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冰冷的尸液深处。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粘稠、沉重的黑暗，如同最深的墓穴淤泥，包裹着她，拖拽着她不断下坠。君王威压过载爆发后的极致虚脱，骸骨蝶饰反噬带来的灵魂灼痛，混合成一种近乎永恒的麻木与死寂。风华曦感觉自己像是被拆解的破旧玩偶，每一寸“存在”都在分解、消散。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界——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意识最深处漾开。
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是君王威压残留的余烬？还是那嵌入她左颧骨、此刻已陷入死寂的骸骨蝶饰，在黑暗深处发出的最后共鸣？
这悸动牵引着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浮标。麻木的意识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感知，穿透沉沉的黑暗“望”去——
不是视觉，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投射。
她“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由青灰色腐烂躯壳组成的、死寂的海洋。无数僵硬的身影在血月微光下蹒跚游荡，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发出无意义的“嗬嗬”低吟。死白色的眼珠空洞地望向虚无。
这是……尸潮？
就在她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嗡！
那股冰冷威严的悸动猛地增强！如同沉睡的君王于深渊中睁开了眼！
无形的意志洪流，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凝聚成一道清晰、冰冷、带着绝对命令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权杖，狠狠插入那死寂的尸潮意识核心！
“止步！”
没有声音，只有意志的咆哮！
轰——！
死寂的尸海瞬间凝固！
所有蹒跚的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地钉在原地！空洞的死白色眼珠里，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一种名为“敬畏”的本能！如同最卑微的臣民仰望云端的神祇！
“列阵！”
第二道意志命令紧随而至！
那凝固的尸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弄，开始缓慢、笨拙、却带着一种诡异秩序感地移动！腐烂的身躯相互碰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开始向着某个中心点汇聚、挤压、堆叠！
腐烂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抓住身旁同类冰冷的躯壳；覆盖着粘液和蛆虫的腿脚，深深踏入泥泞的血污；青灰色的脊背弯曲，成为支撑的基座……一具具高度**的躯体，如同最原始的砖石，在冰冷意志的绝对统御下，开始笨拙而疯狂地……垒砌！
一面由无数丧尸残躯堆叠、挤压、粘连而成的、高达数米的、散发着冲天恶臭与死亡气息的“尸骸之墙”，正在血月之下，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拔地而起！
风华曦的意识漂浮在这宏伟而恐怖的造物上空，冰冷的“心”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她即是这尸潮的意志，这骸骨之墙的君王！
噬能空间的界面在她意识深处无声浮现，血红的文字带着冰冷的提示：
【君王威压应用模块激活】
【精神指令传导效率：17%】
【操控范围：半径103米】
【操控数量：247（持续增加中）】
【指令强度：初级构筑（秩序）】
【警告！精神核心透支状态未解除！强制操控加剧负荷！反噬风险：极高！】
负荷？反噬？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呃！”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地从意识深处炸开！如同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她的精神核心！眼前宏伟的尸骸之墙瞬间扭曲、崩塌！冰冷的掌控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的漩涡！
风华曦的意识尖叫着被拖回黑暗的深渊！
***
冰冷、坚硬、带着粗糙颗粒感的触感，紧贴着她腐烂的右脸。
不是典当行腥臭粘腻的地面。是一种……更干燥、更冰冷的材质，像粗糙的水泥。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从剧痛的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沉重的麻木感依旧包裹着全身，每一次试图凝聚感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左颧骨的位置，骸骨蝶饰冰冷沉重的存在感如同焊死的烙印，带来持续的、深入骨髓的钝痛。
喉咙干涩得像塞满了砂纸，獠牙无意识地磕碰着。她尝试着发出一丝声音，却只有微弱的气流摩擦过僵硬的声带，如同破风箱的呜咽。
“嗬……”
这细微的动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曦……曦曦？！”
一个带着巨大惊喜、颤抖、又小心翼翼到极致的意念，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微光，瞬间刺入她混乱的意识！
是小布丁！
风华曦死白色的眼珠在沉重的眼皮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她试图睁开眼，右眼的眼皮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只能透过一线模糊的光感，勉强感知到昏暗的环境。
似乎是一个狭窄、低矮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菌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没有窗户，只有高处某个缝隙透进来几缕微弱、惨淡的、属于血月的光线，斜斜地切割着浓重的黑暗。
她正躺在一堆冰冷、粗糙、散发着霉味的麻袋上。身上盖着一件同样冰冷、带着硝烟和极淡松针冷香的……黑色外套？
墨漓尘？！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风华曦昏沉的意识！典当行！骨剑！扫描！骸骨蝶饰！君王威压的反噬！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银灰色瞳孔！
她腐烂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野兽，本能地想要蜷缩、后退！左脸的骸骨蝶饰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暗红色的脉络猛地一闪，一股尖锐的灼痛瞬间刺入脑海！
“呃！”她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别动。”一个冰冷、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如同贴着耳廓响起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动作。
风华曦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感觉到，那声音的主人，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冰冷的、如同实质的视线，穿透昏暗，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困惑。
“曦曦……痛？”小布丁细弱、充满担忧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风华曦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和左脸的剧痛，用尽残存的力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意念：“没……事……”
她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能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掀开沉重的右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类似地下储藏室或者废弃管道间的狭小空间。低矮的拱顶布满锈蚀的管道和厚厚的蛛网。地面散落着废弃的金属零件和碎裂的砖石。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墙壁上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几缕暗红色的血月光线从中艰难地挤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几块扭曲的光斑。
墨漓尘就坐在离她不到三米远的一块断裂的水泥墩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式外套，只是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冷白色的锁骨。银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有几缕垂落在肩头。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冷硬、锋利。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似乎正在沉思。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瞳低垂着，目光落在面前不远处的地面，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其下却仿佛有无数冰层在无声地碰撞、碎裂、重组。典当行里发生的一切——那微弱的心跳，那诡异的擦唇共鸣，那颠覆认知的君王威压爆发——如同最混乱的方程式，在他精密如机械的思维中反复推演，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
风华曦腐烂的心脏（那团沉寂的腐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被他这样沉默地审视着，比被骨剑抵喉更加令人窒息。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搜寻着小布丁。
小家伙就蜷缩在离她最近的一个角落。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怀里依旧紧紧抱着他的破兔子和小机器人。他蒙着灰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华曦，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担忧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显然是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银发男人。
看到风华曦“醒”来，小布丁蒙着灰翳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恐惧压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蹭了过来，像只受惊的小蜗牛，最终停在距离风华曦手臂半尺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曦曦……”他细弱地唤着，意念里带着哭腔和委屈，还有浓浓的依赖。
风华曦的心像是被那细小的声音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她尝试着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青灰色的右手，动作僵硬而缓慢，如同生锈的机器。她努力地，朝着小布丁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乌黑的指尖。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是给了小布丁莫大的勇气。
小家伙蒙着灰翳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里面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不再犹豫，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风华曦那只青灰色的手指！熟悉的、属于同源的冰冷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曦曦！”小布丁带着哭腔的意念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小小的脑袋依赖地蹭着风华曦冰冷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港湾。
风华曦僵硬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小家伙全然的依赖。左脸骸骨蝶饰的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碰了碰小布丁枯黄乱糟糟的头发。
小家伙舒服地眯了眯蒙着灰翳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小咕噜声。
就在这时。
小布丁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抬起小脑袋，蒙着灰翳的眼睛认真地看了看风华曦，又怯生生地、带着巨大恐惧地飞快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沉默的银发身影。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风华曦和墨漓尘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带裤前面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他用一块边缘磨损、看不出原色的破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
他枯瘦的小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一层层地揭开那块破布。动作很慢，很小心，仿佛里面包裹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破布被完全揭开。
露出来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牌。
造型古朴，边缘带着岁月摩挲的圆润痕迹。材质非金非铁，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银色。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中央位置，深深地烙印着一个奇异的符号——
那是一个由无数精密线条和几何图形嵌套而成的复杂印记。主体是一个扭曲的螺旋，如同被强行拉直的DNA双链，又被嵌入了一个破碎的六芒星框架之中。螺旋的中心，是一个微小的、仿佛由能量构成的、不断向内坍缩的黑点。整个符号透着一股冰冷、非人、充满了禁忌与未知的气息。
风华曦死白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符号……她见过！在墨漓尘给她的那块银牌上？！不，不完全一样！这块牌子上符号的线条更加……原始？或者说，带着某种实验初期的粗糙感？但那种冰冷、非人的核心感觉，如出一辙！
小布丁双手捧着那块暗银色的牌子，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他蒙着灰翳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不再看墨漓尘，只是仰着小脸，将牌子小心翼翼地、递向躺在麻袋上的风华曦，意念里带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孺慕：
“曦曦……这个……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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