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对着手机大声说:“等我一会儿,我去启瓶啤酒。”
视频会议里传来嘈杂声响,成员们处于准备阶段,即将各就各位。瓶子温和的音色传出来说:“你去吧,来得及。”
手机上的游戏加载完毕,老D,老凤,瓶子和老盆都已经在线上。在这个狐朋狗友的群聊里,男同学一律叫老字辈,季节和瓶子身为女性,却因彼此太熟而得到了“有时忘了你们是女的”这类评价。
几天前,老盆把群聊名给改了,先改成王者荣耀专项沟通群,随后大家反映这名字看着有点恶心,让人想到白天上班时的种种。于是他从善如流,又改成王者荣耀升星俱乐部。
同时,老D在腾讯会议里创建了固定的会议室,每晚八点自动提醒各位准时入会。季节维持秩序,完善流程,把会议链接设为群公告。
手持一瓶冒凉风的啤酒,季节回到卧室,端坐在手机前,手机固定在和眼睛平齐的支架上,营造职业电竞环境,会议与游戏双开。大家看着游戏界面,在会议室里聊天,保证通话质量及连续性。
游戏开始,季节总是单枪匹马出去送死,瞄准敌人也有点费劲。每次按下发射键时,季节都嘶地一声,紧张地坐直身体,然而还是很快就被打死了。老D说:“幸亏这个游戏的设定是不会打死队友,季节净往我身上打。”
从大学时代算起,这是几个狐朋狗友集体打游戏的首度尝试。三月底沪上新冠爆发,采取静默管控措施。封城之后,居民除核酸检测外不得出楼,工作日一律居家办公,省去了通勤时间,白昼出现空档。
季节在事务所干了三年税务咨询,现已提出辞职,目前处于离职前的最后二十天。春季是整个行业的忙季,而她可能是整个忙季中最闲的一个人,不用像往年一样加班到凌晨,偶尔还会无所事事。
而在市场萧条的时代洪流下,投资经理老D没有项目可做,是另一个闲人。他在群里问:“能玩点啥呢,有啥游戏是多个人玩的?
季节第一个回答:“王者荣耀。”
于是从那天起,几人登陆游戏,开启了费劲的升星之旅。
打完一局,中场休息五分钟。季节从前线退下来,卸下手机,去阳台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吹风。三街坊的夜晚或许迎来整个世纪中最安静的春季。这是一片七十年代建成的老房子,地理位置优越,远眺东方华尔街,近观霓虹大道,因此租金十分高昂。
临街的一号楼,位于小区最边角,两条道路交汇之处。季节独自租住顶楼的一室户,面积三十平。这套房子装修简洁时尚,下雨天阳台会漏水,还好房屋中介送了两个垃圾桶,可以完美地接住所有漏水点。
瓶子和老盆这对情侣住在与三街坊相隔一条小马路的六街坊,这两人一个瓶,一个盆,打游戏的头像也用情侣款。老D跟他们合租一套两室户,三人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他们那片房子比季节的新一些,约八十年代建成。
很快第二轮开局,只听老凤开口了:“我每天都在刷外卖,你们懂吗,刷外卖。”
季节说:“我当然懂了,外卖软件上就没几家店开着,还都是快闪店,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我两秒钟点完结账,显示失败,店关了。你要是中午十二点想吃饭,那你早上九点开始就得不停地试。”
即使隔着屏幕,季节也能感受到老凤的热泪盈眶。他说:“老外卖人了。”
全城静默后,产业停摆,只有几家生鲜网店获准继续经营,“抢菜”一词横空出世。抢不到的人,就会像季节和老凤一样蹲守快闪外卖。
瓶子跑向了敌方,一边释放出绚烂的大招,一边问:“季节今天吃什么了?”
季节说:“今天吃了昨天的剩菜,昨天刷到一家外卖能订,一次订了两天的量。”
瓶子又问:“那你明天有吃的吗?”
季节说:“有,因为昨天订的菜昨天一点没吃,昨天吃的是大前天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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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出封城的消息,是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晚上。季节正躺在床上玩,忽然听见瓶子在群里说,疫情变严重了,听说我们小区不让出了,你们三街坊估计也一样。
职业性质导致季节平常不开火,没有锅碗瓢盆,冰箱缺少存货。得知封城一事,季节当场傻眼。
瓶子说:“要是明天能出得去,我们给你送点菜和大米。”
季节感动地说:“你们留着吃吧,不知封几天,再说我这没有锅,做不了。”
瓶子说:“再顺便给你送一口小锅。”
第二天一早,小区就拉起了封锁线,居民不能出楼。各楼栋建了群聊,一梯四户,六层楼共二十四户,每天讨论形势,传达通知。
病毒来势凶猛,确诊人数每日攀升,人心惶惶。解封的时间顺延几次,最后遥遥无期。不久,季节发现三街坊中出现了一支志愿者队伍,负责把外卖和快递送到楼门口。她觉得这支队伍简直像续命使者,职能关键,将居民辛苦抢来的续命物资送往各处。
有一天风雨交加,一个志愿者拖着板车在小区穿行,把货物放在楼门前,为了不让快递盒被水打湿,在雨声中仰头嘶吼:“三楼快递到了,尽快拿。”
那一刻,季节觉得内心惭愧,无法安坐,在楼栋群里问:请问一下怎么才能加入志愿者?
104大哥懂行地说,好像直接去大门口说自己想当,就可以了。
季节当时就去了,单刀直入,毛遂自荐。从那天起,她就是晚班志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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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局游戏毫无意外地输了,但大家还是喜气洋洋地开了第三轮。老D在会议里频频发表意见,说老凤选的射手和敌方的一模一样,俩一模一样的射手还脸贴脸站着对狙,并配合着下蹲动作,非常猥琐。
老凤让他闭嘴,老D又转而问:“季总,今天没去当班啊?”
季节说:“我选的是每天下午五点到八点的班,还没到时间。”
瓶子嘱咐道:“千万戴好口罩,你们这是直面病毒第一线。”
季节满口答应道:“行,我们有小蓝色长袖围裙,一次性的。我还把头发梳起来,减少和病毒的接触面积。”
老D惊奇地说:“季总竟然梳头了,我记得季总家里没梳子,都是用五个手指头。”
季节高傲地说:“我这不是要去见那个人吗,跟平时见你们能一样吗。”
“哦,去看帅哥。”瓶子表示理解,“就是你前两天认识的那个男志愿者?你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微信号?”
“季总,你都不知道人家下半张脸长啥样。”老D好心好意提醒道,“当心有诈。”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他的全脸?”季节向几人征集意见。
瓶子建议道:“不小心摔在他身上,薅下他的口罩?”
这时,会议里传来老凤如梦初醒的声音:“季总去当志愿者了?”
老盆:“志愿者?”
三轮游戏输完,季节戴上口罩宣布:“好了,我要准备出门了。”
五点,晚霞西去,季节在傍晚时出门。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裸露的上半张脸,洁白的皮肤闪着金光,大而圆的眼睛里也闪着金光,剔透瞳仁里倒映着光华灿烂的影子。她拎着一兜垃圾去大门口当班,在人群里寻找“那个人”瘦高的身影。
她的目光依次掠过一个个穿着小蓝围裙的人,一张张戴口罩的脸。封城以来,人们出门永远戴着口罩,彼此真容难辨,早已忘记晚风拂面的感觉。还有人恨不得在家睡觉都戴口罩,并捏紧鼻梁处。
然而“那个人”没有出现。季节确信自己不会看漏,即使蒙着面,她也能远远认出“那个人”。他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头,戴着白色棒球帽和蓝色口罩,长长的小蓝衣穿在他身上刚到膝盖。
也许他今晚不会出现了?季节略感沮丧,扔了垃圾,回到大门口,顺手从纸箱里拿了小蓝衣和橡胶手套。小蓝衣款式和做菜穿的长袖围裙差不多,在后脖颈和后腰处系带。
接着她戴好手套,拿起装满消毒水的喷水壶,加了两下压,对着货架上的快递和外卖均匀扫射,从容不迫,眼里有活。
正当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货架最顶层的大包时,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双大手,先她一步搬起那个重达四十斤的大包。身后的人几乎将她圈在怀里。
季节回过头来,发现“那个人”站在她眼前。他轻而易举地越过她,将那个大包放到一辆小板车上,若无其事地问:“帮你搬这么沉的包,给劳务费吗?”
季节指挥他:“你再搬起来一下。”
他果然又把四十斤大包拎起来,探寻地看向季节。季节举起手机,笑嘻嘻地对准他拍了一张,然后说:“不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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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夜啤酒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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