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被一分为二。
一道断裂的锁链如死蛇般垂落,焦黑扭曲,残存的天律之力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可其余八道锁链却如活物复苏,自九天之上垂落,缠绕着心火光轮,每一寸收紧都像在绞杀最后的生机。
苏云清跪在原地,身形单薄如纸,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命正在被一寸寸抽走——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寿元已燃作薪柴,喂养这轮由记忆与执念铸就的心火。
而现在,他还要献上最后三年。
“忘了……”他低喃,指尖微微颤抖,“娘亲的脸……是什么模样?”
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山间清晨采药时露水滴在掌心的凉意,也模糊得如同隔世。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最初为何要学炼丹,为何要走这一条孤绝之路。
唯有那雪夜中,谢无渊挡在他身前的身影,依旧清晰得刺骨。
可那也快了。
快忘了。
“再亮一次……”他抬手按住心口,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残烛,“为他们。”
话音落,体内最后一丝精元轰然点燃!
“轰——!”
心火骤然暴涨,金红交织的火焰猛地化作一轮光轮,悬浮于胸前三寸,九道残令虚影环绕其周,缓缓旋转。
第九槽“誓”字裂开,化作九枚微光符文,如星辰布阵,终成闭环。
九心轮,真正成型!
“我记,故我在。”
第一声低诵来自影七,苍老而坚定,仿佛穿越七十二代守令者的血脉长河。
第二声是师尊,掌心浮起一尊残破丹炉,炉火虽熄,魂意不灭:“我教你的,不只是丹方。”
第三声是玄霄子,仰天大笑,须发飞扬:“这一世,我不再逃!”
九道残影并立碑前,掌心皆托玉令,声音由轻至洪,由散至合,最终汇成一股撼动天地的洪流——
“我记,故我在!”
刹那间,八道虚影同时消散,化作纯粹的光流,如银河倒灌,尽数注入九心轮!
光轮震颤,嗡鸣如龙吟,竟在虚空中划出淡淡的轨迹,仿佛要挣脱某种亘古的束缚。
就在此时,天碑裂隙深处,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白衣胜雪,却染满暗红血痕。
归藏立于虚空,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玉尺,尺身铭刻“执律”二字,残光流转。
他眸光冰冷,俯视下方,声音如天罚降临:
“执律者之尺,斩乱纪之火。”
他抬手,九锁天阵轰然共鸣!
八道天律锁链瞬间化为天罚之鞭,裹挟“静默之罚”的法则之力,自九天怒砸而下!
所过之处,空间凝滞,声音湮灭,连心火的燃烧声都被强行抹去!
“护令者,死不退!”
影二十二怒吼一声,率残部冲出,以肉身筑墙,迎向那毁灭之鞭。
刀光剑影刹那炸裂,鲜血飞溅,可无人后退半步。
他们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那轮正在成型的光——为了那句“我记,故我在”。
八道锁链轰然落下!
轰!轰!轰!
八声巨响几乎同时炸开,护令残部尽数崩散,血染长空。
可就在最后一人倒下的瞬间,他们的魂魄竟未消散,而是化作点点微光,逆流而上,融入九心轮!
光轮剧烈震颤,边缘开始崩裂,金红之色迅速黯淡。
苏云清浑身剧震,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
他知道,九心轮撑不住了。
可他还不能倒。
他不能让那些记得的人,最终被遗忘。
“谢无渊……”他低唤,声音几不可闻,“你还记得我吗?”
风中,那道残魂微动,玄衣翻飞,剑意将散未散。
他望着苏云清,目光复杂,似痛,似怜,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灯,还在。”
就在这刹那,苏云清猛然抬头。
心口的光轮微微一震,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染血,却稳如磐石。
他望着那轮由记忆、牺牲与誓言铸就的九心轮,望着那些消散却仍不肯离去的光影,望着满地残躯与未冷的血。
然后,他缓缓闭眼。
再睁时,眸中已无悲喜,唯有一片澄澈如星河倒灌的光。
心火与九心轮,在这一刻,缓缓合一。
苏云清抬头,心火与九心轮合一的刹那,天地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一瞬,风不止,却无声;血未冷,却悬于空中;连归藏手中那柄执律玉尺上流转的天罚之光,也为之微顿。
紧接着,一股浩瀚如星河倒灌的光辉自苏云清心□□发——那不是灵力,不是法则,而是亿万记忆的共鸣,是无数“记得”所凝成的意志之火。
他抬手,指尖轻划虚空,心火随之游走,宛如一支燃烧的笔,蘸着众生未亡之念,在天地之间写下第一道新律:
“凡被铭记者,不可抹杀。”
字成之际,九天之上轰然震响!
八道天律锁链齐齐剧颤,仿佛有无形之手在撕扯它们的根基。
三道锁链自中段寸寸崩裂,碎片如琉璃坠落,化作漫天光尘洒下。
每一片光尘落地,便有一缕残魂微光颤动,仿佛沉睡万年之人,终于听见了归家的钟声。
归藏瞳孔骤缩,手中断尺几乎脱手。
“你……篡改天律?!”他声音第一次失了冷意,竟带出几分惊惶。
苏云清立于光轮中央,衣袍猎猎,却如静水无波。
他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掌心,却清晰穿透了死寂:“不是篡改,是归还。”
归还那本就不该被抹去的名字。
归还那些被“静默之罚”强行消音的呐喊。
归还师尊临终前攥着他手时的温度,归还影七族人世代守誓的低语,归还玄霄子那一声“我不再逃”的决然。
这些,从来不是乱纪,而是天道本该容纳的回响。
话音未落,九心轮骤然一震,一道熟悉的残影自光轮深处浮现——玄衣如墨,剑意未散,正是谢无渊的残识。
他的身形虚淡如烟,剑魂碎片如星屑般环绕周身,正被某种力量缓缓牵引、聚合。
他望着苏云清的背影。
那人瘦削单薄,唇角溢血,心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像一杆不折的旗。
归藏怒极反笑,眼中杀意暴涨:“蚍蜉撼树,也敢言归还?!”他猛然挥动断尺,最后一道完整的天律锁链如毒龙腾空,裹挟“静默之罚”的终极法则,直刺苏云清眉心——这一击,要将他的魂、他的忆、他的火,尽数碾为虚无!
锁链破空,万籁俱寂。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光轮中残影猛然睁眼。
一道剑光,自心火中斩出。
没有轰鸣,没有灵力激荡,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意”——斩断因果,斩断天律,斩断那自诩为“秩序”的桎梏!
“铮——!”
锁链断裂。
剑光消散。
谢无渊的残魂也随之溃散,唯有一缕微弱剑意如丝如缕,悄然缠上苏云清的手腕,轻轻一绕,仿佛在说:我还在。
苏云清低头,指尖轻触那缕温热的剑意,心口九心轮微微震颤,似有回应。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眸中已无痛楚,唯有一片澄明。
“……你说过,此路共走。”他轻语,声音几不可闻,却如誓言落碑。
风起,吹动满地残血与碎令。
九心轮悬于头顶,光华流转,不再只是他一人的心火,而是九令残忆的共鸣,是无数“记得”汇聚成的光海。
而在远处废墟边缘,小铃跪倒在地,双瞳如净水晶莹,映出天穹之上——那原本坚不可摧的九重天锁,已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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