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卷着命碑残响,在道心狱门前盘旋不去。
那扇幽光流转的巨门缓缓开启,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仿佛通往万古寂灭的尽头。
门内,无数逆命者的残魂在虚空中被剑光斩碎,血雾凝成霜,哀鸣化作风,一幕幕幻影如潮水般涌出——有人怒吼着“天道不公”,有人跪地叩首求存,更多的人,只是无声地消散,连名字都未留下。
苏云清靠在谢无渊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双目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亮,唯有指尖仍轻轻搭在谢无渊后颈,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你身上……有药香。”他声音轻得像梦呓,却让谢无渊脚步猛然一顿。
那一瞬,谢无渊的呼吸凝滞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苏云清失明那年,被困在毒瘴渊底,七日七夜未曾睁眼。
而他每夜前来送药,从不言语,也不靠近。
可苏云清总能在黑暗中准确地伸出手,摸到他的衣角,笑着说:“是你来了,我闻得出你带的‘凝神丹’——少了一味冰蝉粉,是你临时改的方子吧?”
那时他以为,不过是丹修的本能。
如今才知,那是心契未断,是魂魄对命定之人的执念,早已超越记忆本身。
谢无渊喉间一涩,没有回头,只是将背上的人再往上托了托,低声道:“别说话,我带你进去。”
他迈步向前,每踏出一步,背上的双心轮便剧烈震颤一次,仿佛与这道心狱深处的某种法则产生共鸣。
金红光芒自轮中溢出,在他身后拖曳出一道燃烧般的轨迹,宛如以命为灯,照破幽冥。
无相立于门前,青袍猎猎,掌心浮现出一枚古朴令纹——青冥令纹。
玉质温润,纹路如血丝蔓延,与苏云清贴身佩戴的玉佩同源同脉,本为封印天道裂隙的钥匙,此刻却因苏云清以愿力点燃“心渊归愿誓承”,已被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你用封印之钥点灯,乱我天规。”无相声音冷如寒铁,眼中却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动荡,“情为乱命之源,灯为焚道之火。此契,不容存。”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引。
九道命纹锁链自虚空中劈下,每一道皆由天道法则凝成,泛着死寂的灰光,直取双心轮核心!
一旦命中,不止契约湮灭,连苏云清残存的神魂也将被彻底剥离,永世不得重聚。
千钧一发之际,苏云清忽然抬手。
动作迟缓,却坚定无比。
他并未看向锁链,也未望向无相,而是望着谢无渊的背影,指尖微微颤动,似在确认什么。
随即,那残破的神魂深处,竟自主涌出一股微弱却纯粹的愿力,牵引着双心轮第九槽中那枚青铜钥匙虚影——
钥匙轻颤,悬于轮心之上,竟在命纹锁链即将触及的刹那,微微偏转了轨迹!
法则被扭曲,仅一瞬间,却真实发生。
无相瞳孔骤缩:“你……竟能触碰规则?!”
他无法理解。
一个记忆尽失、神魂将散之人,如何还能干涉天道命纹?
这不该存在,也不被允许!
可苏云清只是喃喃,声音轻如叹息,却穿透了所有幻影:
“……我不是解药……我是火种。”
话音落下,道心狱深处忽有低语响起。
一道苍老虚影浮现,青冥祖魂“老祖”立于风雪之中,目光复杂地望着苏云清:“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多少人点燃此灯,最终都成了灰。可你……为何还在护它?”
没有人回答。
但谢无渊却在这一刻,猛然将苏云清从背上放下,单膝跪地,反手抽出腰间断剑,狠狠插入地脉裂隙!
剑鸣震天!
刹那间,双心契的终极之力被强行引动——那本该由两人共同承担的天道反噬,此刻竟尽数涌入谢无渊体内!
他的经脉寸寸崩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鲜血从七窍渗出,染红了雪地。
可他仍抬起手,颤抖却坚定地抚过苏云清的脸颊,指腹擦过他干裂的唇,一字一句,如刻入魂:
“苏——云——清。”
双心轮应声而亮,第一槽“誓”字燃起微光。
“苏——”第二字落下,第二槽“守”字亮起。
“云——”第三字,第三槽“护”字升腾。
“清——”第四字,第四槽“念”字复苏。
随着他每念一字,双心轮便亮起一槽,直至第九槽“承”轰然炸开,青铜钥匙的核心骤然凝聚,第十字“灯”如莲绽放,金焰席卷,将九道命纹锁链尽数焚断!
风雪骤停。
天地死寂。
无相第一次,后退了半步。
他掌中的青冥令纹,竟自行裂开一道细缝,如同心脉断裂。
他望着苏云清那双空洞无忆的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已无忆,为何仍护此契?”
苏云清的手,缓缓抬起。
风雪骤停,天地死寂,仿佛连时间都为这一瞬屏息凝滞。
无相立于残破的道心狱门前,青袍猎猎,掌中那枚传承万古的青冥令纹,竟自行裂开一道细缝——如心脉断裂,痛楚却不来自肉身,而是源自魂魄深处那一缕执念的崩塌。
他低头看着那道裂痕,指尖微颤,像是第一次意识到,手中握着的并非天道铁律,而是一段早已腐朽的宿命。
他缓缓抬眼,望向苏云清。
那青年瘫在谢无渊怀中,双目空洞,神魂如风中残烛,摇曳将熄。
可就在他抬手的刹那,指尖竟凭着本能,一寸寸摸索着,越过染血的衣襟,触到了谢无渊心口那枚深烙于皮肉之下的“双心契”纹路。
指尖微顿。
然后,他笑了。
极轻,极淡,像雪落深潭,涟漪不起,却让谢无渊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因为……这里……暖。”
五字出口,轻若呢喃,却如惊雷炸响在无相心间。
轰——!
天道之钥自双心轮第九槽轰然腾起,化作一道金红流光,直刺虚空!
刹那间,整座青铜巨殿剧烈震颤,九重试炼之门自内而外层层崩解,仿佛被某种超越法则的力量从根部瓦解。
命碑虚影自殿底深处浮现,斑驳古老,其上密密麻麻刻满被抹去的名讳,皆是曾逆天而行、终被抹杀的“逆命者”。
可就在那虚影显现的瞬间,天道之钥如命中注定般,轰然插入碑心!
一声巨响,不似雷霆,倒似天地初开时的那一道裂音。
整座道心狱开始崩塌,石柱断裂,穹顶塌陷,唯有那枚悬于虚空的钥匙,金焰不灭,如执灯者立于洪荒尽头,照亮万古幽冥。
无相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他望着那燃烧的钥匙,望着那对相依的身影,望着那明明神魂将散、却仍以残念护契的丹修,心中第一次涌起无法压制的动摇——
天道无情,故设此狱,锁尽逆命之魂。
可若情愿之力,真能焚断命纹、逆改规则……那所谓天道,又算什么?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身影自崩塌的废墟中缓步走出。
影十七,黑衣如墨,面容模糊,唯有眼底一缕沧桑如古井深潭。
他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令纹拓本,边缘焦黑,似经年焚烧又复生。
他未看任何人,只是缓缓走向殿心那座早已熄灭的焚炉,将拓本轻轻投入其中。
火焰骤起,幽蓝如魂,将拓本卷起、吞噬。
他低语,声如风过残碑:“守令者,终见归途。”
话音落时,焚炉中忽有微光一闪,似是某种古老誓约的回应,又似是命运长河中,一粒沉寂万年的星火,终于被重新点燃。
而就在这一刻,苏云清在谢无渊怀中忽然微微一颤。
那双空茫如死寂寒潭的眼眸,竟似有微光流转,极淡,极弱,却真实存在。
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
“……你若忘了路……”
谢无渊低头,眸光剧烈震颤,未等他说完,便俯身吻住他冰凉的唇。
不是**,不是慰藉,而是以魂应魂,以命承命。
他沙哑开口,一字一句,如刻入轮回:
“我便是你的方。这一世,名字没写完,我替你刻——路,我们一起走。”
风雪彻底停了。
天道之钥悬于虚空,金焰不灭,似在低语:天道未破,心魇未灭,但愿,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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