马鞭的手突然收紧,眸光倏地一暗。
眼前浮现出洛阳那晚。晴月跟他抱怨,洛阳埋葬了她的双亲……
“淮元!接下来如何?”
凌宇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将士们!”白淮元勒马长嘶,银鞍在日光下泛着冷芒。
他振臂高呼:"今日之战,关乎晋阳存亡!只能胜。”
将士们摇旗应和,闻令而动。
凌宇率领轻骑兵携带着多余的旌旗向密林奔去,马蹄卷起的尘土在渐起的风中弥漫开来,远远望去确有千军万马之势。
白淮元这边,则命弓弩手换上赭石色的粗布衣衫,隐于山崖石隙之间。
高悦凭高远眺,山下兵马调度,恰似弈者落子,每一步都暗合兵法要义。
眼前这片山谷是“死地”。
对敌人而言,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狭窄难行,出口又被密林遮蔽,一旦进入便如瓮中之鳖。
高悦唇角微扬,想起父亲当年讲解“虚张声势”时,曾在沙盘上摆出的阵势。
山风掠过她的鬓角,带来远处隐约的马蹄声。
现棋局已布,只待敌军入彀。
不多时,一名白家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急报。
“张禹已至十里外,领头的是三千精骑!”
高悦微微蹙眉。
——张禹确实兵多。
……
入夜。
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的铿锵,与密林中的战鼓声交织成一片肃杀之音。
高悦独立山崖,手里握着白淮元给她的玉哨,指尖微微发白。
夜风中潮湿的雾气,夹杂着隐隐的肃杀之气气。
远处火把连成长龙,正缓缓靠近这片山谷。
白淮元自崖上飞身而下,箭袖上还沾着夜露,背后箭囊已空了大半。
他沉声道:“张禹派来的斥候尽除。”
略一沉吟,又向身旁将领吩咐:“传令,将鼓声再擂响些,另派一队人模仿万马嘶鸣。”
话音未落,凌宇派来的传令兵疾驰而至。
“张禹主力快至谷口,前锋却停滞不前,似在观望!”
高悦闻言,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寒芒。
她低声道:“鱼儿既已见饵,现在该下勾了……”
白淮元会意,立即命人举起红旗。
霎时间,山谷两侧亮起无数火把,将谷口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火把排成长龙,在夜风中摇曳,远远望去,似有数万大军严阵以待。
远处张禹军的阵型明显骚动起来,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后方的张禹骑在马上,眉头紧锁。
他年约四旬,面容刚毅,一身铁甲。
“将军,前方山谷恐有埋伏!”
副将勒马急报,战甲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冷光。
张禹抬手止住行进中的大军,眯眼望向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山谷。
密林中尘土飞扬,鼓声如雷,却不见敌军踪影。
他征战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阵势。
“传讯袁允来接应,前锋队伍向后靠,再派斥候探路。”
张禹沉声命令。
“报——”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从队伍最后面踉踉跄跄,骑马而来。
“将军!河内……河内失守了!守将王大人已经……已经自戕了!”
张禹脸色骤变,铁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那士兵:“河内城高池深,守军五万,岂会……”
“将军,陈友二十万大军,攻了平阳就去河内了!慕容俨带了鲜卑骑兵来解晋阳之围了……”
士兵话音未落,破空声骤然响起。
“嗖——嗖——”
两侧高崖上箭如雨下,前锋队伍顿时倒下一片。
更可怕的是,山崖上瞬间竖起无数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有千军万马埋伏其中。
混乱中,踉跄而来士兵迅速匿去身形,向前方哨兵的位置涌去。
“小心埋伏!”张禹怒吼,“全军戒备!”
山谷中回音壁立,鼓声、喊杀声被放大数倍,从四面八方涌来。
张禹的军队前方阵脚微卷,战马惊嘶,士兵们惊恐地望向四周。
“不要乱!”
张禹挥剑斩落一支流矢。
“后营护住两翼,弓弩手上前反击!”
高悦站在崖顶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冷静观察谷中的混乱。
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松林特有的清香。她抬手示意,身旁的旗手立刻打出旗语。
“白将军,张禹的前锋已乱。”
她转向刚从另一侧崖壁滑下的白淮元。
“但他的主力未动,似乎在观望。袁允部队也感知到援兵遇难,正往回接应。”
白淮元向下看去,阳光透过薄雾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禹在行兵打仗上不是莽夫,这计策拖不了他太久。”
仿佛印证他的话,谷中的混乱开始平息。
张禹是久经沙场的勇将,军队在最初的惊慌后迅速重整队形。
后营的重甲步兵竖起巨盾,形成一道钢铁防线,将箭矢尽数挡下。
“他们发现我们了。”弓弩手道,“张禹派人向崖顶摸来了。”
“让弓箭手后撤,”高悦果断道,"“联系扶津,点燃第一道火线。”
白淮元眉峰一蹙,沉声补充道:“令弓弩手改换鲜卑长刀,从西侧折返,做出合围之势!”
弓弩手咧嘴一笑。
”得令!”
说罢挥动猩红战旗,领着三百弓弩手如鬼魅般隐入夜色。
崖下战况愈烈。张禹虽未贸然进兵,却遣了千余死士攀崖而上。
那些士卒身手矫健,即使有同伴中箭坠崖,余者仍前赴后继,眼看就要突破防线。
更令人心惊的是,后营张禹的主力正分兵两路,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山谷两侧展开,显然是要包围这片区域。
“报——!”又有步兵飞奔而来,“袁允已派兵向山谷行来!”
“他看穿了。”白淮元握紧长弓,指节发白,“我们的兵力不足。”
高悦望向远处的晋阳城,扶津城头上已经升起三道烟柱——那是约定的信号。
她唇角一勾:“无妨。”
晋阳城边突然亮起一道火光,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转眼间,晋阳城方向已成一片火海。
晋阳城出兵突围,袁允大营遇袭了!
高悦的眸中映着远处扶津城的冲天烈焰,声音却冷澈如冰:“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张禹既疑我们虚实,那便让他疑个彻底。”
不待白淮元应答,她已连下数令。
“传令凌宇,即刻撤兵,点燃松林阻敌!崖上士卒加倍擂鼓,喊杀声要震天响!”
又转向白淮元。
“请将军亲率死士,直取张禹本阵,定要让他看见您的将旗。”
白淮元深深看她一眼。
待到远处松林燃起冲天大火,他率了二百骑兵冲向山谷。
“杀——”白淮元率军冲下山崖。
他手持长枪,在火光中如黑龙腾空。
高悦独立高岗,望着陷入火海的敌军,轻声道:“置之死地然后生。”
……
山谷口,张禹军中大乱。
“张”字大旗,开始向后移动。
战鼓骤急,声若九天雷动,震得崖边碎石簌簌滚落。
高悦垂眸望去,晋阳方向,士卒们正将浸透松脂的火把掷入林中。
那火把初时只余几点星火,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忽地“轰”一声爆响——火龙骤然苏醒,顺着预先掘好的浅沟蜿蜒游走,火舌舔舐之处,千年古松竟发出呜咽般的爆裂声。
远处袁允的两万兵马阵脚已乱,那些精铁打造的铠甲此刻成了烫人的烙铁,战马乱闯,人马翻腾。
“报!扶津将军已截断袁允东侧退路!”士兵的声音淹没在火势呼啸中。
高悦不语,只沉眼看着火海中杀出的那一支玄甲部队。
那杆“白”字大旗所向披靡。
白淮元带着二百死士,生生撕开了万军阵型。
继续单机,加油[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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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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