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回廊果然人少，雕花的木梁上缠着几缕阳光，把夏云培手里的歌词照得透亮。
谢瑾瑜靠在朱红柱子上踢石子，听见萧逸在回廊尽头跟徐彦辰拌嘴——两人正为谁先发现祠堂角落那只瘸腿的老花猫吵得不可开交，孟桉玖蹲在旁边举着手机录像，嘴里还念叨：“这段发班级群，标题就叫‘宏村猫王争夺赛’。”
“先练歌。”夏云培碰了碰谢瑾瑜的胳膊，手机屏幕上《当你》的歌词滚动着，“副歌部分合一下，你起调还是我起？”
谢瑾瑜刚想说“随便”，就被徐彦辰的大嗓门打断：“我跟萧逸赌一包黄山烧饼，你们俩肯定唱到‘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就跑调！”萧逸立刻接话：“赌两包！谢瑾瑜上次音乐课唱《小星星》都能拐到《生日快乐》去。”
“闭嘴！”谢瑾瑜抓起廊下的竹扫帚就扔过去，被萧逸灵活躲开，扫帚“哐当”撞在石狮子上，惊得老花猫“喵”一声蹿上了横梁。孟桉玖捂着嘴笑：“别吵别吵，我刚查了，《当你》原唱是王心凌，甜妹唱腔，你们俩大男生唱，会不会像啃黄连拌糖？”
夏云培突然清了清嗓子，起了个调子：“当你的眼睛眯着笑——”他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尾音带着点不自觉的上扬，惊得徐彦辰嘴里的桂花糕都掉了：“夏云培你藏拙啊！这嗓子不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可惜了！”
谢瑾瑜没接话，跟着唱了下一句，声音有点闷，像被廊柱挡住了半截。
夏云培往他这边靠了靠，手机屏幕往中间挪了挪：“看着歌词，别慌。”指尖不经意蹭过谢瑾瑜的手背，像落了片石榴花瓣，轻得让人想抓住。
练到副歌时，孟桉玖突然喊：“停！这里得有眼神交流啊！你们俩跟看仇人似的，哪有‘好喜欢你’的感觉？”萧逸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夏云培你看谢瑾瑜的眼神，像是在数他今天掉了几根头发。”
“要你管。”谢瑾瑜瞪了他们一眼，却在夏云培重新起调时，鬼使神差地抬了头。对方的睫毛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瞳孔里晃着廊外的石榴树影，唱到“好喜欢你，知不知道”时，尾音拖得有点长，像根丝线绕在心上。
“不对不对，”徐彦辰突然跳出来，张开双臂比划，“‘好喜欢你’得带点惊喜，就像——就像突然发现食堂今天加了红烧肉！”
他说着突然指向孟桉玖：“比如我现在看到你手里的黄山烧饼，就想说‘好喜欢你’！”被孟桉玖一巴掌拍在背上：“滚，这是晚上知识问答的奖品样品！”
折腾到夕阳斜斜地挂在祠堂飞檐上，五个人才往篝火晚会的场地走。
徐彦辰一路念叨着知识问答的知识点，萧逸在旁边拆台：“宏村的‘牛形布局’里，月沼是牛胃，南湖是牛肚，你上次说成牛蹄子，还说‘吃牛肉先啃蹄子’，被导游阿姨瞪了一路。”
“那是比喻！比喻懂不懂！”徐彦辰气得去抢萧逸手里的歌词本，两人在青石板路上追打起来，孟桉玖拉着谢瑾瑜落后几步，压低声音问：“你觉不觉得，夏云培今天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谢瑾瑜刚想说“你想多了”，就看见夏云培站在前面等他们，手里拎着两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手腕上，像串碎钻。“拿着。”他把其中一瓶塞给谢瑾瑜，指尖沾着的凉意蹭过掌心，激得人打了个轻颤。
篝火晚会开场时，柴堆烧得噼啪响，火星子飞起来，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知识问答环节，徐彦辰果然又闹了笑话——被问“宏村最有名的建筑是什么”，他张口就答“村口的小卖部”，气得萧逸当场想把他摁进旁边的南湖里。
还是谢瑾瑜和夏云培接力，答出了“承志堂”“敬爱堂”，才把比分追了上来。
轮到合唱时，谢瑾瑜站在夏云培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篝火的烟火气。
前奏响起时，孟桉玖在台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萧逸和徐彦辰举着手机录像，屏幕光在黑暗里闪闪烁烁。
“当你的头发湿成一绺——”夏云培唱到这句时，突然偏过头看了谢瑾瑜一眼。
傍晚练歌时沾的石榴花瓣还粘在谢瑾瑜发梢，被风一吹晃了晃，像只停在头上的小粉蝶。
唱到副歌**，夏云培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比任何一次练习都要清晰：“好喜欢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瑾瑜脸上，声音穿过喧闹的人声和柴火声，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我喜欢你。”
全场突然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徐彦辰跳起来吹口哨，萧逸拍着孟桉玖的肩膀喊：“我就说他们俩有问题！”孟桉玖笑得眼睛都弯了，举着手机录个不停。
谢瑾瑜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耳根红到脖子，像被篝火燎了一把。他想低头，却被夏云培轻轻捏住了手腕，对方的指尖有点抖，掌心却烫得惊人。“唱完。”夏云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时，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了下来。“下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乱成一团。夏云培下意识把谢瑾瑜往自己身后拉，用校服外套挡在他头顶，外套上还沾着下午练歌时蹭到的槐花香。
“跑啊！”徐彦辰拉着萧逸往民宿冲，孟桉玖回头冲他们喊：“302房钥匙在前台！记得拿伞——”话音被雨声吞没。
雨越下越大，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夏云培拉着谢瑾瑜往民宿跑，穿过南湖石桥时，谢瑾瑜突然停住脚，看着水面被雨点砸出的圈圈涟漪，突然问：“你刚才……是认真的？”
夏云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眼睛在雨幕里亮得惊人：“你说呢？”他往前凑了半步，雨声太大，两人的呼吸声却听得清清楚楚，“祠堂练歌时，每一句‘好喜欢你’，都是认真的。”
谢瑾瑜的心跳突然变得跟打鼓似的，比刚才篝火旁的欢呼还响。他想说点什么，却被夏云培拽着继续跑，校服外套始终罩在他头顶，带着对方的体温，把冰冷的雨水都挡在了外面。
到民宿门口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老板娘举着电筒在廊下喊：“302的两个同学！钥匙在这儿！”谢瑾瑜接过钥匙时，指尖还在发烫，低头看见自己的书包挂件——那个草莓小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却依旧咧着嘴笑。
302房有两张并排的单人床，窗外就是月沼，雨幕里的白墙黑瓦像浸在墨水里。谢瑾瑜刚脱下湿校服，就听见夏云培在翻书包：“我带了吹风机，你先用。”
吹风机嗡嗡地响着，把头发吹得暖暖的。谢瑾瑜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耳朵，突然听见夏云培说：“刚才在篝火旁，你脸红的样子，被徐彦辰拍下来了。”
“他敢！”谢瑾瑜转身想去抢手机，却被夏云培拉住。
对方手里拿着两张皱巴巴的黄山烧饼——大概是孟桉玖塞给他的奖品样品，包装纸上还沾着点糖渣。“尝尝？”夏云培递过来，“甜的。”
谢瑾瑜咬了一口，芝麻混着梅干菜的香味在嘴里散开，果然很甜。
他突然想起下午在祠堂，夏云培帮他捏掉衣领里的石榴花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原来那时，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就已经藏在风里了。
雨还在下，敲得窗玻璃哒哒响。夏云培靠在对面的床沿，看着他笑：“明天想去月沼看晨雾吗？孟桉玖说，雨后的雾最浓，能把人裹成棉花糖。”
谢瑾瑜没说话，把剩下的半块烧饼递过去，指尖碰到对方的指尖，像碰响了一串风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月沼的水面上，开始浮起薄薄的白汽，像谁把没说出口的话，都揉成了雾。
吹风机的嗡鸣渐渐停了，谢瑾瑜把插头拔掉往桌上一放，头发梢还带着点暖烘烘的热气。他低头扯了扯湿透的T恤，布料贴在背上凉丝丝的，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洗澡这回事——民宿的热水是限时供应的，老板娘傍晚特意叮嘱过。
“我去洗澡。”他抓起带来的换洗衣物往浴室走，经过夏云培身边时，对方突然伸手扶了他一下。瓷砖地被雨水带进来的湿气浸得发滑，谢瑾瑜踉跄了半步，站稳后皱着眉拍开他的手：“干嘛？”
“地上滑。”夏云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他滴水的发梢上，“洗发水在架子上，我刚看过，是薄荷味的。”
谢瑾瑜没应声，“砰”地带上了浴室门。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雾气很快漫了满室，镜子蒙上一层白汽。他对着模糊的镜面抹了把脸，脑子里乱糟糟的——篝火旁那句“我喜欢你”像颗没爆完的烟花，炸开的光点点点滴滴落下来，烫得人坐立难安。
水声停了，谢瑾瑜裹着浴巾出来时，夏云培正坐在床边擦头发，手里拿着的毛巾还是谢瑾瑜的。
“喂，那是我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借你的用用，我的刚被雨淋湿了。”他抬头看过来，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亮得很，“头发擦干了？”
“关你什么事。”谢瑾瑜梗着脖子往自己床那边走，弯腰去拿床上的干净校服，腰间的浴巾松了松，他手忙脚乱地拽，却听见夏云培站起身的动静。
“谢瑾瑜。”对方的声音很稳，不像傍晚时带着紧张，“我们得好好聊聊。”
谢瑾瑜的动作顿住了，背对着他没回头：“没什么好聊的，赶紧洗澡去，等会儿没热水了。”
“我喜欢你。”夏云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晰得像刻在青石板上的字，“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唱歌唱嗨了胡说，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谢瑾瑜猛地转过身，浴巾差点彻底滑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拽紧，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
“我没疯。”夏云培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时离他不过半米，“祠堂练歌的时候，我唱‘好喜欢你’，每一句都在想，要是能说出口就好了。篝火晚会人多，我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可我控制不住。”
“夏云培你有病吧！”谢瑾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我们是兄弟！是同桌！你……你搞什么鬼？”
“我没搞鬼。”夏云培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那是他刚才擦头发时不小心蹭到的红印，“我知道这很突然，你可以慢慢想，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冲动。”
“想什么想？”谢瑾瑜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这根本就不是想不想的事！我是男的！夏云培，你看清楚，我跟你一样，都是男的！”他指着自己的脸，声音发颤，“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仅此而已！”
空气突然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敲打着玻璃。夏云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下去，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墨画，只剩下清晰的轮廓。
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我知道你是男的。”
“那你还……”谢瑾瑜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对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点涩。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夏云培往后退了退，拉开了距离，“但我不能再装了。每天看着你跟徐彦辰和萧逸勾肩搭背，听你说哪个女生好看，我……”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扯了扯嘴角，“对不起，吓到你了。”
谢瑾瑜张了张嘴，想说“你确实吓到我了”，想说“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当兄弟行不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你赶紧洗澡去，别耽误了。”
夏云培没再说话，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门关上的瞬间，谢瑾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浴巾终于彻底松开，他却没心思管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风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谢瑾瑜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对话——夏云培说“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说“每一句都在想”。
浴室的水声停了，谢瑾瑜猛地站起来，扑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假装自己已经睡熟。夏云培出来时脚步很轻，他能感觉到对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躺回了对面的床。
黑暗里，谁都没有说话。
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敲在窗上，敲在心上，敲得人一夜无眠。
后半夜的雨像是被谁掀翻了水缸，哗啦啦往窗上泼，玻璃被砸得嗡嗡响。
谢瑾瑜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眼睫颤得像风中的蝶翼——他从小就怕打雷，每次雷雨夜都得蒙着被子数羊，数到天亮才能勉强合眼。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谢瑾瑜猛地一颤，指尖死死攥住被角，指节泛白。
他听见对面床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即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他床边。
“醒着？”夏云培的声音在黑暗里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谢瑾瑜没应声，把脸往被子里埋得更深，像只受惊的鸵鸟。
被子却被人轻轻往下拽了拽，露出他紧绷的侧脸。“怕打雷？”对方问，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谁怕了。”谢瑾瑜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吵得人睡不着而已。”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房间——夏云培正蹲在床边看着他，眉头微蹙，眼神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谢瑾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刚想开口赶人，就听见夏云培说：“白天的事……”
“别提了！”谢瑾瑜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烦躁像被点燃的引线，“说了我们是兄弟，你别总胡思乱想行不行？”
“我没有胡思乱想。”夏云培的声音很稳，“谢瑾瑜，你看着我。”
谢瑾瑜梗着脖子别过脸，却被对方轻轻捏住了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闪电再次亮起时，他撞进夏云培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傍晚的紧张，也没有了睡前的黯淡，只有一片滚烫的认真。
“我知道你现在没法接受，”夏云培的拇指轻轻蹭过他的下颌线，带着点微凉的体温，“但你能不能别一口咬定‘不可能’？你敢说，听到我喜欢你的时候，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谢瑾瑜想吼“当然没有”，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轰隆！”
又一声雷响炸得震天响，谢瑾瑜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夏云培下意识伸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动作快得像本能。
谢瑾瑜僵在原地，鼻尖蹭到对方的睡衣，闻到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看，”夏云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热气拂得人耳根发烫，“你没推开我。”
谢瑾瑜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他，往后缩到床角，胸口剧烈起伏：“夏云培你有病啊！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他嘴上吼得凶，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刚才被抱住的瞬间，他竟然觉得……有点安心？
夏云培被推得后退半步，却没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我只是不想你怕得发抖。”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带上点急，“谢瑾瑜，你能不能别总用‘兄弟’两个字挡着？你对徐彦辰，会在他靠近时心跳加速吗？会在他看你的时候脸红吗？”
“我那是……”谢瑾瑜想辩解是被气的，可话到嘴边却没了底气。
他想起无数个细节，那些被他归为“兄弟情谊”的瞬间，此刻在雷声里反复回放。
“你让我想想……”谢瑾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疲惫，“别逼我，行吗？”
夏云培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床。
但他没躺下去，而是坐在床边，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安静地看着谢瑾瑜的方向。
雷声渐渐稀疏，雨声也小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缠绵。
谢瑾瑜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对面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烦躁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一圈圈荡开，连带着心跳都变得柔软。
他偷偷抬眼望过去，夏云培还坐在那里，侧脸在微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谢瑾瑜突然想起白天在祠堂，对方唱“好喜欢你”时，落在自己发梢的目光。
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早已悄悄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嗯…咱们夏大少爷要开始追妻之旅了[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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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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