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九碑震颤,第二道天雷在虚空中缓缓凝聚,比先前更粗、更沉,仿佛整片苍穹都在倾压而下。
那雷光并非纯粹的银白,而是泛着幽紫,内里缠绕着古老符文,每一道都似铭刻着天道意志——审判、抹杀、不容逆改。
双心轮初成,光流如环,却仍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谢无渊单膝跪地,背脊挺如孤峰,剑魄裂痕自心口蔓延至肩臂,如蛛网般寸寸崩裂。
他五指扣入冻土,指节发白,鲜血顺着经脉逆行灼烧,喉间腥甜不断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不能倒,也不能退。
苏云清的残魂伏在他背上,轻得像一片雪,却烫得像一团火。
那缕魂火微弱至极,几乎要被天雷威压碾灭,可就在这濒临溃散之际,双心轮中忽然泛起一丝微光——是苏云清残存的意识,在无意识中牵引着某种力量。
“撑住……”谢无渊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再撑一瞬。”
话音未落,天雷轰然劈落!
不是劈向谢无渊,也不是劈向苏云清,而是直击双心轮核心——那轮由丹心与剑魄交融而成的光环中央。
刹那间,光流崩散,阴阳失衡,剑意与丹火激烈冲撞,仿佛要将这逆天而生的命轮撕碎。
谢无渊闷哼一声,胸前旧伤崩裂,鲜血如雨洒落。
一滴血,恰好落在苏云清残魂的眉心,竟未滑落,而是被缓缓吸收,如同干涸的河床饮下最后一捧清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残丹谷方向忽有破空之声撕裂风雪。
一道黑影疾掠而来,身法如鬼魅,落地时尘雪未扬,单膝跪于地脉裂隙之前。
来人披着灰袍,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
他手中紧握一枚残令——那令非金非玉,通体泛着淡绿微光,边缘刻着半阙古纹,正是失传已久的“生”字令!
“守与生,本同源。”影十五抬头,声音低沉如地脉震动,“先祖说,有守无生,是死局;有生无守,是乱世。”
话音落,他将“生”字令狠狠插入地脉裂痕之中。
嗡——
大地震颤,九渊守心阵残存的纹路骤然复苏,一道道暗金色符文自地底浮现,如藤蔓般蔓延。
而在那些符文中央,竟浮现出一朵古老图腾——九瓣莲纹,每一片莲瓣上都缠绕着残损的尾痕,与阿芜额心那道黯淡印记,分毫不差!
阿芜猛然睁眼,瞳孔泛起青冥色,残损的九尾无风自动,竟根根竖立,如临大敌。
他低头看着那图腾,似有记忆苏醒,声音颤抖:“……青冥……血脉未绝?”
不等他细想,地脉中忽然涌出一股磅礴生机,顺着“生”字令流入阵心,直冲双心轮。
可光流仍不稳,命轮将溃。
“师尊炼药,我守命脉——”阿芜咬破舌尖,精血喷出,化作血雾洒向九尾莲纹,“今日,我不退!”
刹那间,万虫自血中诞生——非实非虚,皆由精血与遗脉共鸣所化,形如光丝,细若游龙,密密麻麻缠绕上双心轮,将溃散的光流一寸寸拉回,稳住命轮旋转。
那些虫丝游走间,竟隐隐勾勒出远古青冥族的祭祀图景:一人执灯,一人执剑,共立于天地裂隙之前。
双心轮终于稳定,缓缓旋转,阴阳交汇,丹火与剑意交融,形成一道螺旋光柱直冲天际。
九碑之上,那道裂痕被光柱映照,竟微微蠕动,似有修复之兆。
而苏云清的残魂,已被光流彻底包裹,意识沉入一片虚无。
他看见百年前的药庐,窗外细雨如丝。
年幼的自己捧着丹方,仰头问师尊:“为何非要有人牺牲?明明可以避开,可以逃走……”
师尊抚着他发,声音平静:“因为总得有人点灯。若无人执火,长夜何以破?”
他又看见寒玉殿中,谢无渊独自蜷缩在床,三千浮屠毒发,灵力逆冲,双目失焦,唇色发紫。
他不呼不喊,只是死死咬住手臂,任鲜血淋漓。
那一夜,无人知晓,也无人探望。
他还看见魔渊深处,白烬抱着一柄断剑,坐在碎裂的碑前,等了百年。
他魂体残破,却始终不肯散去,只因当年那人曾说:“若我回不来,你替我守着这把剑。”
一幕幕过往如潮水涌来,苏云清忽然明白——
“承药者”不是命定,而是选择。
就像师尊选择守炉,谢无渊选择持剑,白烬选择守碑,阿芜选择燃血……而他,从踏入修真界的那一刻起,便已走上这条路。
不是为解毒,不是为复仇,而是为了守住那一丝不该熄灭的光。
双心轮中,那缕残魂微微颤动,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悄然苏醒。
谢无渊仍跪于风雪中,剑魄裂痕渗血不止,可他忽然察觉,双心轮内传来一股异样——不再是被动承受天雷压迫,而是有一股温润之力,自轮心缓缓流转,竟开始引导命劫反噬之力,悄然汇聚……
他心头一震,猛然抬头,眼中赤金未褪,却已浮起一丝惊怒。
“不……”他低吼,声音嘶哑如裂帛,“住手——!”谢无渊的怒吼在风雪中撕裂长空,却无法撼动那缕温润流转的魂火分毫。
苏云清的残魂已被光流托起,悬浮于双心轮中央,如同执灯者立于天地裂隙之前。
他的形体几近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可那双眸却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所有过往的执念,只余下一片澄澈决然。
“你说过……要记我的路。”他轻声开口,声音并不大,却穿透雷鸣与地动,直抵谢无渊心魂深处,“可若我不在了,谁替你挡雷?”
话音落时,第三道天雷已然成形。
它并非自九天垂落,而是从命碑裂痕中逆冲而出——幽紫雷光裹挟着古老的审判符文,如天道之喙,直啄命轮核心。
那雷中蕴含的不只是毁灭之力,更似一种宿命的否定:逆天改命者,魂灭形消,永不得轮回。
可就在雷光即将劈碎双心轮的刹那,苏云清抬手,指尖轻点轮心。
一道无形涟漪扩散开来,命劫反噬之力竟被尽数牵引,转而汇入他自己残魂之中。
丹心震颤,魂火剧烈波动,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神识,每一息都在撕裂他仅存的存在。
但他没有退,甚至笑了。
那笑温柔如初雪融春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心渊归愿誓承道……”八个古字在双心轮外缓缓浮现,金光流转,竟与命碑上的残纹共鸣。
第八字“誓”轰然点亮,如星坠苍穹,震得九碑齐鸣!
第八槽符文彻底凝实,而第九槽,光影浮动,似有双生之名,正悄然酝酿。
谢无渊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苏云清不是在被动承受,而是在以残魂为引,以双心契为桥,主动承接这本该由两人共担的天罚!
他在用最后的意识,将命劫之力转化为契约的圆满契机!
“住手!你疯了?!”谢无渊怒吼,试图切断双心轮的连接,可那光流已非人力可逆。
剑魄裂痕崩得更深,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猩红之花。
他想冲上去,却被地脉符文牢牢禁锢——阵法不允许承劫者逃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云清一点点被雷光吞噬。
意识深处,记忆如潮倒灌——
初遇时药庐前的雨,少年捧着丹炉抬头微笑:“剑尊大人,这药……或许能缓你一时。”
寒玉殿中,那人彻夜不眠,指尖被丹火灼伤也不曾停下。
魔渊边缘,他背起昏迷的苏云清,听见梦呓:“别丢下我……我们说好要一起看日出的……”
原来他早已听懂那句外来之语,也早已把他的命,视作自己的命。
“苏云清!”谢无渊嘶声喊出那个名字,声音破碎如裂帛。
而命碑之上,第二道裂痕终于蔓延至碑顶,轰然崩开一线!
一道微弱却纯净的光从中溢出,映照在谢无渊染血的脸上。
与此同时,魔渊深处,锁链震动。
被贯穿胸膛的谢无烬缓缓睁眼,灰败的瞳孔倒映着风雪中的身影——那个他拼死也要送出去的弟弟,此刻正跪于天地之间,背影孤绝如断刃。
他干裂的唇微动,三字轻如叹息:“……活下去。”
白烬扑跪在地,魂体因激动而颤抖,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哥哥!他们来了!守阵的残灵……全醒了!”
可无人回应。
天地仿佛只剩那一轮旋转的双心轮,和其中即将熄灭的魂火。
谢无渊闭了闭眼,再睁时,赤金褪去,唯余深不见底的痛与决意。
他缓缓抬手,将最后一丝剑魄之力注入双心轮,光流缠绕上自己心口,声音低沉如地脉回响:
“这一世,换我为你点灯。”
风雪骤停一瞬。
双心轮第九槽,光影翻涌,似有双名将刻。
而就在第九道天雷尚未凝聚之际——
魔渊上空,忽绽一朵纯白巨花。
花瓣如雪,层层舒展,香气清冽,仿佛能洗净万年血罪。
夜昙花灵自花心缓步而出,裙裾飘动,指尖轻抚过双心轮流转的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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