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撕裂长空,残丹谷上空的黑云如墨翻滚,仿佛天地都在为一场不可逆转的奔赴低吼。
青莲火静静悬于谢无渊身前,那一点微光在无边阴寒中摇曳,却始终不灭,像是一缕执念,烧穿了死寂的黑暗。
他背着苏云清,动作极轻,仿佛背上不是一具近乎消散的残魂,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剑带一圈圈缠绕,将两人的身形牢牢缚紧,青光微闪,似有低语在其中流转——那是双心契的余音,是早已超越生死的羁绊。
“你说要带我回家……”谢无渊低语,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却字字清晰,如剑锋划过冰面,“可这次,换我带你走。”
话音落时,他脚步一沉,踏出残丹谷边缘。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山岩,而是虚空裂开的深渊入口,腥风裹挟着腐朽魂魄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魔渊之下,万骨堆积,枯骨间爬出无数扭曲身影,眼窝中燃着幽蓝心火,那是被心魇侵蚀的亡魂,早已失去神智,只余下对生者怨恨的本能。
阿芜跪在谷口残破的血桥之上,九尾仅余三尾尚存,断裂处血肉模糊。
他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残尾猛然插入地脉裂隙,嘶声喝道:“师尊魂火未熄!我能引路——至魔心祭坛!”
血光自他尾尖蔓延,如藤蔓般缠绕而下,贯穿层层魔雾,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条微弱却清晰的轨迹。
那是以命为灯,照亮归途。
黑鳞低吼一声,蛟身盘踞谷口,鳞片残缺,却依旧挺立如山。
他抬爪横扫,一道漆黑水刃撕裂空气,将扑来的第一批魔物斩成齑粉。
“我断后。”他沉声道,声音沙哑却坚定,“剑尊,别回头。”
谢无渊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只落在前方那一小团微光上——白烬飘在最前,魂体因与谢无烬的血脉共鸣而逐渐凝实。
那是个瘦弱的少年,衣衫褴褛,手中紧握一片残玉,边缘锋利如刃,正是当年谢无烬断剑所化。
他一边前行,一边低声呢喃,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哥哥……我来了。”
深渊中层,地脉骤然震颤,大地裂开血色纹路,一道猩红结界拔地而起,拦住去路。
结界之上,浮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容——眉如寒刃,眼若霜星,正是百年前的谢无烬,谢无渊的兄长,天衍剑宗最耀眼的天才,也是……死于“三千浮屠”反噬的殉道者。
“你来救我?”结界中的少年冷笑,剑尖直指谢无渊咽喉,“可我早已恨你入骨。若非你贪恋剑道,若非你执意让我试那禁术,我又怎会沦为心魇宿体,永生不得解脱?”
风雪骤停。
谢无渊的脚步却未停。
他一步步向前,任那结界幻象化作万千利刃,刺穿肩胛、贯穿胸膛。
鲜血顺着他冷峻的下颌滴落,砸在苏云清苍白的手背上,温热一瞬,又迅速冷却。
“你若恨我,”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便亲手杀我。”
剑影如雨,每一击都仿佛要将他钉死在原地。
可他依旧前行,背上的苏云清未曾动摇分毫。
青莲火在他心口剧烈跳动,似在呼应某种即将苏醒的意志。
结界中的谢无烬眼神微动,那抹恨意忽然变得复杂,像是挣扎,又像是痛苦。
他举起剑,却迟迟未落。
而白烬站在结界前,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望着那张与自己梦中无数次重叠的面孔,喉咙发紧,眼中泛起血色泪光。
“哥哥……”他喃喃,“你真的……恨他吗?”
结界微颤,血光忽明忽暗。
谢无渊已走到结界前,伸手欲破。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层猩红屏障的刹那,整片深渊仿佛都在共鸣——苏云清残魂忽然轻轻颤动,一缕极淡的药香自他袖中逸出,那是用尽寿元炼制的最后一枚“归魂引”,此刻终于被唤醒。
药香弥漫,结界上的谢无烬猛然一震,眼神骤然清明了一瞬。
那一瞬,他看见了什么?
是弟弟背着一个几乎透明的身影,步步血痕,却从未回头;
是少年魂灵紧握断剑残片,眼中含泪却不肯坠;
是那一点青莲火,燃烧在无尽黑暗之中,像极了百年前,他们兄弟并肩御敌时,曾共同守护过的光。
“……原来,灯,真的能照进深渊。”心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带上了几分迟疑。
谢无渊抬头,目光穿透幻象,直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不求你原谅。”他低声道,“但我必须带你回来——连同他一起。”
风雪再起,结界剧烈震颤。
而白烬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魂体因共鸣而发出微弱嗡鸣,手中的残玉开始发烫,边缘竟渗出丝丝血迹。
他望着结界中的身影,嘴唇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谁都能感觉到——
有什么,即将破碎。
白烬扑向结界的那一刻,仿佛魂体被某种远古的呼唤点燃。
他瘦弱的身影在血色结界前猛然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那道被囚禁百年的残影,又像是以自身为盾,挡下所有怨恨与执念的洪流。
“哥哥从未恨你!”他嘶喊,声音撕裂风雪,带着少年独有的执拗与痛楚,“他等了你百年!每夜都在唤你名字!他说——他说‘渊儿不该背负这一切’!”
话音未落,他的魂体已撞上猩红屏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清脆如琉璃碎裂的轻响。
那一瞬,整个深渊仿佛屏住了呼吸。
结界上的谢无烬面容剧烈扭曲,眼中那抹刻骨的恨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悲恸——极深、极痛,却又转瞬即逝。
紧接着,结界崩塌。
血光溃散,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幽窟。
九重漆黑锁链自虚空中垂落,贯穿一道枯槁的身影。
那人悬于半空,发如枯草,面容苍白如纸,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通体幽紫的长剑——剑身流转着无数细密咒纹,正是传说中连化神修士触之即腐的“三千浮屠”。
苏云清在谢无渊背上轻轻一颤,残魂几近透明,唇瓣微启,吐出几不可闻的低语:“……解药……不在丹方里……在……心里。”
谢无渊浑身一震,低头看他,却见那缕青莲火正从苏云清袖中缓缓升起,如灵蛇般缠绕上第一道锁链。
火光微弱,却带着不容亵渎的生机,竟让那原本死寂的铁链泛起一丝温润光泽。
他明白了。
不是以力破局,不是以剑斩厄,而是以心应心,以情破障。
他缓缓将苏云清放下,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久别的梦。
随后,单膝跪地,抬手抚上兄长冰冷的脸颊。
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轮廓时,一贯冷峻的眼底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那是埋藏了百年、从未敢触碰的柔软。
“哥哥……”他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沉睡的亡魂,“我来接你回家。”
刹那间,青莲火骤然暴涨,顺着锁链蜿蜒而上,火光中似有低语回荡——是苏云清残魂的执念,是双心契的共鸣,更是两世羁绊的交汇。
谢无渊闭眼,拔剑。
寒光出鞘,却不斩向锁链,也不斩向魔渊,而是——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涌出,顺着手腕滴落在锁链之上。
那一瞬,血脉之力被彻底引动,双心契的古老咒纹自他心口蔓延而出,如藤蔓缠绕铁链,与青莲火交织成网。
锁链剧烈震颤,发出沉闷如雷的嗡鸣。
第一道锁链,在血与火的交融中,应声而断。
碎铁坠落深渊,激起无声涟漪。
风雪骤停,万籁俱寂。
就在这死寂的刹那,深渊最深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远的叹息,仿佛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尘埃,终于落在耳畔——
“……傻孩子。”
余音未散,整片虚空忽然微微震颤。
地底深处,隐隐有轰鸣涌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
地面裂开细纹,幽光自缝隙中渗出,映照出某种古老而森然的轮廓。
而谢无渊跪在锁链之前,怀抱残魂,望着那即将开启的未知,眸光如剑,未曾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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