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起，窦非凡接小航放学成了常事。每到下午四点半，他准时就晃悠到幼儿园门口，往那围墙上一靠，等着潘予安牵着小航出来。
这天他来早了，隔着栅栏看见潘予安正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阳光正好，潘予安蹲在一群小豆丁中间，手把手教他们拍皮球。他那件浅蓝色的毛衣袖口沾了颜料，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窦非凡摸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就那么倚着墙看。老刘头蹬着三轮路过，按了下铃铛："小窦，又来接外甥？"
"啊。"窦非凡应了声，眼睛还盯着院里。
"潘老师这人不错，"老刘头停下车，"上回我孙女发烧，他陪着在医务室待到七点多，连晚饭都没吃。"
窦非凡没接话，看着潘予安把摔跤的小孩抱起来，轻轻拍掉他裤子上的灰。那孩子本来要哭的，被潘予安三言两语逗得破涕为笑。
放学铃响了，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似的往外冲。小航第一个跑出来，直接扑向潘予安。这阵子这孩子开朗多了，见了人也会主动打招呼。
"潘老师！舅舅！"小航一手牵一个，蹦蹦跳跳的。
窦非凡弯腰把他抱起来："今天这么高兴？"
"潘老师教我画大恐龙了！"小航兴奋地比划着。
潘予安从包里掏出张画纸，上面用蜡笔画了只绿色的恐龙，虽然歪歪扭扭，但能看出画得很用心。"小航很有天赋，"他笑着说，"特别是对色彩的把握。"
窦非凡盯着画看了会儿，突然说："我姐明天回来。"
潘予安愣了一下："这么快？"
"嗯，项目提前结束了。"窦非凡把小航放下来，"这两个月...谢了啊。"
"举手之劳。"
三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小航在中间，一手牵一个，时不时荡个秋千。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什么，"窦非凡突然开口，"我姐说想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窦非凡坚持，"就明天晚上，街口那家芋儿鸡，她订好位置了。"
小航仰起头："潘老师来吧，妈妈说那家的芋头可好吃了。"
潘予安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潘予安准时到了饭店。窦非凡和他姐已经在了，小航正乖乖坐在儿童椅上玩筷子。
"潘老师！"窦姐赶紧起身，"这两个月真是太感谢您了。小航以前特别内向，现在都会主动跟小朋友玩了。"
窦非凡今天穿了件挺像样的衬衫，头发也梳得整齐。他默默给潘予安倒了杯茶："这家的芋儿鸡是招牌。"
饭吃到一半，小航睡着了。窦姐抱着孩子先走，留下他们两个。
"我姐离婚三年了，"窦非凡突然说，"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潘予安静静听着。
"那会儿小航刚上幼儿园，整天哭，我姐急得直掉眼泪。"窦非凡转动着茶杯，"我除了陪他们吃吃饭，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帮了很多，"潘予安说，"小航很依赖你。"
窦非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依赖我什么？依赖我会给他买玩具？"
"他画的那只恐龙，"潘予安轻声说，"和你锁骨上纹身的颜色一模一样。"
窦非凡愣住了。
"孩子不会说话，但都记在心里。"潘予安端起茶杯，"你每次来接他，他都会偷偷数你耳钉换了几个。"
店里的灯光昏黄，照在窦非凡脸上。他低头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很久没说话。
走出饭店，夜风凉飕飕的。窦非凡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双手插兜："我送你回去。"
"不用，就几步路。"
"那...明天还去接小航？"
"当然，"潘予安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吗？"
窦非凡咧嘴笑了，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成，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走进夜色，步子还是那样晃晃悠悠，但背影挺直了些。
潘予安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角。空气里还留着淡淡的薄荷味，混着夜晚的凉意，意外地好闻。
他想起下午小航偷偷告诉他的秘密："舅舅说，潘老师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这个窦非凡，嘴上从来不说好话，背地里倒是挺会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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