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发廊来了位生客。五十来岁的大叔，操着口音，说是从外地来找亲戚的。窦非凡给他洗头时，发现他后颈有块显眼的疤。
"大哥这疤有点年头了啊。"
大叔叹口气："年轻时在工地摔的，那会儿没钱好好治，落了这么个印子。"
理完发，大叔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突然说："小师傅，你这手艺在咱们县城能开分店。"
窦非凡笑："我就守着这老街挺好。"
没想到过了几天，这大叔又来了，还带着个年轻人。"这是我外甥，"大叔说，"想在成都学手艺，小师傅能收徒不？"
年轻人怯生生的，手指上都是茧子。窦非凡想起自己刚学艺时的样子，心一软就应下了。
新徒弟叫小军，老实勤快，就是有点笨手笨脚。来了半个月，打碎三个杯子，摔坏两把梳子。猴子天天跟窦非凡抱怨："窦哥，这哪是学徒，这是来拆店的吧？"
这天小军又在练习卷发时把客人烫着了，窦非凡赶紧赔不是。客人不依不饶，最后还是潘予安来接窦非凡时帮忙解的围。
"要不...让小军去别处学？"晚上潘予安建议。
窦非凡摇头："那孩子跟我当年太像了。我师父当年也没嫌弃我笨。"
第二天，窦非凡开始手把手教小军。从最基础的拿剪刀姿势教起，一遍不会就教十遍。小军学得认真，常常练到深夜。
这天深夜，潘予安来送宵夜，看见师徒俩还在练习。小军满头大汗，窦非凡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纠正动作。这一幕让潘予安想起自己教窦非凡扭气球时的样子，也是一样的耐心。
"歇会儿吧。"潘予安把宵夜放在桌上。
小军不好意思地挠头："潘老师，我太笨了。"
"你窦哥当年学扭气球，"潘予安笑笑，"把我一整袋长条气球都扭爆了。"
窦非凡瞪他："揭我老底是吧？"
三人都笑了。窗外月色正好，照在新来的薄荷苗上。
五月初，小军终于能独立完成一个简单的男士发型了。窦非凡特意买了挂鞭炮，在店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一通。街坊们都出来看热闹，老刘头拎着鸟笼直乐呵："小窦，你这整得跟娶媳妇似的！"
"比娶媳妇还高兴！"窦非凡搂着小军的肩膀，"这是我第一个正经收的徒弟！"
猴子在一旁假装吃醋："窦哥，我和强子不算啊？"
"你们俩那是半路捡的！"窦非凡笑骂，"小军这可是行过拜师礼的！"
晚上窦非凡在二楼摆了一桌，请潘予安和小军吃饭。几杯酒下肚，窦非凡话多了起来："小军，知道为什么我非要留下你吗？"
小军摇头。
"你后颈那块疤，"窦非凡指着自己锁骨下方的纹身，"跟我这个一样，都是穷人家孩子才有的印记。"
潘予安静静听着。这是窦非凡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纹身的来历。
"我那会儿比你还小，"窦非凡又倒了杯酒，"在工地搬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工头扔下五百块钱就不管了，这疤化脓了半个月。"
小军红着眼圈："窦哥..."
"所以你得好好学，"窦非凡拍拍他的肩，"学好手艺，以后谁也不敢看不起你。"
饭后小军抢着洗碗，窦非凡和潘予安在阳台乘凉。晚风吹过，带来薄荷的清香。
"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潘予安轻声说。
窦非凡望着远处的灯火："谁还没点不想提的往事。"
潘予安握住他的手。月光下，那个"全是场闹剧/毁灭吧"的纹身若隐若现，像道永远结痂的伤疤。
五月中旬，幼儿园要举办亲子运动会。潘予安忙得脚不沾地，窦非凡主动带着发廊全员来帮忙布置场地。
"窦哥，咱们是不是太积极了？"猴子一边挂彩旗一边嘀咕。
"废话，"窦非凡踩着梯子，"这可是咱们潘老师的大事。"
运动会当天，窦非凡组织了个"义剪小队"，免费给参加运动会的家长们修面理发。小军负责洗头，手法已经相当熟练。
王太太带着壮壮来参加，看见这阵势，犹豫再三还是走过来："小窦，听说你帮小雨家介绍了工作？"
窦非凡正在给老刘头修面，头也不抬："李哥人实在，他们保安队排班不忙。"
"哦..."王太太顿了顿，"那个...谢谢啊。"
窦非凡这才抬头看她："谢什么？"
"壮壮现在和小雨处得挺好，"王太太难得语气平和，"孩子回家总说小雨爸爸给他修玩具。"
运动会进行到一半，突然下起大雨。家长们纷纷躲进教室，窦非凡却带着发廊的人冒雨收拾器材。潘予安要帮忙，被他推进屋："你别淋着，明天还要带孩子们呢。"
雨停后，操场上一片狼藉。潘予安走出教室，看见窦非凡浑身湿透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个被雨淋坏的风车——那是他特意给孩子们做的。
"坏了。"窦非凡有点沮丧。
潘予安在他身边坐下，拿过风车仔细修好。轻轻一吹，风车又转了起来。
"你看，"潘予安把转动的风车递给他，"坏了就修，没什么大不了的。"
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把湿漉漉的操场照得发亮。窦非凡看着转动的风车，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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