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是什么?是亲手将正义溺毙在血污里,再微笑着把扭曲的规则刻进骨髓。
降真审视自己破碎的内里。黑羽家窗明几净的温馨,信徒的狂热崇拜,账户里天文数字的财富——这些包裹在日本四月柔软阳光里的“正面”,都像一层薄薄的油彩,遮不住底下早已腐烂的美国岁月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疤痕。时间没能抚平,命运只是裹挟着她,在堕落的暗流里沉浮、撞击,最终卡死在罪恶的峡湾深处。
……
警报的锐响还在耳蜗深处嗡鸣,神经毒素灼烧血管的幻痛尚未平息。降真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视野里刺目的实验室红光,诡异地扭曲成了**十五岁那年初夏清晨,透过黑羽家巨大落地窗、晕染在客厅每个角落的、浅淡到近乎虚伪的暖黄。
餐盘磕碰大理石台面的轻响。
“降真,”黑羽盗一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今天送你去学校吧?初中结业典礼,毕竟是人生重要的节点。以后这种时刻,我们都会陪着你。”他像个努力彩排合格父亲角色的演员。
降真眼皮半抬又迅速落下,扯出一个标准化的“感动落寞”笑容:“麻烦您了。还是送快斗吧,他小。”她顺手揉乱旁边黑发男孩的头发,指尖感受到孩童发丝的细软,那点真实的温度才让笑容渗进一丝微弱的人气。
相处不过半年。这对怪盗夫妇突如其来的、带着补偿性质的“家庭温暖”,廉价得让她胃部翻涌。
黑羽千影立刻接上丈夫的台词,笑容无懈可击:“快斗有我就够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厚此薄彼?这种日子,我们必须到场。”
是么?降真叉起一片生菜塞进嘴里,用咀嚼的动作封住自己这颗心脏表面柔软的缝隙。
已经是2004年,她十五岁,距离地狱六年。
半年前,为了一个干净的身份,降真潜入日本,非常走运的发现了传闻中“怪盗基德”的真面目竟然就是世界闻名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一场精心设计的“校园霸凌”剧本,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黑羽家的养女,身份证上的年龄也被巧妙地抹去四年,现在在法律的名义上,她才十一岁而已。
“……谢谢。”她闷声咽下生菜,也咽下那根温暖的家庭抛来的橄榄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麻烦您了。”
Family:Father and mother I love you.降真已经七年没见过爸爸和妈妈,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再有家庭了。
日本校园的结业日,是社群文化喧嚣的盛宴。三五成群的学生像色彩斑斓的鱼群,从她身边游过,好奇或排斥的目光在她混血的轮廓上短暂停留,又飞快游开。空气里弥漫着女生从头装点到脚的香波和汗液的青春气息,聒噪得令人窒息。
为了方便行事,她并没有按照十一岁学生的课程走,而是直接跳级到了十五岁的课程——初升高。
降真像一尾脱离鱼群的深海鱼,精准地游向小学部的荒僻角落,因为今天是初中的散学典礼,有社团等各种散学活动,防止打扰到小学部授课,小学部统一放假。
地图早已刻在脑中,她目标明确地走向一座被樱花树环绕的小亭子。
礼堂?那种集体主义的催眠仪式她懒得搭理。作为班上的“透明人”——一个跳级的混血异类,从她泼满脏水的座位到如今无人理睬的真空地带,是黑羽夫妇那点“善意”干涉后,施暴者施舍的、冰冷的“和平”。她乐得清静。
学士袴是黑羽千影选的:正紫色上衣缀着浅紫藤花,渐变色黑下裙。真丝在阳光下流淌着昂贵却冰冷的光泽,如同她此刻套在身上的优等生外壳。
茶具、书籍、漫长的时光。粉白的樱花无声飘落,像一场温柔的葬礼。
***
(黄昏降临,强化恐怖降临前的宁静假象)
日影西斜,将亭子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降真合上书,腕表指针宣告无聊的终结。她收拾起茶具,像收起一场精心维持的假面午宴。刚走出几步——
“姐姐?”一个脆生生的童音,突兀地刺破黄昏的寂静,“能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吗?”
孩子?小学部早已人去楼空。认不得路?为什么需要人多的地方?疑虑像细小的冰碴,瞬间扎进神经。降真没有立刻回头,而是下意识评估——这半秒的迟疑,彻底断送了逃跑的时机。
“你怎么……”她皱着眉转身,属于普通世界的逻辑惯性让她后半句“一个人在这里”卡在了喉咙里。手袋脱手坠地,没有半分犹豫,另一只手已闪电般从和服腰带内侧拔出手枪,黑洞洞的qiang口死死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那不是孩子。
樱花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厚重十二单、色泽暗沉如凝固血块的“人形”。
皮肤是长期浸泡后的惨白皱褶,黏腻反光。漆黑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末端诡异地卷曲。头顶一对弯曲的犄角刺破发髻。眼眶被两颗巨大的、浑浊的黄色眼球撑得几近爆裂,尖长的耳朵竖起。
此刻,那张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正缓缓张开,露出错乱交叠的利齿,粘稠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液体正一滴滴坠落,砸在飘落的樱花瓣上。
裙裾之下,一条覆盖着湿滑鳞片的粗壮蛇尾,正无声地蜿蜒游动。
“人”朝着她滑来。
降真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qiang口纹丝不动地锁定那颗非人的头颅,食指却像被焊死在冰冷的扳机护圈外——极致的恐惧剥夺了神经对肢体的控制权。肌肉僵硬如石,全身只剩不由自主地颤抖。
黄色的眼睛……巨大的……黄色的……眼睛……
视野被那两轮浑浊的黄色月轮彻底占据、吞噬。尸体?她见过太多。活人?她亲手送走过。但眼前这个……这东西……是什么?!
“嘶……”她试图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却像刀子捅进肺腑,搅动着凝固的恐惧。就在这时,一股滑腻、冰寒彻骨的触感猛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眼珠僵硬下移——漆黑的蛇尾,如同来自深渊的活物,正一圈圈收紧摩挲。
“姐姐,”童音依旧清脆,很近,就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天真的残忍,“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好不好?”蛇尾收紧,利齿滴落的血珠溅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温热粘稠。
“你……”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音节,“……是什么东西?”降真想后退,关节却被无形的恐惧水泥浇筑,动弹不得。
“我是般若呀,”那张裂开的嘴贴近,猩红的、带着倒刺的长舌像蛇信般舔过她脸颊的泪水,留下火辣辣的黏腻,“快点嘛姐姐,去人多的地方……”舌头恶意地卷走泪珠,“我好饿啊,姐姐。”
般若……?降真被恐惧冻僵的思维艰难转动。“般若不……不是以嫉妒为食吗?”
“那是白般若啊,姐姐~”般若的声音甜腻得发齁,巨大的黄色眼珠恶意地转动,“没关系,让赤般若出来吃几个人,我很快就好了呢。”她猛地抓住降真握枪的手,强行按在自己胸口——
一个碗口大的、前后贯穿的血洞!冰冷的、带着脏器碎块的触感,瞬间烙印在降真掌心。
她……也会流血?
掌下冰冷滑腻的触感,却像滚烫的烙铁,猛地烫穿了包裹全身的恐惧坚冰!冰层碎裂的声音在体内清晰可闻。一股奇异的力量随着这滚烫涌了上来。
那伤口在蠕动愈合。
“跟我来。”降真的声音嘶哑,但枪口稳如磐石。恐惧仍在,但一种更冰冷的东西接管了大脑。
让她去吃别人。吃掉整个日本也无所谓。只要她在吞噬时,我能跑掉。
念头落下的瞬间,四肢百骸的僵硬感潮水般退去。她甚至有闲心瞥了一眼墙上的校区地图,寻找一条更短、更快的祭品输送通道。
——
终于走到边界。小学部野趣的石板路即将融入中学部宽阔的花岗岩广场。夕阳的金边从樱花树的缝隙里漏下,视野豁然开朗。
降真的左脚刚踏上坚硬的花岗岩地面——
“不识好歹!!!”身后的童音骤然撕裂响起!化作凄厉刺耳的尖啸!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降真的胳膊,将她整个身体像破布娃娃般狠狠掼回青石板路!后背与坚硬地面撞击的闷响伴随着胸腔碎裂般的剧痛!
“噗——!”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飘落的樱花。
肺……被肋骨刺穿了!
降真蜷缩在地,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必须用尽意志力控制呼吸的幅度,防止断裂的骨头彻底摧毁她的内脏。
她不明白,为什么?哪里触怒了这怪物?还是说……之前的“带路”请求,不过是猫戏老鼠的残忍前戏?
那张青白鬼脸猛地占据了她整个视野!巨大的黄色眼球已经贴到她的瞳孔上!
“啊——!!!”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胸腔内部!降真清晰地“看”到,一只覆盖着粘液和鳞片的手握成爪状,像穿透一层薄纸般,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她的胸膛!肌肉、骨骼、一切阻隔在它面前都脆弱不堪!
手猛地抽出!
一颗鲜红的、仍在剧烈搏动的心脏,被紧紧攥在手中,是她的心脏!
“咕噜……”般若发出满足的吞咽声,血盆大口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那颗属于降真的心脏囫囵吞下,紧接着,她低下头,蛇吻般的巨口对准了降真的脚——她要活生生将她整个吞噬!
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淹没意识。降真残存的意志驱动着右手,想要抬起那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枪,哪怕只是徒劳地扣动一下扳机!
“喀嚓!”手腕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剧痛瞬间淹没了她最后一点力气。般若像折断一根枯枝般,轻易折断了她的手腕。
意识……在沉沦……
就这样了吗?
……好像……真的……不行了……
预想中的黑暗并未完全降临。与心脏被掏出时同样突兀——她没有被吞下去。身体被粗暴地甩回冰冷的地面。感官在剧痛和失血的麻木中变得诡异清晰。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的“充实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冰冷的躯壳!那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带着粘稠恶意的填充!仿佛每一个干涸的细胞都被强行注入了滚烫的沥青!
她“看”到,那个刚刚吞下她心脏的般若,化作一道扭曲的、由怨毒和饥饿构成的黑色浊流,朝着她胸口的血洞——那个它亲手制造的通道——猛地钻了进去。
血肉蠕动着,飞速弥合。巨大的空洞被那鼓动的“充实”填满。
世界在眼前旋转、溶解,光怪陆离。那股“充实感”带来了诡异的、令人作呕的“舒适”,如同疲惫到极点后沉入一池滚烫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泥沼。
降真仰面倒在小学部门口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身下是粘稠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樱花树梢上那轮被染成猩红色的夕阳。
意识彻底沉入那无边的粘稠黑暗。
2025.8.14小修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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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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