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阳光和兔耳兽人的身影隔绝。
昏暗的甬道里,两侧石壁上内嵌火把,照亮前路。
空气弥漫陈旧却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药和尘土味道。
巫莲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向前走去。
管睿宇赶紧跟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条甬道似乎通往未知深处,石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
大约一刻钟,前方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
拐过一个弯,景象豁然开朗。
密密麻麻的摊位往两侧依次排开,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混合着各种语言、兽吼、禽鸣以及讨价还价的声响。
巫莲:“跟紧我。”
管睿宇加快脚步走在他身边。
沿着小路往深处走,各异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水果的甜腻、草药的清苦、皮革的鞣制味、矿石的金属味,以及无数兽人身上独特的体味。
鲜活的、热烈的、独一无二的。
管睿宇从未经历过这般情景,紧贴身边唯一可依靠的人。
他真的太不习惯在密集的人群中穿梭,甚至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往他这边瞄。
巫莲看着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的管睿宇,问道:“你很害怕?”
“有、有点。”他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到目的地?”
“前面,”巫莲指了指不远处的档口。
那是一个位于通道稍内侧的摊位,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相对宽敞干净,旁边还有一根粗壮的石柱,可以稍微倚靠,也能挡去部分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
石台上已经摆放好了简单的炉灶和一口干净的大锅,显然是提前打点好的。
“到了。”巫莲将带来的食材放下,“我去将蔬果倒出来,你可以开始煮。”
“老板,那你要快点出来!”
管睿宇如蒙大赦,立刻躲到石柱旁那小块“安全区”,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
“巫莲亲的摊位开了?”声音来自不远处顶着熊脑袋的摊主。
几位正在摊位前挑选闪亮宝石的狐狸兽人七嘴八舌接话。
“三十多年过去,又来了。”
“猜猜看,这次山神大人的‘钦定’又会搞什么改变?”
“别闹出人命来,随便怎么搞!”
“哈哈……”
众狐逗趣笑作一团。
忽地,其中一只狐狸动动鼻子,疑惑:“什么味道?好香。”
“好像是从‘钦定’摊位传来的。”
“哈?‘钦定’摊位不一直都是卖那些难吃的蔬果吗?”其中一个兽人嗤笑,“这味道分明就是肉的香味!”
“我们去看看!”
“同意!”几个兽人扔下手中把玩的宝石。
棕熊摊主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管睿宇正专注地盯着锅里渐渐滚沸的汤。
浓郁的肉香和玉米萝卜的清甜充分融合,台旁还有一锅正在冷却的焯水。
汤品类的制作方式较为单一,肉类焯水撇去浮沫,食材洗净切块一股脑倒入砂锅,盖上盖焖煮等待即可。
他一直觉得煲汤是人类史上最简单的烹饪方式,直到大学时期喝到饭堂的刷锅水紫菜鸡蛋汤,这种自负的想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无完人,天外有天。
撒上一点鸡精、盐调味,管睿宇盖上砂锅盖,又蹲下调整火势,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那几个狐狸兽人的议论和逐渐靠近的身影。
“喂!小子!”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在摊位前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管睿宇吓了一跳,差点撞到身后的石柱,站起身便发现几位衣着华丽、毛色油亮的狐狸兽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了摊位前。
为首的是一位白狐青年,狭长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和那口冒着热气的砂锅,鼻子还不停地嗅着空气。
“你、你们好?”管睿宇礼貌地打招呼,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客人了,可是汤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出锅。
“稀奇啊,怎么不卖蔬果了?是知道只有那群吃草的兽人买赚不到钱,所以放弃了?”
管睿宇:?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怎么云里雾里的。
“蔬果我们也有在卖的,只是还没摆出来。”他圆场道。
“我们又不吃那些!”另一位狐狸兽人扫过台面,指了指砂锅旁的焯水,“这个闻起来倒是挺香。”
管睿宇呆愣,焯水?怎么还会对焯水感兴趣。
他老实回答:“这是煮排骨的水,加了点云椒和料酒去腥,没什么特别的。”
“煮排骨?排骨还要煮?!”白狐青年尖叫,“你你你!你真不会吃!”
突如其来的尖叫把管睿宇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火不是已经出现了吗,按照历史文明进展,总不会还生吃吧。
下一秒,白狐青年痛心疾首数落:“排骨!肉!当然是生吃!生吃才是最棒的!”
其他兽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铺子位置本身不算好,但几个狐狸兽人大吵大嚷,又正值集市热火朝天之际,很快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兽人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玄山的新‘钦定’居然把上好的排骨往水里煮,还说要倒掉!”
“什么?!煮了?!”后来围过来的几个兽人露出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
“生吃才好啊!”
“又在迁就那群杂食的兽人了!”
“巫族偏心程度还有人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肉食性兽人放在眼里啊?”
“新来的‘钦定’,啧啧啧。”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将小摊位淹没。
管睿宇被激动的兽人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对自己烹饪方式的“声讨”手足无措。
“那、那个...你们冷静下,免费尝一点再做定夺的...”他试图解释,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激烈的声浪中。
“尝?谁要尝那种糟蹋东西的做法!”
“就是!生的才鲜美多汁!”
就在管睿宇快要被这群固执的兽人逼到墙角时,沉稳的声音穿透嘈杂。
“这么热闹?都不白来,”巫莲眼睛扫过每一个在摊位驻留的兽人,“每人交五银珠,感谢各位支持‘钦定’的事业。”
他将整理好的蔬果放在一旁,凭空变出一大包塑料碗勺,放在管睿宇右手空闲的台面,余光瞄到鬼鬼祟祟的身影,微微挑眉,瞬移到他身后,抓住他的后衣领。
“惹出事端后想全身而退,规矩都忘了?”
被抓住后领的白狐青年浑身一僵,讪笑道:“巫、巫莲亲,我就是看看...”
“看看需要煽动这么多人,要是‘钦定’有个三长两短……”巫莲声音听不出喜怒,手上力度却逐渐加重,“等待你的,可不是被逮到口头教育这么简单。”
白狐青年冷汗淋漓:“对不起!对不起!”
巫莲冷哼,松开手。
白狐青年踉跄,差点没站稳。
包围摊位的兽人纷纷低头,不敢说一句话。
管睿宇眨眨眼,虽然巫莲是为自己出头,但这也太恐怖了!
看来平时巫莲对自己还挺好的哈...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巫莲眼神示意白狐青年,“你,第一个尝。五银珠,付钱。”
白狐青年苦着脸,磨磨蹭蹭往摊位靠近,众兽人纷纷让出过道。
看着白狐如同赴死的表情,管睿宇也于心不忍,毕竟在对方的认知里,“肉汤”是个邪恶的食物,逼迫对方吃下和逼着孩子吃过敏原食物脱敏有什么区别。
“呃,你要是不想喝也没关系,付了钱就行。”
白狐青年却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管睿宇:?
我明明在担心你!
什么脑回路啊!
“给我弄一碗!”他啪地把钱袋扔在台上,“我有的是钱!”
“……”管睿宇无可奈何,估算了下时间,汤应该差不多好了。
他打开砂锅盖,更加浓郁的香气从砂锅里渗入空气,扩散到四周,甚至压过了集市里其他杂乱的气味。
带着肉骨精华和蔬菜清甜的复合香气,勾得人肚里馋虫蠢蠢欲动。
围观的众兽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不少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吞咽声,寂静的人群又开始七嘴八舌。
“好香!”
“这真是肉汤的味道?!”
“太香了...我刚买的生肉排都不好吃了!”
巫莲也有点意外,知道管睿宇会做饭,但没想到会这么香,和上次见到寡淡无味的白粥简直大相径庭。
管睿宇舀了一小碗递给白狐青年,却见对方嫌弃的眼神。
“我不要这碗!”
“啊?”
管睿宇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对分量不满意,于是又多加了一块排骨和玉米。
现在碗里的汤清亮澄黄,半块玉米配两大块胡萝卜,还有好几块恰到好处的排骨肉。
怎么看怎么诱人。
“我不要这碗!别给我这些蔬菜!我只要肉和汤!”白狐青年冲他喊道。
“啊?”管睿宇更纳闷了,“可是这汤的精髓就是玉米和胡萝卜的甜味呀,光是吃肉喝汤,会有点腻的。”
“我不管,我付了钱,我就要纯肉和汤!”白狐青年固执指着砂锅,“把那些草根一样的东西捞出去!”
管睿宇:“……”
他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口味问题,纯粹是饮食文化隔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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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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