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章时瑶穿上志愿者的棕马甲，她和苏燕禾分到一起，负责今天的跑步项目检录和计时工作，以及跑步时发生的突发情况。
苏燕禾比她早来，章时瑶老远处就看见她冲着自己挥手。
她走过去，发现苏燕禾手里正拿着检录表。
她拿起桌子上的赛程表，上午就单跑一个女生八百，参赛人挺多的，分成了四组。
眼看着到了时间。
章时瑶拿起喇叭：“各选手准备检录。”
一组有三十个人，检录工作比想象中要繁琐，参赛选手陆续排成长队，章时瑶低头核对名单，苏燕禾则负责分发计时腰带。
八百米测试用的机子，每个人拿着身份证在机子上刷一下就行，时间以腰间的计时腰带为主。
枪声一响，第一组已经出发了。
章时瑶和苏燕禾坐在红色帐篷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和苏燕禾并不算熟，也只有过几次的接触。
八百米的跑道尘土飞扬，第一组的选手已经跑完半程。章时瑶低头整理着下一组的检录表，苏燕禾忽然凑近，莫名问了一句：“你有喜欢的人吗？”
章时瑶的手指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人让我帮忙问的。”
她反问：“谁？”
苏燕禾没回答这个问题，撑着下巴：“真的是有人让我帮忙问一句的，你能回答吗？”
她没有说话，好在第二组的选手正准备录入信息，喧闹的人声暂时化解了尴尬。
章时瑶把散落的刘海别到耳后，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该准备下一组检录了。”
苏燕禾见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心里也有点了然了，回道：“行。”
没有喜欢这个话题了，章时瑶心里松了口气。
早上的工作终于要结束时，第四组有个女生出了意外。
录入时章时瑶就觉得不对劲，还没跑时就有个女生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你还好吗？”她问道。
面色苍白的女生勉强笑了笑：“没事，有点紧张。”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但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在那个女生跑的时候格外注意。
头一圈的女生还算正常，但跑到第二圈时，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脚步也开始踉跄，给人要晕的感觉。
章时瑶蹙眉，上前查看，站到跑道旁边问：“同学，你还好吗？”
那个女生摇摇头，刚想说话，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章时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触手的皮肤冰凉湿滑，全是冷汗，一细看就发现女生面色比刚刚还白，身体在她怀里微微颤抖。
女生在她怀里缓了一会，想接着跑。
在跑下去要出事了，章时瑶强行把人从跑道上扶下来。
女生的呼吸急促，整个人几乎脱力地靠在她身上。章时瑶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跑道旁的休息区，从自己身上掏出一颗薄荷糖塞进人嘴里。
“能听见我说话吗？”
章时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女生勉强点了点头，但眼神有些涣散。
等女生脸色没那么白了，章时瑶和苏燕禾说了一声，扶着她去了校医室。
路上，女生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细若蚊吟：“谢谢……”
女生的手指冰凉，攥着她的手腕时还在微微发抖。章时瑶放慢脚步，让她靠得更稳些，低声道：“你坚持一下，还有一小段路就到校医室了。”
校医室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过去的时候刚好没病人。章时瑶扶着女生躺在病床上。
她走出去，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个头发比寸头略长的男生，很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直到对方腼腆和她打招呼。
“徐轩？”
不能怪她认不出来，哪怕徐轩坐在她后面，她对他的印象也是寸头，头发变了点，没仔细看，她还真认不出来。
徐轩笑着：“对啊，是我。你怎么来了，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当工作人员碰见一个女生不对劲，带她来校医室。”章时瑶说了当时的大致情况，看了一眼徐轩问，“你怎么也在？”
徐轩伸出左手手腕，上面鼓起一个青紫的包，上面还有没干的黄色碘伏。
“怎么搞的？”
“跑步被人撞到了。”徐轩收回手，似乎怕吓到她，将手背在后面，“得亏只伤到了手。”
章时瑶点点头，正想再问几句，校医已经走过来，给那个女生检查情况，她站起身去查看，校医量了血压和心率，又询问了一些症状，最后判断是低血糖加上运动过度导致的虚脱。
“早上没吃早饭吧？”校医一边配葡萄糖水，一边问。
女生虚弱地点点头，声音很小：“起晚了……怕来不及……”
章时瑶站在一旁，看着校医给女生挂上葡萄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徐轩，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眉头微皱。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轻微发抖，大概是刚才扶女生时用力过度了。
对方看大概也是因为他的手腕受伤了。
“你的手还疼吗？”她问。
徐轩摇摇头，笑了笑：“没事，小伤。不过你倒是挺厉害的，刚才那个女生都快晕了，你反应真快。”
章时瑶摆摆手：“换谁都会这么做的。”
但是没她那么细，大致是等女生晕了才会发觉。
徐轩没接话，只是看着她：“挺好的。”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章时瑶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校医突然开口：“这位同学，你也帮忙去倒杯温水过来吧，加点糖。”
“好。”她应了一声，转身去饮水机旁接水。
想了想，也给徐轩接了一杯。
等她回来时，女生已经稍微缓过来一些，正小口喝着葡萄糖水。章时瑶把糖水递过去，女生接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你好好休息。”章时瑶笑了笑，又看向徐轩，“你手要是还疼，最好再让校医看看，如果严重就去医院看看。”
徐轩拿着她接的那杯水，点点头：“嗯，待会儿再处理下。”
安顿好女生后，章时瑶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连忙回去和苏燕禾做最后的结束工作。
刚走出校医室，就被人喊住了。
“章时瑶！”
她回头，看见徐轩快步追了上来，左手手腕上的淤青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明显。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
徐轩似乎有些犹豫，几番纠结后道：“没什么……再见。”
章时瑶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有人还会追出来和别人告别，“那……再见?”
她转身往操场方向走，心里却莫名有些疑惑，她和徐轩算不上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怎么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回到检录处时，苏燕禾已经收拾好了大部分资料，见她回来，挑了挑眉：“怎么样？那女生没事吧？”
“低血糖，校医给她挂了葡萄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章时瑶拿起剩下的表格整理着，随口问道，“对了，你认识徐轩吗？”
苏燕禾动作一顿，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班的啊，我肯定认识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才在校医室碰到他了。”章时瑶低头翻着表格，语气随意，“他手受伤了，还挺严重的。”
苏燕禾“哦”了一声，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追出来和我说再见。”
苏燕禾一脸问号的表情：“他之前就打听过你，他咋这个样子。”
章时瑶：“……？”
真的有人会追出去给人告别吗？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远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两个人追出去一看，发现几个男生正推搡着，中间被围着的是她前不久见到过和陈暖接吻的人。
那人脸色冷峻，校服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绷紧，周围人声嘈杂，章时瑶听不清内容，但看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
她环绕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见陈暖。
苏燕禾小声道：“周潭？”
章时瑶转头问：“你认识？”
苏燕禾摇摇头：“不认识，但是他很出名。”
出名？
她没来得及问是那种出名，就又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就在这时，周潭忽然抬眼，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周潭认识这个人，陈暖的同桌，他不愿意闹大让陈暖知道。
他便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冷淡：“有事私下说，别在这儿闹。”
对面的黄毛男生冷笑一声：“怎么，怕丢人？”
周潭没接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周潭刚迈出一步，对面的男生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装什么装？”
眼看着要打架，章时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却被苏燕禾一把拉住：“别过去！这是学校附近的混混。”
周潭被拽得微微后仰，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了眼对方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语气平静：“松手。”
“松手？把我兄弟打入院，让我松手？”黄毛男冷笑，“你不是很能打吗？来啊！”
“他技不如人。”
听到这话，黄毛男被激怒了，挥拳准备打下去。
就在男生挥拳的瞬间，周潭突然抬手，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脸色一变。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我说了，私下解决。”
男生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脸色涨红：“你——”
周潭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对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他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目光再次扫过人群，在章时瑶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随即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冷冽。
章时瑶读懂了那个眼神。
让她别多嘴。
苏燕禾小声嘀咕：“……果然和传闻的一样。”
“什么传闻？”章时瑶忍不住问。
苏燕禾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听说他脾气不好，混，以前把人打进医院过……”
她一怔，看着对方远离人群的背影。
又想到了陈暖。
这件事情她中午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和陈暖说，但章时瑶最终没说。
她看得出来，陈暖很喜欢周潭。
这种事情，周潭已经警告她了，还是得当事人说。
今天下午的太阳很烈，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她脱掉外套，放在桌子一边。
她在检录三千米的男生，跑三千的男生并不多，也才堪堪够一组。
“下一位。”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伸手接过递来的身份证。
“给。”
熟悉的嗓音让她指尖一顿，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顾怀舟那双清润的眼睛。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黑色短裤，整个人干净利落。
她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慌乱。
“给，你的号码牌和计时腰带。”她故作镇定地把东西递给他，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感微热，像是被电流轻轻刺了一下，她立刻缩回手。
顾怀舟接过，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低声道：“谢谢。”
她胡乱点点头，赶紧喊下一位选手，可余光却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走到跑道旁，低头调整计时腰带，修长的手指在腰间系紧的动作莫名让她心跳加速。
下一位是林钦，林钦大大咧咧和她们两个打招呼：“嗨~”
她面色平静地录入，将东西给他说：“加油。”
“砰！”
发令枪响，男生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她本该低头记录成绩，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白色身影。
顾怀舟的跑姿很稳，不像其他人那样急躁，而是保持着均匀的节奏，像是一阵风，利落地掠过跑道。
阳光落在他身上，白色T恤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隐约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腰线。
跑到后面，她能很清楚地看见男生的发梢被汗水浸湿，白色T恤被汗水浸透，贴在少年身上，隐约勾勒出少年清瘦有力的肩线。
还剩最后一圈，顾怀舟开始加速。
班里许多人都站在跑道旁给他加油。
“班长加油！还有最后一圈了！！！”
“提速了！提速了！”
其中有个女声特别明显：“林钦你也快点啊！！跑不过班长跑个第二啊！！！”
林钦瞬间来了劲，开始往前冲。
章时瑶只觉得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顾怀舟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她的心跳也停了。
她忘记了所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滴落在跑道上。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章时瑶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呼吸一滞。
他笑了。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眉眼间，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无声张口对着她说：我赢了。
阳光太刺眼，又或者是他整个人都太耀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顾怀舟抬起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比了个喝水的动作。
她中午就买了一瓶水放在这里，原本的犹豫不决，在看见他的动作后，她鼓起勇气走进人群里，将水递给对方。
章时瑶穿过喧闹的人群，心跳随着脚步逐渐加快。
她将水递过去，顾怀舟直起身，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谢谢。”他嗓音微哑，带着运动后的喘息，却依旧清朗。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林钦打断。
“班长牛逼啊！”林钦刚休息完，气喘吁吁地搭上顾怀舟的肩膀，“你这速度，我都追不上。”
章时瑶见自己送水的任务完成了，转身回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人群散的差不多了，苏燕禾有事先走了，还剩下一点收尾的工作，他整理着记录表，可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墨迹未干的地方，蹭了一手黑。
“……”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正想找纸巾，眼前递过来一小包湿巾。
“辛苦了。”
顾怀舟的状态已经和往常差不多了，他见她接过湿巾，帮她整理剩下的工作。
“谢谢。”她小声说，接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恭喜你拿了第一。”
顾怀舟唇角微扬：“嗯，顺带我也谢谢你特地帮我买水。”
“我没特地帮你买。”她毫无底气地反驳。
学校其实给参赛选手备了怡宝，谁要谁去拿就行了。
可她给了顾怀舟一瓶百岁山。
“嗯，不是特地买的。”他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刚好比学校准备的贵一点。”
章时瑶指尖一顿，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擦拭手上的墨迹，一点一点的把黑色墨迹擦干净，突然被顾怀舟握住手腕。
“别擦了。”他嗓音低低的，带着运动后未散的余温，“再擦，手要红了。”
他的指腹温热，触感清晰得让她呼吸一滞。
章时瑶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阳光下，他的瞳色比平时更浅，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他跑步时的样子。
他越过终点线后，他回头望这边看的那一眼。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她。
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在看着她。
“……顾怀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广播里突然响起的集合通知打断。
“请各区志愿者迅速前往主席台——”
顾怀舟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他帮她拿起桌上要提交的表，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走吧，我陪你去主席台阶。”
章时瑶盯着顾怀舟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交完表后，两人往教室走，路过水翁树时，她还能感受到顾怀舟握住她手腕时的温度，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
阳光很大，她突然停下脚步。
“顾怀舟。”
他回头看她，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斜斜落在他身上。
“嗯？”
章时瑶站在原地，深吸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顾怀舟，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顾怀舟怔住了，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睫，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斟酌措辞。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忽然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点无奈，又像是终于释然。
“我有那么明显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重重砸在她心里。
“所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是真的？”
顾怀舟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他低声道，目光认真而专注，“我喜欢你，章时瑶。”
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你一问，我就承认了。
水翁树的叶子沙沙作响，章时瑶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没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她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直白的回答。
“章时瑶。”他叫她的全名，声音里带着笑意，“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有想过自己的答案吗？”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幻想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想过顾怀舟喜欢自己，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吗？
她隐约有幻想过一些，却在中途被制止，从来没想过两人会在一起。
当真正听到他说“我喜欢你”时，她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不是没被人告白过。初中时收过情书，也被人拦在楼梯口递过巧克力，可那些人的脸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成一片。
但顾怀舟不一样。
现在这个顾怀舟就站在她面前，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扣住手腕，和刚才一样的温度，但这一次，他没有松开。
远处传来学生嬉笑的声音，但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清朗的嗓音，和那句——
“章时瑶，我可以追你吗？”
她望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班长，此刻也在紧张。
她说：“顾怀舟，我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 ”
无葬场追妻咯^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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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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