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烛垂首在清净殿外等候。
昨夜邹麒之死如一颗惊雷落入邹家,邹大将军一生戎马,心尖尖上最爱的就是邹麒这个从小在边关长大的小儿子,今日早朝邹将军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两鬓斑白地跪倒在朝堂上声嘶力竭地求皇帝主持公道,字字泣血,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至今还昏迷在榻。
皇帝震怒,一时间朝堂上下风声鹤唳。
“父皇。”萧执烛走进清净殿,行了礼后便缄默地立在原地。
“明甫,你怎么看。”皇帝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晦涩难辨。
“儿臣以为应交由大理寺查明,如今邹大将军已无力应战,边关难防,应有人接替邹二公子在军中的职务,”萧执烛说着忽然吞吐起来,似是有些踌躇,“还有一事儿臣不知该如何讲。”
“你说。”
萧执烛蹙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犹疑,“邹二公子的尾指被人用刀削去,儿臣还记得谢家大公子死时也是少了根尾指,那时大理寺给出的申状里提到了来那。”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萧执烛神色清明,丝毫不见在皇帝面前的惶惶,一下下地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去看看桑若。”
桑若此时正在国子监内上射课。
桑若力气小,拉弓总是拉不满,因此谢夫人给他特制了一把轻巧的弓,桑若使上巧劲恰好可以拉起,然而今日,他五指收紧,冷玉般的面庞发着汗,却连一半都拉不起来。
他深知自己神思不属,便向射师告了假,抱着自己的弓慢吞吞地朝射堂走去。
昨夜桑若又梦魇了。
“唉。”桑若幽幽叹了口气,很是忧郁。
邹麒的死让桑若想到谢南烬,那根同样被削掉的尾指让他很是在意,昨夜他在昏沉中听到的对话也让他想个没完,但最令他困扰的无疑是昨夜的梦魇。
梦中人说自己会在今日来找他。
那人大手在他身上游弋,粗糙的触感让桑若又疼又痒,他的耳垂被那人含在嘴里,温热又暧昧的气息在言语间吞吐着,桑若能听见对方低沉又熟悉的笑声。
“明日打扮得好看些,我会去见你,见到我之前不准同别的男人说话。”
桑若又叹了口气。
要是对方真的来找他的话,桑若想和他谈谈。
毕竟谁都不能忍受夜夜和不认识的人温存,有事说事啊,干嘛要一直入他。
桑若将弓放在架子上,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国子学内桂花初绽,暗香浮动,桑若踩在金黄色落花上,有花瓣落在他发上白纱,轻轻地坠在上面。
萧执烛从桑若身后伸手将桂花从他头上摘下来。
桑若回头,望向萧执烛的笑眼。
“桑若。”不知为何,今日桑若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变得有些缱倦。
“太子殿下。”桑若摸了摸萧执烛刚刚手指碰过的地方。
“昨夜休息得好吗?我很担心你。”
“还可以。”桑若也不好说谎,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嗯,那就好。”
桑若嘴角轻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此,难道夫子又以头抢地请求你来代为授课吗?”
萧执烛扶额汗颜,“别提了。”
国子学的夫子称得上一句老不正经,整日斗鸡走狗睡大觉,然而他能当上夫子也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他曾为两代太子师,如今身子不好总是借故不来上课,把一大半授业推给了太子萧执烛。
也可怜萧执烛还常常要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桑若等人上课。
二人一同向着堂屋走去,心照不宣地对昨夜之事绝口不提。
“我瞧着你眼下有些青黑,许是休息得不好,前几日来那进献了安神香,我用着很是不错,今日给你送到府上些。”
“好啊,可我最近屋内一焚香就犯咳疾,也不知用不用得了。”桑若手指勾着耳侧碎发,不断把玩着。
“试试没什么坏处。”萧执烛眼神飘向桑若鬓边素白纤细的手,捻了捻从桑若头纱上摘下的桂花瓣。
“哇啊!”正说着话,桑若迎面撞上了一个大眼鱼一样的男人,被吓了一大跳,像炸毛的猫一样叫出了声。
那人眼睛红得发紫,高肿着只裂开一条小缝,像是被人在两只眼睛痛打了三十大拳,脖子上瞧着也有大片红疹,在这国子学内出现多少有点惊骇。
桑若看着那人不似人形的脸,仔细地辨认着,对面那人也不说话,任由桑若用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脸。
桑若咬紧下唇,犹豫地开口:“三殿下?”
表面上桑若强作镇定,内心已然乱作一团。
他竟然完全地彻彻底底地把萧沉澜给忘在德香楼了!
萧沉澜还跟一只死狗一样来找他讨说法了!
对面那人嘶哑着开口:“桑若你昨天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桑若很是歉疚,他往前走了几步,打算仔细看看萧沉澜的红疹,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一股大力撞在他腰上,他被人用力向后拉,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萧执烛身后。
萧执烛语气不善,和方才同桑若说话时判若两人,“他被我带走了,我还没问你昨天给他喝酒干什么?”
萧沉澜眼睛隐藏在高肿的眼皮里看不清,似乎是用那一眯缝隐秘地瞪了萧执烛一眼,然后低下头老实道:“我以为是果饮。”
“好了!”桑若心里过意不去,看着萧执烛这般逼问萧沉澜更是不好意思,他捏了捏萧执烛负在身后的手,小声道:
“别这样。”
然后又踮着脚慢慢从萧执烛肩膀处探出头来,露出半张素白小脸,眼中带着轻微的心虚:“抱歉啊三殿下,下次我请你去德香楼吧,还有你的眼睛和红疹是怎么回事?”
萧沉澜挠了挠泛着痒意的脖颈,答道:“我吃桂花蜜就会这样,不过这次更严重些。”
桑若更心虚更内疚了,敢情萧沉澜变成这样竟是因为他分给萧沉澜的酥酪:,难道他带着病症都要来上学就是为了来找他讨说法?
“那个,”桑若弱弱地说,“你用药了吗?”
问完桑若就知道这句话白说了,萧沉澜的身份怎么可能有病不治。
“没有,我想让你给我喂药。”萧沉澜出人意料地来了这么一句。
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萧执烛听完这句话笑了,这一笑可谓是冬意融融,配上他那张因为心情不悦拉得老长的驴脸,简直堪称皮笑肉不笑的典范。
“喂药,”萧执烛扯起嘴角,声音都有些低沉,“你叫你那房中丫头给你喂不就好了,何苦还要麻烦人家桑小少爷。”
“我哪有什么房中丫头……”萧沉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就要给自己正名。
缩在萧执烛身后的桑若不愿再听,揪起萧执烛的衣角,左右摇了摇,用气音悄悄地说着小话:“我们快些走吧,改日我再给他登门道歉。”
又抬高声量对着萧沉澜说:“休沐我会去给你道歉的,你还是先回家养病吧!”
虽是这么说,但桑若还是心虚的紧,连忙拉着萧执烛的袖摆,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着走着,桑若感觉身后的人有些不太对劲。
他拉着的萧执烛的袖子不断颤抖着,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呼吸声。
萧执烛平时的呼吸声也这么大吗,这声音倒像是……像是……他梦魇时男人与他温存时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定回过头去。
透过被风扬起的白纱,桑若能看到萧执烛右手捂着心口,张着嘴不住倒气,小麦色的肌肤略显青灰,面上大汗淋漓。
“萧执烛!”桑若连忙扶住他的身体,然而因为桑若身形过于小巧,力气也小,扶着萧执烛就如蚂蚁撼树,完全支撑不住他重若千钧的体重——
二人一齐向着地上倒去。
萧执烛当了一回人肉垫子,他反手将桑若抱在怀里,巨大的身形差使桑若嵌在萧执烛身上,严丝合缝,看起来密不可分。
“没事吧!”桑若撑着萧执烛的胸膛直起身来,坐在萧执烛腰上,纤细小腿垂在萧执烛身侧,一双风泪眼担忧地瞧着萧执烛。
“没事。”一只手沿着桑若的小腿攀缘而上,圈住了桑若的腰,在他深陷的腰窝处掐了一把。
“干嘛!”桑若被掐得身子一麻,连忙从萧执烛身上跳起来,面上因那股酥麻劲儿染上薄红。
萧执烛,准确地来说不是萧执烛的人笑了,语气轻佻:“娘子认不出我来吗?”
是梦里的鬼!
桑若一瞬间头皮发麻。
那鬼竟能夺人身躯!
桑若踉跄着退后几步,呼吸都变得紊乱,他强撑着挺直了脊背,颤抖着说:“萧执烛人呢?”
“看娘子你吓得,在里面呢。”“萧执烛”边对着心口掏了一下,边向着桑若逼近。
就在桑若要转身逃开时,“萧执烛”长臂一伸将桑若整个抄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们此时正处一片竹林之中,泠泠泉音清幽入耳,因着正逢秋日,有竹叶打下来扑簌簌地落着,落在“萧执烛”环着桑若的臂膀上。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碰到你啊,娘子。”那人说着,手自桑若胸口敞开的衣襟徐徐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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