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正在招待客人。”
高城是被许三多拦下的,其实用不着拦他也会在许三多跟前停下的,他说你是许三多?你怎么在这呢?你们部门不是说你出任务了吗?!
“主人正在招待客人。”许三多还是目不斜视地重复,他第一次碰见袁朗时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样子。
“你等会……”高城说什么主人?谁是你主人?不是,我没,我没整明白……你们这唱什么戏呢?闹鬼了?!
高城的质问引起了一点骚动,齐桓开门:
“高先生,您请进吧。”
“……真肉麻。”高城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匆匆地跟着齐桓进屋,再出来的时候也不忘狠瞪一眼许三多:“……圈养动物!”
许三多疑惑地看着他走远,老马和傻强在一边说许同志啊,你咋又惹着他了?
许三多:“不知道?”
老马和傻强表示爱莫能助,俩人瘫在墙边,看着许三多站立如雕像,不禁说现在没人盯着你,你就松快松快吧。
“我最好还是随时处在警戒状态。”许三多说。
“有这么一大帮子人呢。”傻强晃着脚:“我们帮你盯着,混个差事而已,是不是,老马?”
“谢谢。”许三多真诚地道谢,他仍旧站立,这次比起雕像更像一把标枪。
“知道,你们那里的规矩嘛,你这人太较真。”老马说。
“不是规矩,是规定。”许三多这样回答。
我不能不较真。许三多想,我的职业和他们警察不一样,犯了错,警察依旧是警察,可是如果一个保镖犯了错,那么他就彻底失去了保护别人的资格。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地方,敢信任一个失格的保镖。
夜晚,别墅内。
许三多在摆动仪器,闭路电视记录下的影像会上传到他手中的方寸,他正在通过摄像头检查这座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有动静吗?”
说话的是齐桓。
“没有,一切正常。”许三多这么报告。
齐桓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耳朵边比划了一下:“……那里头有音儿吗?”
“哦。”许三多说没有,纪律规定不让用,你要有声音的吗?我向组织上申请一下。
齐桓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这个就很足够了……”
“我只是为了百分之百保障主人的安全,其他不能看的,我不会看。”
齐桓赶紧让他别误会,他说在这里,你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因为能与不能是我们定的,很多东西,他认为你能看,你才会看见,所以不用小心翼翼。”
这个他一定是袁朗了。
许三多挠挠头,有所感却无所悟,心里只是有一个疑问,今天和齐桓的对话,也是袁朗让他听到和看到的吗?
许三多想不明白,齐桓也不会任由他干想,他说我话多了,老板在书房等你,快去吧。
“等我?”许三多看看手里的警报接收器,它没有响,看来袁朗这次的目的不是捉弄或者求救。
“是的,你也可以不去……但是老板说,他会等着的。”
等着……有人在等着我吗?
在很多解释中,等待其实是一种傲慢的手段,傲慢的是等待的发起者而非等待的对象,袁朗自信他的等待是一种延迟满足,这种等待必然会开花结果。
许三多果然帮他瓜熟蒂落。他选择抬起脚步,去邂逅他傲慢的主人,走出一段距离许三多又回头,他对齐桓说你为什么忘了叫袁朗主人呢?
“我们都不这么叫。”
“……不这么叫?”
“从不。”
许三多若有所思,齐桓欣慰于自己的好心提醒,跟着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也中了某种设计。
不论设计与否,许三多仍叫袁朗主人。这回的意思是,这声主人代表着一种臣服而非单纯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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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的书房设计很特别,书桌正对着走廊,他书房的门是从来不会关闭的,据他所说,这样工作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关注走廊上的状况,许三多来的时候他也准能第一个知道。
许三多的足音果然在走廊上响起了,在袁朗听来那是一种独特的密码和节奏。许三多呀许三多,一个袁朗所熟悉却不够了解的人,一个他还没咂摸够味儿的人,他是毫无疑问地牵动着袁朗的神经的,用得着他自报家门吗?不用。大可不必如此,足音,气音甚至气味,都是足够的报名,他靠近的时候自然有人去急于感知这种“辐射”。
三,二,一……许三多出现在门口了。
袁朗慢慢地收起桌面上的文件,他说:
“晚上好啊,许三多。”
“晚上好……”许三多茫然地站在门口:“你找我啊?”
“不是我还会有谁?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能使唤得动你吗……别干站着,坐。”袁朗示意许三多,但是自己却从椅子上起来了,他说明天……后天吧,有一场晚宴,我想,你会贴身保护我的安全?
许三多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事儿责无旁贷。
袁朗说:“那就好……太好了。你就和我一起参加晚宴——作为我的女伴。”
许三多愣住:“……啊?”
“怎么啦?有困难?这可是任务需要,不许拒绝。”许三多立刻犯愁了,他说:“我是男的,男的怎么当你的女伴?”
“办法总比困难多呀。”
“但是……”
“别但是但是的啦!”袁朗板起脸:“不是要保障我的安全?百分之百,你忘啦?”
许三多赶紧摇头说没忘。
袁朗说:“那就对了,这条算是你的世界观,要立足这一点找方法呀……你说对不对?”
许三多犹疑着点头。
袁朗继续说那就成了,我期待你的表现。
许三多茫然:“……啊?”
“啊什么啊?干活!”袁朗笑着大步回到书桌前,为了一次新的胜利而奋笔疾书,许三多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套,一时还捋不过来,他在对面立正,很像样的姿势,但是被袁朗一看就立刻成了个不伦不类,心里装着任务,眼珠子也终于活络起来,过了一会袁朗抬头,发现许三多在盯着他的书架看,确切地说是在觊觎他书架上的其中一本,那本书和同伴比起来很新,可不像是新买的,估计是那种年头虽多但是并不如何受宠的类型。
袁朗说:“喜欢?”
许三多喃喃地:“……意义。”
他说的是书名,那本书就叫意义,是许三多的心中榜样,鼎鼎大名的外事官袁朗写的一本书,唯一一本。
袁朗愕然,笔尖也停了下来,将要写而终究没写,他看着许三多,而许三多的注意已经完全被书夺去了,他亲热地看着那本书,老乡见老乡似的,袁朗看他露出很大一个笑容,袁朗可从来没看他那么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霉斑一样悄然爬上他的心头,说高兴不高兴,说难受还不难受,一个词儿形容:皮紧。
“哦,那书啊……”袁朗把自己靠在椅背上:“写的不太好,真的,惭愧……惭愧。”
许三多一下子就把眼神甩过来,眼珠套中了他。袁朗恍然未觉,摸摸下巴小有得意地说:
“稚嫩,还是年轻,写得时候哪知道天高地厚?意义……其实是个伪命题,你说呢许三多……”袁朗的神情足够明显了,克制的不好意思加上追忆往昔就代表一个男人少有的心声袒露,但是随后他就发现许三多正不大高兴,或者说干脆极不高兴地瞪着袁朗,用他的眼神死命地对着袁朗狙击。
许三多:“凭什么?”
袁朗:“?什么凭什么?”
许三多简直义愤填膺:“你凭什么这么说他,凭什么这么说那本书?你读过他的书吗?”
“我?我当然读过那本书”袁朗苦笑:“我怎么会没读过?我是说,我?”
许三多:“什么你啊我啊的,我不明白……就当你看过吧……你看过你为什么还那么评价他?他的书写的那么好,看过他书的人都一定不会这样说。”他回答得迟钝,脸上表情可一点不迟钝,已经接近了凶狠。
袁朗:“我……”
“我明白了,你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看懂了那本书,你以为一边对付学业一边写一本书是个很容易的事,就算那容易,但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本书对我还有更多的人来说代表着什么,你也许根本就不在乎。你不在乎作者的付出,你知道他十六岁就写这本书了吗?你知道袁朗经历了什么?他最难的时候?”
袁朗:“我不知道你……”
“你是不知道,你就把他和他的书驳了一通就完了,你根本不知道袁朗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袁朗?”
“……袁朗是我的偶像。”许三多不等袁朗做出反应,又说:“我说的袁朗不是你,我补充说一下,你别误会。”
袁朗眨眨眼睛,终于说不会误会的。我……我向你……道歉。
许三多仍旧架着眼神:“我原谅你,你给袁朗道歉吧,写书的那个。”
袁朗说对,也给呃……袁朗,给袁朗道歉。
“没关系……我替袁朗原谅你了。”
袁朗:“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那我走了。”许三多被袁朗看的有点慌张了,他走出两步,随后又扭头:
“您也别太那个……太那么想……其实我话是说重了点,你挺好的,和你相处这阵子,我觉得你挺亲切的,和大家也,也都在一块儿,和我们一起开心,一起什么的,真的,你这人真挺好,再说我还被分来在你这工作。”
袁朗:“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许三多悻悻地走到门口,又扭头:
“对不起啊,我不礼貌了。”
“没有,你很好。”袁朗严肃地说。
“我有点急了,你说的那个……袁朗的事……是我自以为是了。”许三多的脸红了:“……你别往心里去。”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得罪自己的雇主好像是不太划算,但是袁朗知道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袁朗:“我一定会往心里去的……你为了袁朗,和我呛声,我会记得的。”袁朗上下比划许三多,同时喃喃自语,而后他没憋住,许三多看他忽然开始大笑,笑声朗朗的,那种笑容把许三多眼前的一片云笑开了,同时又叠上更多的云,于是许三多也跟着他笑起来。
这两个人的笑声在房间里乱撞。
“真对不起。”笑够了,许三多才轻轻地说。
袁朗点点他:“你啊,我说你什么好呢?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许三多,谁说你太直?要我说,你小子真油滑!
许三多有点高兴了,他说是吗!我们师长总让我油滑一点!
“你这样就刚好了。”袁朗看着他,微笑。
“……嗯。”袁朗的笑让许三多收敛了一下嘴脸,他低头,和地板说:
“那……我走啦?你有事你叫我就行。”
“去吧。”袁朗站在案头送他:“另外,希望你好梦。”
门被轻柔地合上,袁朗一个人在屋子里转动,随后他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像任何一个被吓到的人那样。随后,他又不轻不重地对着那里敲了敲。
咚咚。是空的,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把他蛀空,许三多偷渡进去,未经允许就造房建屋烧火做饭,等袁朗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心上已经有了一片文明。
这个发现让袁朗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为了防止惊动这片文明,他轻手轻脚地坐回了椅子。
今晚或许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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