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枝很紧张。
他其实是来道歉的。
他确实不是巧合出现在咖啡馆的。一个星期前，他找金金挖墙脚的时候，就听说了舞社有个学弟缠上姜果了。
不过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追姜果的男生多了去了，谁追到手了？
就这样，李连枝轻松快乐地继续参加旅拍，玩的乐不思蜀。周一拍星轨，周二拍日出，周三拍人像，周四拍静物……周五到了，舍友一条消息发过来：
“嫂危，速归。”
李连枝早上起床，看到这条消息脑子跟被雷劈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他舍友叫张明海，跟姜果一个学院，知道他的小心思，背地里早就管姜果喊上了嫂。
李连枝一个电话火急火燎打回去：“怎么了？！”
张明海说：“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叫张效成的学弟吗，卧槽，他约嫂子吃饭，嫂子居然答应了！”
李连枝：“什么时候？”
张明海：“明晚吧……学校咖啡店。”
李连枝不说话了。张明海听那边没声了，絮絮叨叨就开始教育李连枝：
“你看我早跟你说了，那个学弟动机不纯。就是实在没想到啊，嫂子这把居然同意去吃饭了，也是很震撼，嫂子突然开窍了吗这是……”
听筒那边还是没声，张明海有点担心：“哎，兄弟，怎么不说话了？没事吧？”
“……没事。”李连枝终于咬牙切齿答道，“买机票呢，明天下午到。”
张明海愣了一下：“啊，你不是后天下午才回来吗？不拍摄啦？”
“还拍拍拍。”李连枝的声音难得暴躁，“家都要被偷了还拍！”
最后一天的拍摄李连枝翘了，自费买了票就飞回去。下了飞机，一路火花带闪电打了出租车就往学校跑，不过还是来迟一步。
姜果穿着他俩一起逛街买的裙子，很明显精心化了妆，在那乖乖坐着。
李连枝要气疯了。
姜果见他怎么就从来不穿裙子不化妆，穿着拖鞋睡衣就跟老大爷遛弯似的下来了？？？这太不公平了，他明明每次见她都精心打扮再出发的好吗！！
他今天还特地挑了行李箱里唯一一件新衣服！
李连枝本来赶路就累，看到姜果化了妆人模人样的就烦，看到张效成笑嘻了的样子就火，往那一坐，没忍住，噼里啪啦一顿火冒就把张效成怼走了。
他当时在气头上，也没觉得姜果有多不对劲。直到回了宿舍，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过问姜果的意见，问问姜果对张效成的看法。
如果姜果……
虽然很不愿承认这种可能性，但如果姜果是真心对张效成有好感，他不应该这么随意地就攻击她在意的人的。
他应该尊重姜果的想法。
李连枝一路走一路反思自己，今晚光顾着自己爽了，没有在意姜果的感受，等到回宿舍，整颗心已经反思的拔凉拔凉。
走到座位上，手机一震，金金给他发消息。
【金金：你明天回不回家啊？捎下姜果吧，她看着今晚不开心。】
李连枝不语，有点想一头撞死在宿舍里。
【李连枝：她今晚准备很久吗？】
【金金：那不肯定的吗，如果不是花大力气精心画的，她那个妆能那么丑吗。】
李连枝：“……”
放下手机，李连枝放空地仰躺在转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把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续敲击半小时了。
手有点疼。
李连枝龇牙咧嘴地顿了一下，很久很久才慢慢捂上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姜果，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想了一晚上，李连枝试探地发了条消息，问姜果明天跟不跟他一起回家。
姜果果然是生气了，居然跟他说明天去舞社，家都不回了。
姜果这么爱回家的人居然都不回家了！这得多生气啊！
李连枝一秒钟就把自己说服了，一秒钟又把吓坏了，一秒钟之后决定明天先斩后奏杀姜果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老早，李连枝不请自来，直接开着车冲到人宿舍楼下了。
看起来是逼宫，实际上是负荆请罪。
他已经准备好了，等会上了车，就诚意十足地向姜果道歉。
姜果刚刚起床，要他稍等她一会儿，她要洗漱换衣服。李连枝也不着急，站在车外面站着等她，低头戳手机，轮流打开deepthink、豆沙包、chatgqt等各种ai，帮他精心措辞200字左右的诚挚道歉信。
ai很快就生成好了，他要改措辞的时候，姜果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愣住了。
姜果换了条碎花裙子，简单扎了个马尾，从宿舍楼里出来了。
姜果真的长得很好看，并且很有自己的风格。她眼睛很圆，小开扇内双，鼻子很小很翘，唇形圆润饱满，是邻家妹妹型很清纯的长相。但姜果自己不爱打扮，整天穿着白t恤牛仔裤满大街跑。姜叔叔秦阿姨把她养的很好，皮肤很白，头发不怎么打理也很黑很亮，姜果平时就随意在身后披着长长的直发，被风吹乱了也顶多上手抓两下。
今天姜果找了个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看起来利落了不少，还穿了裙子。
——太可怕了，姜果之前见他李连枝，顶多穿睡衣。
姜果走到他面前，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她理了下侧脸的头发，没看李连枝：
“你还挺早的。”
“啊……对啊。”李连枝也愣了一下，看她拉开副驾驶轻车熟路地坐了下去，才拉开主驾驶座，点了火，“周末早上不堵车。”
姜果点点头，没说话。
一时间，车厢内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这两人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见了面没话说。李连枝心里慌得很，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驾驶车辆开了出去，手指快把驾驶盘拧断了。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打扮了？难道她今天还要出去约饭吗？
……这家伙突然开窍了想谈恋爱了？但就算是约饭频率也不能突然这么高吧？那我今天怎么办，找个理由当司机送她过去吃饭，瞅一眼今天又是谁？
李连枝一言不发，脑子里已经冷静地拟好了方案A方案B，不知道旁边的姜果也是心怀鬼胎。
姜果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匆匆的景色，面色平静。
但她其实也慌得很，手指一直不安分地敲击窗沿。
这铃声怎么响个不停。
只要李连枝在旁边，铃铛声就像鬼魂一样缠绕在她的耳边，赶都赶不走。
知道李连枝可能暗恋她，让姜果好像突然懵懵懂懂地觉醒了一点性别意识。
李连枝可能没把她当朋友，而是当女孩子看的。
她突然没办法穿着大短裤大拖鞋下来见他了。
但是真的好烦啊，这人真的喜欢她吗？？？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透露出来啊，也不跟她说，只知道欺负她跟她斗嘴吵架，还莫名其妙给她的很多事情捣乱啊？？？
姜果心里一阵憋闷。这能算是喜欢她吗？
她越想越难受，人都有点蔫吧了。不知道是不是旁边的李连枝注意到了，他突然开口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很难过吧。”
姜果：“……挺难受的。”
那当然挺难受啊。我现在往你身边一坐，耳膜都快吵裂了。
“……”李连枝说，“对不起啊。”
李连枝默了两秒。什么啊，ai的诚挚道歉词写的那么好，他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背下来，真是白做那么多苦功夫。他目视前方，行道树从他二人两侧匆匆略过，心里有些酸涩。他说：
“我以为你很讨厌他……所以想帮你赶走他来着。”
“但是我当时刚下飞机跑回来，太累了，可能也忘记征求你的意见，对不起。”
李连枝轻微地笑了一下，“因为我觉得……我只是觉得，他不够好。”
姜果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侧身去看李连枝。
李连枝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像是在认真开车。
李连枝像是有点生气，声音低了很多，他很认真地说：
“但是你很好，姜果。你很好，他不够好。”
姜果耳边的铃铛声愈发响了。
她想起昨晚兔子人跟她说的话，当喜欢她的人对她的感情发生剧烈波动时，铃声会变得更响。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李连枝的侧脸。李连枝一丝不苟开着车，既没有脸红也没有磕巴，冷静地说这句话就好像在背课文……啊啊，但是姜果确实听过李连枝背课文，那时的李连枝很小，态度很认真，坐的很端正。他背挺得很直，坐在桌子前面一个一个地背那些方块字，像是说出了这句话，就要一辈子都记住一样。
可铃铛确实越来越响了。
我没有看出来、我一直没有看出来。姜果在心里想，她看着李连枝的侧脸，他比小时候张开了好多，以前李连枝是团子脸，腮帮子肉像包子一样。现在他瘦了好多，侧脸线条凌厉明朗，鼻子很高，眼眶很深，看起来像沉稳的成年人了，却又穿着利落的冲锋衣，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的眼神很专注，有一种介于青年与成年之间青涩张扬又沉静凌厉的气质。
所以他天天被挂上告白墙也很正常吧？
去年姜果看到他在告白墙年度求交友统计中爬上第一名，一群人在下面卖萌打滚求联系方式，附上偷拍的360度无死角李连枝美照，大喊着哥哥还参加摄影比赛吗手指好长好好看呜呜哥哥打篮球吗技术好好呜呜呜哥哥为什么成绩也很好在学院公众号看到荣誉推送了……
姜果那时候还在捧着手机傻乐，心想什么时候赶快把自己的便宜发小卖了。
猪肉二十块钱一斤，李连枝也差不多，算一算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但其实她发小长得挺帅的。也不对，应该是尤其帅吧。因为一直一起在身边长大，她怎么忽略掉这件事了呢？
这样的李连枝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变化了这么多，可原来这样的李连枝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是会心动的。
他的喜欢就像一场平静的海啸。他没有侧过脸去看姜果一眼，说这话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姜果很好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可这场海啸就从世界尽头呼啸而来，汹涌地将姜果包围了。
——姜果觉得自己理论上应该觉得很心动吧，但事实是她觉得太可怕了。
姜果心想：救命，我好想逃啊。
她尴尬地想跳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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