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心事
高铁站出发层的玻璃穹顶下，林海正从后备箱搬出一摞摞精致的礼盒。李星儿瞪圆了眼睛——沈大成的条头糕、哈尔滨食品厂的蝴蝶酥、甚至还有整只真空包装的德兴馆八宝鸭，在推车上堆成小山。
“这...这也太多了吧？”她戳了戳印着“光明邨”字样的酱鸭盒子，“我怎么吃的完？”
林海单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礼盒塔，另一只宠溺的摸了摸李星儿的侧脸：“小吃货。这是我特意准备给你家里人的。”
李星儿耳根腾地烧起来：“可我还没跟家里说...”声音越来越小，“...说交了男朋友的事。”
“所以啊——”林海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蹭到她刘海，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车库的汽油味，“某些人把我藏了这么久，我不得主动刷个存在感？”他嘴角勾起标志性的坏笑，左眼微眯的样子活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广播开始播报检票通知。
“下周末，”他借着帮她整理围巾的动作耳语，“我来杭市拜访叔叔阿姨。”呼吸喷在她耳后敏感的皮肤上。
窗外风景飞速倒退，而小桌板上那些扎着红绸带的礼盒，正随着铁轨规律地轻颤，像一颗颗等待拆封的甜蜜炸弹。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光标在空白页面上闪烁。删删改改好几遍，最终只留下一行字：“爸，妈，我遇到了想带回家的人”。
远处隧道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车窗倒影里，她看见自己唇角扬起与林海如出一辙的弧度。原来深爱一个人时，连狡猾都会传染。
期待
自从李星儿把海市带回来的特产给了爸妈，并说了周末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的事后，家里的新年氛围都提前了一番。
先是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原本堆满杂物的鞋柜被清空，每一层隔板都擦得发亮，连拖鞋底部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父亲收藏多年的雨伞整齐排列在青瓷缸里，伞尖朝下，像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沙发套换成了米白色的新装，靠垫蓬松得像是刚摘下的云朵。电视机屏幕纤尘不染，倒映着窗边那盆被修剪得圆润的绿萝——每片叶子都油亮得能照出人影。抽油烟机的金属滤网闪着冷光，瓷砖缝隙的陈年油垢消失无踪。调料瓶按高矮列队，标签全部朝外，连酱油瓶的玻璃壁都透亮如水晶。父亲珍藏的砂锅在橱柜里泛着温润的釉光，锅底常年积累的炭黑痕迹被磨得一点不剩。连万年不动的冰箱背后都被拖出来，灰尘的领地宣告失守。阳光透过擦得近乎隐形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方格。这个家仿佛被时光机带回二十年前刚装修好的模样，连空气都带着柠檬清洁剂的清新，却又比那时多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父亲研究了好几天的菜品，一有时间就对照手机菜谱往小本子上记笔记。母亲的新年美发项目也提前了，新烫的卷发蓬松地堆在肩头，发梢还带着定型水的淡香。连一向节俭的爷爷奶奶，也是给自己置办了一套新行头，说是“第一次见孙女婿，不能失了体面”。尽管李星儿一开始就强调了“只是普通吃个饭”。整个家庭都洋溢着期待。
而李星儿回来后，却罕见地做起了职业规划。首先是自己的主业工作，自己在目前的岗位上已经快两年了，表现一直不错，年底评先进员工时要努把力，为来年的职位晋升做准备。然后她又报名了女老师推荐的每周六上午的商业摄影课，或许未来能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台灯将她的侧影投在墙上，笔尖在纸页上停留，晕开一小片蓝墨。从前觉得朝九晚五就很好，现在却开始期待更大的世界，想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林海说的“钱买不到的快乐”究竟是什么模样；想下次他父亲问起时，能自信地说出自己事业的方向。
李星儿久久的望着衣橱里林海送的昂贵连衣裙。原来人真的会在遇见光之后，心甘情愿追着光跑。就像家里那盏为等待客人而彻夜长明的廊灯，温暖得让人想拼尽全力去守护。
不期而至的惊喜
林海将车稳稳停在小区路边的梧桐树下，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左手抱起李星儿最爱的厄瓜多尔玫瑰，右手从手套箱里摸出一条软壳利群。朝小区大门走去。
冬日的风掠过他驼色羊绒大衣的衣摆，烟灰色高领羊毛衫衬得下颌线愈发分明。黑色毛呢西装裤下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脚踝，踩着双麂皮切尔西靴，每一步都踏出沉稳的节奏。
“小林啊！”门卫亭里探出张红润的脸，老刘的皱纹里都堆着笑，“好久没见你来送快递了！”他推开玻璃窗，热气裹着茶香扑面而来。
林海笑着将香烟递过去：“早调岗了，今天是以新身份来。”
老刘还想推辞，但瞅见他手里的鲜花，眼睛瞪得溜圆：“哎呦！这是...”
“来找我女朋友。”林海指尖在门禁卡上轻轻一叩，“以后还得麻烦您多关照。”
“好小子！”老刘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我说之前怎么都是你来我们小区送！”
电梯上升的间隙，林海对着金属壁整理了下衣领。羊绒大衣沾了寒气，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他脉搏的节奏一样清晰可闻。
门铃响起时，李星儿正在挑选今天回爸妈家要穿的衣服。透过猫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有些意外。之前都是开车到小区门口等她的，都忘记林海知道她家地址了。
“你怎么......”拉开门瞬间，林海已经跨前一步。他手里的鲜花蹭过她睡裙的蕾丝边，冰凉的大衣纽扣贴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没准备拖鞋？”林海踢掉靴子，袜底踩在玄关地垫上，留下潮湿的脚印。他反手带上门时，锁舌咔哒的声响让李星儿莫名腿软。
那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室外的寒气和她熟悉的雪松香味。林海的手掌隔着羊毛衫掐住她的腰，指腹热度几乎要熔穿衣料。李星儿向后踉跄半步，后背抵上鞋柜，震得钥匙盘叮当作响。
“等......等下......”她在换气的间隙挣扎，“不是说好二十分钟后就回......”
“我知道。”林海用鼻尖蹭开她散落的碎发，呼吸喷在耳后，“就是算准了时间上来的。”说罢突然将她托抱起来，李星儿慌忙环住他脖子，膝盖撞到一旁的鲜花。花香瞬间溢出来，混着羊绒大衣的暖意，将两人裹进甜蜜的漩涡......
林海的唇仍流连在李星儿的脸颊，像品尝一块舍不得吃完的棉花糖，每一次轻啄都惹得她睫毛轻颤。直到墙上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李星儿才猛地按住他正要探入衣摆的手。
“再亲下去要迟到了！”她气息不稳地抵着他的胸膛，指尖陷进那件价值不菲的羊毛衫里，“我爸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林海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直起身。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衣领，眼神却仍黏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小妖精......”
李星儿拉开衣柜的瞬间，林海眉梢微挑——所有衣物按色系渐变排列，连衣裙按长度分类，连配饰都装在透明亚克力盒里。这近乎强迫症的整齐度，与他如出一辙。
“穿哪套呢？”
林海指向角落那件米色羊绒大衣：“穿这个。”手指一勾，带出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正好配成...”
“情侣装？”李星儿耳尖泛红，“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从爱上你开始。”他坏笑着帮她系腰带，趁机在颈窝偷了个吻。
两人并肩走过小区花园时，老刘的视线像探照灯般追随着他们。“般配！真般配！”老刘搓着手从亭子里探出半个身子。
“车怎么没开进小区啊？”李星儿好奇的问。
“怕老刘到处宣传我中彩票了。”林海苦笑。
李星儿笑倒在他怀里，发丝间的香气与羊绒大衣的暖意交融。林海趁机又啄了下她的鼻尖，在警报器响起前及时撤退。
三堂会审
门锁“咔哒”转开的瞬间，李星儿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玄关处多出的三双女士皮鞋，鞋尖齐刷刷指向门口，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客厅的灯光比平日亮了两度，沙发上乌泱泱的人影同时转头。大姑、二姑、小姑呈扇形排开，各自丈夫如护法般端坐两侧。茶几上六杯龙井冒着热气，瓜子壳在骨瓷碟里堆成小山，显然埋伏已久。
“哎呦，可算来了！”大姑率先起身，丝绒旗袍上的牡丹随着动作怒放。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眼睛却利箭般钉在林海身上。
林海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滞。他分明已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从最基础的问好礼节，到应对长辈各种刁钻问题的标准答案；甚至连茶杯该端几分满、接受水果时该用哪只手都反复推敲过。可当实木门真正向里滑开的刹那，所有预案都在视网膜接收画面的瞬间灰飞烟灭。
李星儿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交握的掌心原本干燥温暖，此刻却突然渗出潮意。她悄悄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这个在谈判桌上横扫千军的男人，手指正微微痉挛着蜷起，像是要抓住什么无形的支撑。
“大姑、二姑、小姑，大家都在呢！”李星儿迅速调整呼吸，指尖在林海掌心轻掐一下示意他镇定。她目光扫过三位姑父，点头笑道：“姑父们今天气色真好。”
林海立刻会意，微微躬身：“姑姑姑父们好。”声音清朗如泉，只是尾音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轻颤。他接过李星儿递来的拖鞋——浅灰色的毛绒款，鞋面上还绣着两只交颈的天鹅，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情侣款。
厨房移门猛然推开，李星儿父母小跑着出来，连围裙都来不及摘下。
“这就是小林吧？”母亲眼睛亮得出奇，从林海挺拔的肩线打量到锃亮的皮鞋尖，最后定格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意得直点头。父亲虽沉默寡言，却主动接过林海手中的礼盒：“别站着了，快进来坐。”
林海刚要落座，里屋又传来拐杖点地的声响。小姑妈连忙起身搀扶，爷爷奶奶缓步而出。林海弹簧般弹起，腰弯得比方才更低：“爷爷奶奶好！”
奶奶一见林海就笑开了花，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不放：“这孩子，生得真体面！”她摩挲着林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转头对爷爷念叨：“跟咱星儿站在一块儿，活像年画里走出来的金童玉女。”
爷爷威严的面容也柔和下来，看着林海递上的人参礼盒连连颔首：“破费了，破费了。”却见奶奶已经急不可待地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红包，硬塞进林海大衣口袋：“拿着！这是规矩！”
林海正要推辞，大姑突然插话：“妈您偏心！当年我带老张回家，您可没给这么大红包！”
二姑立刻帮腔：“就是！我看这红包厚度，是把咱们姐妹仨的份都包进去了吧？”
满屋哄笑中，林海的耳尖红得滴血。他下意识去摸口袋，却被李星儿按住手背。她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收下吧，这红包奶奶可能都准备好多年了。”
阳光透过纱帘，在众人之间洒下斑驳光影。林海望着这一屋子热闹的亲人，忽然想起上海那个冷清的大宅——原来真正的富贵，是藏在这样的人间烟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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