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死去了?”林柯将眼眉皱起,嘴上是这般疑问话,语调间却显然有许多不认同。
“自然不是,你瞧他还能唤出两个花妖呢。”这小少年便摇头,带了发尾处玉石环佩叮叮的一阵脆响,“但他的魂儿却不肯来礼魂台,便也是有许多奇怪啦!”
也不知这青皇自联想到了如何事,沉吟不过半盏茶,便下了决定:“明日冠礼事宜交由姜椒来办,这露君便交予我来处置,替我将白楸传道信儿,便说是十万火急。骊椿你……”
“骊椿今日要陪我玩儿。”
司魂的小少年一把将虞子辰手臂扯来,两手紧抱着便藏在自己怀里。这行径可说是有许多任性了,却仍经不起青皇带了重量的一瞥,一时间眼角眉梢皆耷拉下去,唯独口头上仍然执拗,偏生不肯让半个字儿的步:“玩儿……玩儿也是很紧要的!骊椿才在我们青界里待过多少日子,不曾乘过四角鹿,也不曾饮过芸草酿,想必连偌大个蕤华林,也还没有彻底走过一遭罢。”自觉是愈说愈有道理,竟反倒振振有词地指责起林柯来,“还说骊椿是如何紧要的人,这便是我们青君的待客之道哪?”
“……”
林柯怠懒反驳,更怠懒揭穿这纳莲家孩子实际好玩的本性——是哪,孩子,这定位可真叫他觉着好气又好笑。
他在某些个时刻也会恍然觉着,对于许多青君们而言,时光不过是某种意义不大紧要的事物。便有犹如纳莲这般的,分明活着也过了数百年的岁月,仍想要做个孩子,便也能维持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模样——横竖灵木的性命总是漫长好似无边无涯,便也不见得要有什么外力催着人急急地长。
而他身为一个二十出头的真实小辈,竟也要时时面临着这么些哄着让着自家长辈们的经历,个中巨细之事实是叫人细想不得,想多了便要荒谬和好笑。
青皇见着纳莲的态度有许多坚定,而虞子辰神色瞧着也不见有如何抗拒:想来是更乐意脱身在外边走走罢,毕竟与那露君也算是有着小几日的交情,想必也是不愿亲眼见着那场面。
虽说就他自个儿而言,是极想要将人时时留在身侧的,毕竟及至这时候,他也尚有许多如坠梦中的感受。昨夜今晨这人的答应与允许只似轻飘飘的一阵风,出彼之口,入吾之耳,留存多不过那瞬息,便仿佛全然消冗了踪迹。
他并不喜欢这样琢磨不透的不确定感,他还需要要捉住些什么更为坚定确切的事物,只言语上留住了人也还不够,至少要先立下道契文罢,然后他会拿自己的藤蔓将人里外三层妥妥当当地缠绕,这然后再用——停。
他的骊椿这两日里遇上的事件已经足够多,还都尽是些妖族内里的非人事儿,倘是再无节制增加上去,只怕单是吓也要将人吓跑——此时便合当与人一道出去漫步闲逛散散心,到底他们这蕤华古林也算是个九州有名的赏景地儿呢。况且他审问这露君时候,免不得要使上些手段,瞧瞧纳莲这活泛的小性儿,显然比自己这头的审讯要有趣得多。
而虞子辰那边竟也朝他丢过一个眼色来,大意便是教他不必忧心自己、只管做那些个眼前着紧的事件便好云云——分明晓得对方抱着是好心,却一瞬时便不是滋味起来,往细里深究,竟仿佛是种叫人嫌弃与驱赶了的委屈感受。
林柯:“……”
……何至于此。
他以两指捏了捏鼻梁,默许了纳莲伽涵与虞子辰的提议。便见他们那少年模样的司魂欢呼一声,全然一副再等不及了的模样,拽了虞子辰衣袂便使气力将人往外拖,甚至将人扯出来一个小踉跄,便有些心虚地抿着嘴朝了林柯笑。
青皇颇有些无奈地摆手,便见有道青光极迅捷地自他袖口掠将出来,那体态也好似小风般轻盈,脚不沾地便已蹿上虞子辰左肩,两个尖利小爪儿牢固扒拉着人领口衣裳,毛茸茸长尾则一下一下悠闲地甩荡在另一边。
虞子辰只觉后颈被贴上暖融融一片熟悉热意,几乎立时便晓得林柯这是将何物交给了自己,便承了这人的关怀之意,嘴上却是显着嫌弃:“这小闯祸精。”
青貂吱吱叫了两声,以长尾将人胸前敲打数下,要表达对这罪名的不忿之意:分明是那藏头露尾的家伙摄了它的魂、又因着好玩作弄出来的一连串儿坏事,死不承认便罢了,竟还有那面皮要嫁祸于自己这小兽身上!
只可惜修行不足,张嘴不过一阵吱吱喳喳,有心说与的人偏生听不懂、唯二能听懂的妖无不在装聋作哑。这纳莲伽涵甚至还有闲心抽出一根手指来,照着小风母兽的脑袋戳一戳,“是哪,今日可该晓得乖巧些:全青界皆晓得他们司魂的身轻体弱,倘若今儿竟叫你气出病来,我那白楸哥哥便该转头要来收拾你了。”
吱儿的一声尖鸣,虞子辰只觉肩上陡一沉,得亏手上动作快于意识半分,抢先截住脸侧一道窜出去黑影的后半截——这风母兽教他捉住了尾巴,四个小爪儿却仍要疯狂踢蹬,浑然一副恨不得将对面人手指给咬下来而后快的姿态。
虞子辰维持着这制衡的姿态小半晌,心道有些事儿是必不能再拖延了,就今儿夜里开始罢,那些个什么止语的束缚的、或是能叫活物径直晕迷过去的术法,也是该要让林柯传授几个与自己了。
山有阆兮,其叶也翳,隰有荷兮,其华也蕤。
南临一江贯南北,弱水沉舟不渡人,虞子辰虽不曾亲身试验过其中利害,倒也本能地对那一弯镜儿似的碧水抱有些忌惮之意。只是此处青君与这南临水一并儿生息早有万万年之久,待这江流便也比不得外人的惧怕,只当作是野性微驯的郊狼野鹰,晓得偶尔在某些乖觉时候,也是个能顺了喜好揉捋其毛羽的小宠。更兼此时又临近了青皇的冠仪,南临沿水便愈发热闹起来,单两道河岸如何架得住这般繁华,便以白藤飞索横勒出三架越江桥;又召集着粉裙的荷女峨髻金簪,团团于碧叶之上抚筝低唱。
虞子辰听着自觉有趣,瞧一眼旁边的纳莲伽涵,便更觉着有意思——林柯于青君族里的结交如何他自是不知晓,然而这年轻的司魂自打走进人堆里,便再无一分一秒能闲下来。
皆因不论他走着何处,都总会有各形各色的青君围拢上来,拿着过分熟络的态度同他攀谈;再往细里瞧瞧呢,这凑上来的人竟也不单只是青妖。他便亲眼见着一个头上顶着虎耳的、三位耳后生着鳍翼的、九号头顶冠着过分鲜艳翎羽的、以及二十五名身后拖着数目由三至七的狐狸尾巴的妖族,甫一碰面便熟稔地扯了纳莲的衣袖:那姿态,同这司魂在蕤华大殿里扯他衣袖的架势简直是一般模样。
然而再多听几回这些个人的说话,他便愈发觉着奇异起来,但听这围拢来的众多人的言语里,真是拿什么名儿来唤这青君司魂的都有:寻常些的譬如阿兄阿父,私密些的譬如心肝儿卿卿,诡异些的譬如小香凝小兰芳——雌雄皆有,老少兼备,敬重或狎昵的都来回走了遭,连那瞧人面目的神色,也一气儿地被牵连变化有如走马灯。而唯有一处吊诡的:这些个生人拿着不同名儿、与人亲亲近近地攀谈了那般久,道行或深或浅,却竟无一人唤出过纳莲伽涵的正名。
......
“够扰人的罢?”
转过两道弯儿走进暗巷,终究得以离开方才那团过分绊人脚跟的拥挤人群,四周围是诸多种古木盘虬形成的树墙,并不花费什么气力便已将临街的喧哗滤去许多,虽说两面这般一映照到底显着些阴森,却也算是造就了个能供着两人更好说话的地处。
这司魂的脚步却并不停,路途免不得相逢些岔道,也是毫无犹疑地领了人绕弯或直走,仿佛是朝着某个特定目的地而去,并非他同林柯所说的那般、只是为着散心而在城中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便连方才那道障碍重重的水畔的路径,好似也是这位司魂计划之中躲避不开的一环,故而虞子辰虽听他言语上是这般问,倒不见那人神色里有多少埋怨意思。
“颇是烦扰,但司魂大约早便习惯了罢。”于是他便道。他侧了脸去看这位人缘颇佳的纳莲伽涵,对方仍长着那副肖似林柯幼弟的面相,水盈盈一对淡蓝眸子朝他眨一眨,浅色羽睫蝶翅儿似的颤悠悠一抖。
......林柯可做不出这般神情。
“是哪,”纳莲伽涵便笑,弯起来漂亮的眼梢,“却也怨怪不得他们的——你现下瞧我又是如何模样?”
“嗯,”虞子辰在称呼上纠结不过一瞬,“你们青皇幼弟舞象之年的模样。”
紧赶慢赶!
嘿嘿抱歉嗷大家,好久没有同大家见面啦: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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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又六曰 清籁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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