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之行的洗礼,仿佛一道分水岭。何矣然身上那种常年萦绕的孤寂感淡去了,与林亦秋的相处也愈发自然亲密。林知隐的康复稳步进行,肖玟舒的状态也时有起色。这个曾经破碎的家,正一点点重聚温暖。
一个周末傍晚,何矣然和林亦秋将林知隐和肖玟舒接回了顶层公寓。这是林知隐苏醒后第一次“回家”,也是肖玟舒变故后首次踏入儿子如今的生活空间。
公寓里做了细致的准备,灯光柔和,环境安全。餐桌上摆放着何矣然根据林亦秋描述的、林父林母以往偏好的家常口味,亲自监督准备的菜肴。
林知隐坐在轮椅上,被林亦秋推进来,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处处用心的空间,最后落在那些熟悉的菜色上,眼神微动。
“爸,感觉怎么样?累不累?”林亦秋俯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膝上的薄毯,声音温和。
林知隐摇了摇头,手指费力地动了动,指向餐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好…像……回家……”
虽然含糊,但林亦秋听懂了。他鼻尖一酸,用力点头:“嗯,这就是家。以后我和矣然经常接您和妈回来住。”
肖玟舒则显得有些不安,紧紧抓着林亦秋的手臂。何矣然站在稍远处,周身散发着平和稳定的浅绿色光晕,耐心等待。
“妈,不怕,你看窗外,灯光像不像星星?”林亦秋轻声安抚,将她带到沙发前,将一个柔软的抱枕塞进她怀里,“这是矣然特意给您选的,喜欢吗?”
肖玟舒抱着抱枕,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目光被夜景吸引,含糊地重复:“……星星……”
晚餐开始时气氛有些安静。林知隐用餐不便,林亦秋正要帮忙,何矣然却很自然地接过碗勺。
“爸,矣然来喂您,他手稳。”林亦秋对父亲解释道,然后转向何矣然,语气自然,“小心烫,爸喜欢吃温一点的。”
何矣然点头,动作耐心细致,小心吹凉粥,一勺勺喂去。
林知隐沉默接受,目光却一直落在何矣然身上。他艰难抬手,极轻地在何矣然手背上拍了一下。
何矣然动作顿住。
林知隐看着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亦秋,交给你了。”
何矣然周身的浅绿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温暖。他喉结滚动,郑重回望,用眼神承诺。然后继续低头喂粥,动作更加沉稳。
林亦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暖流涌动。他给母亲夹了些易消化的菜:“妈,尝尝这个,您以前最喜欢的清蒸鱼腩,矣然记得不放葱姜,只用了火腿提鲜。”
肖玟舒对吃饭没兴趣,更多是玩抱枕或看着两人出神。当何矣然起身盛汤时,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等他回来,她忽然拉住何矣然垂着的衣袖。
何矣然停下,低头看她。
肖玟舒仰头,混沌的眼底映着灯光,看了他很久,然后松开衣袖,手指慢慢向上,极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好孩子……”她含糊道,声音微弱却清晰。
何矣然整个人愣住,周身的色彩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感动和受宠若惊的璀璨光芒。他端着汤碗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手却微微蜷起轻颤。
林亦秋也怔住了,他看着母亲,又看看何矣然,心中酸涩与幸福交织。连精神世界一片荒芜的母亲,都感知到了何矣然的真心,给出了最珍贵的认可。
“妈,”林亦秋声音温柔,带着引导,“矣然对我和爸都很好,对吧?他是好人。”
肖玟舒似乎听进去一些,依旧抱着抱枕,但目光在何矣然和林亦秋之间转了转,最后对着何矣然,又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好……”
何矣然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与肖玟舒平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眼睛温和回望,任由她冰凉的手指停留在自己脸颊。他周身的璀璨光芒沉淀为无比柔和的、带着虔诚的暖粉色。
过了好一会儿,肖玟舒才收回手,重新抱紧抱枕低下头。
何矣然缓缓起身,将汤碗轻轻放在林知隐面前:“林叔叔,汤温度刚好。”然后坐回林亦秋身边。在餐桌下,他紧紧握住了林亦秋的手,掌心滚烫,带着未平复的激动。
林亦秋回握他一下,转而看向父亲,带着笑意:“爸,您看,妈也喜欢矣然。这下您该彻底放心了吧?”
林知隐看着儿子眼中轻松的笑意,又看看身边安静却不再排斥何矣然的妻子,再看向虽然沉默却目光坚定的何矣然,他长长地、舒缓地呼出一口气。他极其艰难地,试图扯出一个笑容,虽然肌肉僵硬导致那笑容有些怪异,但眼中的欣慰与柔和却是真切的。他再次对何矣然点了点头,这次,带着全然的放松和托付。
这顿饭,没有过多言语,却充满了无声而深刻的情感流动。父亲的拍手、点头、尝试微笑,母亲的触碰和那两声“好孩子”,比任何正式表态都更有力量。何矣然不仅被林亦秋接纳,更被这个家庭从心底里真正接纳,成为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晚餐后,林亦秋和何矣然一起送父母回医院。离开时,林知隐看着并肩的两人,费力抬手挥了挥,嘴角维持着那个微小的、却真实的弧度。
“爸,妈,你们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们再接你们回家。”林亦秋俯身,分别抱了抱父母,“矣然已经把客房都准备好了,窗外风景很好,妈一定会喜欢。”
肖玟舒似乎听懂了“回家”,轻轻“嗯”了一声。
回公寓的路上,夜色已深。何矣然一直沉默。林亦秋看着他冷硬侧脸上未褪的柔和,轻声问:“怎么了?”
何矣然缓缓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深深望着林亦秋。霓虹在他眼底投下斑斓光影,他周身的色彩是经历过巨大情感冲击后的、宁静而满足的深蓝。
“只是觉得……”何矣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如梦初醒般的恍惚,“好像……终于有家了。”他伸出手,指尖珍重地拂过林亦秋的眉眼,“林亦秋,谢谢你。谢谢你的那颗糖,也谢谢你……现在在我身边,还有……谢谢你的父母。”
林亦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颤抖。他看着何矣然眼中毫不掩饰的热爱与依赖,心中软成一片。
“这里,”林亦秋指了指公寓方向,又指何矣然的心口,最后指向自己,“是我们的家。我爸我妈,也是你的家人了。他们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何矣然再也忍不住,倾身将林亦秋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被完整接纳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车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这个狭小车厢内,却充满了名为“家”的宁静与温暖。过往伤痕被抚平,未来的蓝图,在两人紧贴的心跳声中,缓缓展开。家庭的纽带,因真诚与爱,变得更加牢固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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