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的恨并没有消散，所以我答应她，答应的很干脆，但是我从没有……没有说过我不爱她。
一百年我会过的好好的。
李安倚着阳台老旧款式的护栏，看着远处新建起的小区，那个小区，在都是平房的镇子上显得那么突兀。
听说这里的房价每平米要卖到好几万，对于镇上，这笔钱是不可想象的，里头住的，自然都是有钱人。
前几年为了建那个小区，开发商把那一个村子的人都给了拆迁款安置，很舍得下本的。
所以她现在生活得应该很好，起码是衣食无忧的。
她忽然轻声开口：“你知道吗？小孩子没有人教，是认识不到死亡的，他们对死亡的认知，往往源于老师的讲解。
“只有当家中第一个亲人离世时，才会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什么是死亡。”
“我让她感受了一次，就在最依赖母亲的年纪，在尚未长大的时候，我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人的情感很复杂，可以同时存在爱与恨，我不知道这两者在她心中的份量，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在她身边，她不会忘记这份痛。”
“对别人而言，偶尔记起的伤痛，会日日在她心中重现，这道伤口会断断续续地渗血 ，她余生都会在持续的痛苦与纠结中度过。”
她又怎么舍得，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她一生都不安稳。
菲菲从老式藤椅上起身，她走到栏杆前，顺着李默凝视小区的目光望去，轻声问：“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安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守着她。”
小镇的十字路口处，开了一家蛋糕店，玻璃门上的价目表上写着——二十块钱一块的提拉米苏，比镇上早餐铺里面的所有早点还贵。
老太太本来想给孙子买点小蛋糕，一看价格摇了摇，拿着菜篮子，背着手继续往菜市场走去，还是买几块钱的酱香饼划算。
菲菲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客人从门口溜走，回头看向正在后厨擦拭蛋糕模具的李默：“大人，咱们店里怎么能买点别的吗？这里的人根本没人买得起。”
“要不卖点包子、馒头，哪怕是便宜的老式鸡蛋糕呢？好歹能有点生意。”
李安一顿："可是我记得，小孩只喜欢吃提拉米苏和慕斯这种精致一些的蛋糕，鸡蛋糕小时候都吃腻了，都不愿意看见。"
“可现在店里什么生意都没有......"菲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人类有一个词语叫什么来着特别贴合现在的大人，对，叫恋爱脑。
蛋糕店日复一日地开在小镇上，橱窗里昂贵的甜点没人买却也不会降价。
起初，镇上人还会对着价目表讨论，因为价格太高，四处都在说着蛋糕的不好，却没有人真的去买一个来尝尝。
她们大部分其实都在期望着这一家店倒闭，因为这样家里的孩子就不会犯馋，妈妈也不要用打小孩吓唬小孩了。
但是奇怪的是，蛋糕店没有人来买，竟然也没有倒闭，后来又都传起闲话，她们都猜测，这店主怕不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富二代，否则怎会守着个烧钱窟窿不挪地方。
某个夏夜，几个喝了酒的小伙子晃到店门口，透过玻璃正巧瞥见正在裱花的李默。
暖黄灯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朦胧，盘起的长发，白围裙也掩不住的身姿就这么出现在几个小伙子面前。
第二天，蛋糕店美女店长的照片就在青春期的男生之间疯狂流传。可那些揣着好奇赶来的人。
只见到空无一人的操作台和紧闭的后厨门， 店员菲菲挂出"店主暂停驻店"的告示，她再也没有顾客来临的标准笑容了。
有人不怀好意，一次次跑去偷看，次次都被店员告知店长不在，慢慢的人就歇下了那个心思，只剩还想一飞冲天的小镇不良少年，时不时去店里逛逛。
十字路口的路灯次第亮起，蛋糕店的灯光将路杆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长，小镇这些变故，顾缘都不知道，这些议论，这些不怀好意流传不进去小区里。
明明是同一个地界上的人，仿佛被无形的天壑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或许是老天也不忍再看她犯蠢，某个寻常的下午，竟将她藏在心底多年的身影，轻轻安放在了蛋糕店前。
苏沫攥着顾缘的手指轻轻摇晃，小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妈妈，广场里那个店没有老式蛋糕，咱们去这家蛋糕店看看。”
她仰着小脸，直接地向妈妈撒娇，顾缘蹲下捏了捏女儿的鼻尖：“我说你刚才为什么非要下车，小骗子，还说你看见了好朋友，好朋友在蛋糕店门口啊。”
苏沫吐着舌头往妈妈怀里钻，顾缘叹气，虽然这么，但是她还是想让女儿开心，目光扫过店门口褪色的价目表，连提拉米苏几个字都褪成了浅咖色。
又往四周看了看，眉头微蹙："这里的蛋糕店看着不干净。"
话音未落，怀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扭来扭去了，“去看看嘛，我真的好想吃。”
顾缘还是妥协了：“好吧，如果没有你想吃的，今天可不许再闹脾气。”
苏沫踮脚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伸出小拇指："拉钩。"
顾缘屈起小指勾住女儿的指尖，晃了晃：“说话会算数的。”
末了又轻轻点了点苏沫的额头，小家伙，人小鬼大的。
苏沫拉着妈妈走进小店，却感觉妈妈的脚步越来越沉。她以为妈妈反悔不想给自己买蛋糕了，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把人拉进了柜台前，店内的空气里散发着奶油的香甜。
把妈妈安顿好，苏沫直奔玻璃柜，踮脚看着里面的蛋糕："老板，你们这个是老式蛋糕吗？"
李安穿着发白的围裙站在操作台前，她已经呆愣地有一会了。
当那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时，李默就有一些呆住了，她真的成长了很多，现在都会哄小姑娘了。
以为有客人的菲菲，从休息室走出来，却在瞥见顾缘的瞬间僵住了脚步，由退了回去，并且锁上了门。
没得到答复的苏沫再开口问了一次：“老板，老式蛋糕。”
李安回过神：“有，我给你拿。”
没有挪动脚步，弯腰从另一个玻璃柜深处取出老式蛋糕，包装纸在指间微微发抖。
苏沫开心地接过蛋糕，又在原地转了个圈，却在回头时发现妈妈脸色苍白，目光直直地盯着店长。
"妈妈？"苏沫疑惑地扯了扯顾缘的衣角。
顾缘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拽回现实，她费力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今天可以多买一些。”
得到不限制甜食的苏沫欢呼一声，立刻跑去挑选其他蛋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两个大人有些紧绷的气氛。
玻璃柜台后的李安正在擦拭台面，动作却愈发僵硬。顾缘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她，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店长的店开了几年？我经常开车路过这里，对这个店都有印象了，但是忘了什么时候开的？"
"七年前。"李安抬头看她。
顾缘哦了一声："那算老店了。" 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她们说话的间隙，苏沫踮着脚，很快地选好了第二个蛋糕。她抱着战利品小跑过来，又指着另一个玻璃柜里的蛋糕：“老板姐姐，这个也要。”
李默应了声，垂眸将蛋糕打包，动作迟缓 ，而顾缘不再看她，开始看着女儿。
直到李安把纸袋递过来，才沉默着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放在玻璃柜上，没等李安开口说话，就拉着苏沫转身往外走。
店门推开的瞬间，顾缘突然顿住，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祝店长生意兴隆。"
在休息室的菲菲没有听两人的话，却在感知到店门关闭的瞬间，她才打开门走出来，以为事情开始有转机了。
然而，出来就看面色苍白的李默，和玻璃柜上静静躺着的几张红票子。
菲菲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想掺和顾缘和大人事情，怎么样都好。
凌晨两点，蛋糕店的灯终于熄灭。菲菲早就被李安打发走了，只剩下她了。
卷帘门落下后，她听见街角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
路灯在柏油马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色轿车静静停靠在路边，车窗倒映着月光。
车旁倚着个纤长的身影，猩红烟头明明灭灭，少量烟灰落在黑色羊绒大衣下摆。
顾缘仰头熟练地吐出烟，脚边散落着数不清的烟头，滤嘴上还沾着暗红的唇印。
李安走到跟前，看着顾缘指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顾缘碾灭烟头，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烟在黑夜中重新发出红光：“很久了，比你开店的时间久。 ”
而后两人又都沉默着，死寂中，顾缘狠狠将烟蒂摔在地上。
她一把将人拉过来抵在冰凉的车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风把顾缘身上的烟草味吹来，她恨恨道："我今天知道你在这里开了七年的蛋糕店，却不来找我，本来打算从今以后再也不见你，彻底忘了你。"
说话间越来越靠近李安，温热的呼吸喷在李安脸上，李安又闻到了酒味。
“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你知道人的十三年有多长吗？你为什么舍得让我等这么久。”
“我以为你已经结婚生子，不能再打扰你。”
顾缘苦笑着说道："我没有嫁人，苏沫是我领养的孩子。”
“就算…就算我嫁人了，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能把我抢回来？审判者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李安的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生疼的触感比不了心口上涌现出来的钝痛。
她以为不见会让顾缘好过一点，直到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睛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她又错了，顾缘的质问，顾缘的哽咽震得她心口发疼。
她揽住了顾缘的肩，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
"整整七年，你就不想见我吗？"
"想。"
想字一出来，顾缘就控制不住眼泪了，她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见面却还是要逼迫她。
母亲说自己欺她太过，可是对爱的人，就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无理取闹，强词夺理。
“我妈说我欺你太过，可我就是想让你疼，知道你开了七年的店却不见我时，我更想让你疼了。”
“都可以，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顾缘：“你以后不要忍了，恩怨是非，你欠我的，我要你终身来还。”
林安吻上去，顾缘默默回应着，她的吻比她的话更让林安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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