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桉玖这一嗓子把店里的热闹劲儿掀到了顶点，萧逸正啃着个鸡腿，闻言差点把骨头吞下去，含糊不清地嚷嚷：“刚、刚才太饿，以为是你让给我的……”
徐彦辰在旁边补刀：“他不仅吃了你的鸡腿，还把夏云培碗里的鸡翅也顺走了。”
萧逸立刻瞪他：“你不也吃了谢瑾瑜的卤蛋？”
谢瑾瑜没心思听他们拌嘴，指尖捏着筷子，感受着碗边那碗米糕传来的温热——夏云培刚才放碗时，指腹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那点温度像烫在皮肤上，半天没散。
他偷偷抬眼，看见夏云培正被孟桉玖追着要鸡腿，侧脸绷着，嘴角却藏着点笑意。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城市里，谢祁念正和夏依柔瘫在沙发上，面前的购物袋堆成了小山，从零食到护肤品，甚至还有两顶毛茸茸的兔子帽，把原本宽敞的客厅占去了小半。
“不行了，再买下去玄关都得改仓库。”夏依柔往嘴里塞了块薯片，含糊不清地说，“刚才逛街看见条洛丽塔裙子，蓝白格子的，特适合扮洋娃娃——”
谢祁念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婴儿连体衣，对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看：“你说这玩意儿，小瑾小时候是不是穿过？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夏依柔刚从衣帽间抱出个大纸箱，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往地毯上一坐，指着那衣服：“何止穿过，他三岁那年拜年，穿的就是这件，被你妈抹了两坨红脸蛋，跟个福娃娃似的，追着我老家那只老母鸡跑了三条街。”
“可不是嘛，”谢祁念把衣服扔回购物袋，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时候他还跟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你弟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奶声奶气的。”
夏依柔从纸箱里翻出个相框，里面是两个光屁股小孩的合照——一个白胖的小男孩正揪着另一个瘦些的男孩的衣角，后者手里攥着根糖葫芦，一脸无奈。
她举着相框冲谢祁念晃了晃：“你看这张，五岁那年在公园拍的，小瑾非要抢我弟的糖葫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我弟把山楂全给他了，自己啃了半天竹签子。”
谢祁念凑过去一看，乐了：“这时候就看出他那倔脾气了？不过说真的，他俩小时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你弟兜里总揣着糖，全给我家小瑾吃了，有次被别的小孩抢了小瑾的画，你弟上去就把人推倒了，自己胳膊擦破了一大块，回来还跟没事人似的。”
“我记得这事！”夏依柔往沙发上一靠，掰着手指头数，“那天我弟回家，袖口全是泥，我妈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摔了一跤，还是后来邻居阿姨来说，我们才知道他是为了护着小瑾。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看着闷，护起人来倒挺凶。”
她忽然拍了下大腿，眼睛亮晶晶的：“哎，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个事——你还记得不？有年夏天，咱们带他俩去乡下外婆家，小瑾非要学夏云培爬树，结果卡在树杈上下不来，吓得直哭，你弟爬上去想抱他，俩人一起摔进了底下的麦秸堆，浑身都是草籽，跟两只刺猬似的。”
谢祁念笑得直打颤：“怎么不记得！小瑾那天哭累了，在麦秸堆里就睡着了，你弟守在旁边，拿树枝赶走了三只想啄他脸的麻雀。后来你妈把他俩拎回去洗澡，小瑾还攥着夏云培的衣角不放，说怕‘哥哥’跑了。”
谢祁念正笑着擦眼角，听见这话忽然顿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挠了挠头，表情有点不自然：“说起来……我好像忘了你弟叫啥名了。”
夏依柔刚从纸箱里翻出个缺了轱辘的玩具车，闻言“嚯”地一下抬起头，斜睨着她：“你咋不把你自己的名字忘了？”她把玩具车往地毯上一扔，抱着胳膊看她，“夏云培，夏、云、培，三个字，不难记吧？你当年还总喊他‘小云培’，喊得比谁都亲，现在倒好，连名儿都记不住了？”
谢祁念被她怼得有点心虚，伸手去够桌上的橘子，剥了半天没剥开：“这不是多少年没见了嘛……再说了，小时候喊的是‘哥哥’，哪正经叫过名字？”她顿了顿，忽然拍了下手，“哎，夏云培……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有点耳熟。”
她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一半，“说起来，你弟现在长啥样了？小时候看着清清秀秀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现在是不是长残了？”
“放你的屁。”夏依柔抢过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我弟那叫长开了，上次视频通话，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比你手机里存的那些男明星帅多了。”她忽然凑近，挤眉弄眼，“而且他现在可厉害了，年级第一拿得手软，篮球打得也好，上次学校篮球赛，他一个三分球绝杀，场下女生尖叫得能掀了屋顶——”
“打住打住，”谢祁念笑着推她一把，“再夸下去，你弟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说真的，他跟小瑾现在……还认得出对方不？”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应该不记得了吧，毕竟当年…”
夏依柔正往嘴里塞橘子，听见这话动作猛地一顿，橘子瓣从指尖滚落到地毯上，她也没心思捡，只是盯着谢祁念，声音低了八度：“你说……当年那件事？”
谢祁念的手指攥紧了沙发套，指节泛白，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嗯，就是他初一那年……被拐走的事。”
客厅里的空气突然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夏依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当年她们家搬走后，过了几年，她只断断续续听家里人说谢瑾瑜出了点事，具体是什么，谁都没细说，只知道那之后谢瑾瑜就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谢祁念的声音有点发颤，“那时候我在外地上大学，接到我奶电话时，她哭得都说不清话，只说小瑾不见了。我疯了似的赶回来，整整两天两夜，警察和亲戚把全城都翻遍了，最后在城郊一个废弃的仓库里找到他的。”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他被关在那儿，没穿衣服，身上全是伤，看见我时眼睛都直了，一句话不说，就抱着我胳膊发抖。后来才知道，拐走他的是个邻校的男生，比他大几岁，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谁能想到……”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夏依柔的眼圈红了，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攥在怀里：“那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全忘了，”谢祁念摇摇头，声音涩得厉害，“课本上的知识没忘，画画的本事也没忘，就是忘了以前的事。你说怪不怪？他连我上小学时抢他零食的事都记不清了，却总念叨着‘小时候有个小哥哥，会给他糖吃，会帮他赶麻雀’。”
她忽然笑了笑，眼里却泛着泪：“有次我给他收拾房间，看见他枕头底下压着张画，画的是个模糊的小男孩背影，穿着黄色的小褂子，手里举着根糖葫芦。他说那是‘小哥哥’，可问他长什么样，他又说不清楚，只说‘很高，会对我笑’。”
夏依柔走到衣帽间，翻出那个装旧物的纸箱，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哥哥，等我长大了，给你画好多好多糖葫芦。——小瑾”
“你看这个，”夏依柔把纸条递过去，声音有点哽咽，“这是我们搬走前，小瑾塞给云培的，我弟一直收着，说等回来还给小瑾。他总说‘小瑾肯定在等我’。
下午的研学活动安排在南湖书院，老师让大家临摹墙上的古画，说是感受徽派书画里的笔墨意境。
萧逸对着一幅《耕读图》愁眉苦脸，戳了戳谢瑾瑜的后背：“这牛画得跟马似的，你说古人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谢瑾瑜没理他，手里的狼毫笔悬在宣纸上，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
他不知道怎么了，从中午开始，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敲，刚才抬头看匾额上的“南湖书院”四个字时，眼前还晃了下，差点把砚台碰翻。
“你没事吧？”夏云培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他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砚台，“你的砚台好像裂了道缝，用我的吧。”
谢瑾瑜接过砚台，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头疼好像轻了点：“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他低头蘸墨，宣纸上渐渐勾勒出书院的飞檐，可画着画着，笔尖就开始发颤。
脑海里突然闪过个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飞檐，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个穿着黄色小褂子的背影上，那人手里举着支糖葫芦，正回头对他笑，可脸怎么都看不清。
“嗡”的一声，太阳穴又开始疼，谢瑾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宣纸忽然晃了晃，像隔着层水。
“谢瑾瑜？”夏云培的声音近了些，“你脸色很难看。”
谢瑾瑜想摇头说没事，可刚动了下脖子，天旋地转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鼻尖萦绕着股淡淡的墨香，跟记忆里某个午后的味道重叠，他好像又听见有两个小孩子的声音，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奶气：“哥哥，你看我画的糖葫芦像不像？”
“弟弟最棒了！”
“咚”的一声，他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蹲了下去，手指紧紧抓着柱础上的花纹，指节泛白。
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书院的雕梁变成了模糊的树影，有个小小的身影跑过去，手里攥着张画纸，边跑边喊：“等等我！”
“谢瑾瑜！”夏云培立刻蹲到他面前，手掌轻轻覆在他额头上，“发烧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心带着点凉意，贴在皮肤上很舒服，谢瑾瑜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靠，喉咙里发出点模糊的声音。
脑海里的画面又变了，这次是在个麦秸堆旁边，两个小孩滚在一起，草籽粘了满身，其中一个举着根树枝，奶声奶气地喊：“我是大侠，我保护你！”另一个低低地笑，声音像风吹过铃铛。
“能听见我说话吗？”夏云培的声音带着点急，“我带你去医务室。”
谢瑾瑜缓缓摇头，视线慢慢聚焦，落在夏云培的脸上。他的眉头皱着，眼里满是担心，鼻梁上还沾了点刚才调颜料时蹭到的石绿，像只慌乱的小鹿。
不知怎么的，这张脸忽然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笑容重叠了——很高，会对我笑。
“头……疼。”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哑得厉害。
夏云培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动作又快又轻：“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那边的石凳坐会儿。”
谢瑾瑜被他半扶半搀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萧逸身边时，那家伙正啃着块桂花糕，见状嘴里的糕都掉了：“我靠，谢瑾瑜你咋了？被鬼附身了？”
“闭嘴。”夏云培瞪了他一眼，扶着谢瑾瑜往院外走，“孟桉玖呢？让她找老师请个假。”
萧逸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往人群里钻：“我去找！我去找！”
坐在院外的石凳上，风一吹，谢瑾瑜稍微清醒了点。
他看着夏云培蹲在他面前，正用袖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阳光落在夏云培的发梢上，泛着点金棕色的光，跟记忆里那个举着糖葫芦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你……”谢瑾瑜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忘了。
夏云培抬头看他，眼里的担心还没散去：“想起什么了？”
谢瑾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蹲下去的时候，”夏云培的声音放轻了些，“嘴里一直在喊‘等等’，还说……糖葫芦。”
心脏猛地一缩，谢瑾瑜的呼吸滞了半秒。
他看着夏云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光，跟他画了无数次的那个模糊背影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好像……”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不确定，“见过你。”
夏云培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给他，是葡萄味的。
“先吃糖。”夏云培的声音很软，像怕惊扰了什么，“甜的东西能让人舒服点。”
谢瑾瑜接过糖，塞进嘴里，葡萄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流进心里。
甜味漫开的时候，谢瑾瑜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揣着糖的“小哥哥”。也是这样的葡萄味，酸里裹着甜，含在嘴里能含一下午，最后连舌尖都染成紫色。
他偷偷抬眼，看见夏云培正盯着院墙上的爬山虎发呆，阳光顺着他的侧脸滑下来，在下巴尖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那点慌乱劲儿过去了，他又变回平时那副沉稳的样子，可攥着裤缝的手指还在微微用力。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葡萄味的？”谢瑾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声音还带着点哑。
夏云培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快得像错觉：“猜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学校，你只买了葡萄味的零食。”
谢瑾瑜“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风卷着几片爬山虎的叶子飘过来，落在夏云培的肩膀上。
他没察觉，只是看着谢瑾瑜手里的糖纸，忽然说：“你刚才喊‘等等’，是想等谁？”
谢瑾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把糖纸捏出褶皱：“不知道。就觉得……好像有个人要走，我想让他等等我。”
他想起脑海里那个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夏天，一个穿褂子的小男孩站在黑色的小车车旁边，手里攥着根糖葫芦，冲他挥手。
他想跑过去，却被大人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车开走，尘土迷了眼睛。
“后来呢？”夏云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后来……”谢瑾瑜皱着眉回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后来就忘了。只记得那天的糖葫芦，酸得人想哭。”
夏云培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递到他面前——是根用红绳串着的山楂核，被磨得光滑发亮，像块小小的玛瑙。
“这个给你。”夏云培的手指有点抖，“刚才在巷口捡到的，看着像串小玩意儿。”
谢瑾瑜接过来，他把山楂核串在指间转了转，忽然觉得很熟悉——小时候弄丢过一串一模一样的，是那个小哥哥用吃剩的山楂核串的，他哭了好久，说“那是信物”。
“你……”谢瑾瑜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也有过这样一串，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玩意儿挺别致的。”
夏云培低笑一声：“你要是喜欢，就拿着。”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坐着。风穿过巷子，带来远处游客的说笑声。
作者有话说：那个变态要来上班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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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画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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