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个哦千回百转，讲了那么多林颂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完全不明白，他只好眨巴眼睛装嗲。
直觉是直觉，和知识面没关系。就像让他去考英语不一定能选得对ABC，但你要问堵门的傻缺下一棍子往哪来。
他是真能秒速躲开。
陈知聿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走吧。”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九点出头，食堂外基本不见人影。
林颂一路一知半解地跟在陈知聿身后，十分钟后二人终于在一个方形喷泉池前站定。
夜晚喷泉池不用营业，长方形的下凹型水池中几乎平静无波，林颂不大理解闹这出的目的，往前凑了凑，脚下发出好几声咕叽的水声——上午喷泉溅出的水让这片草坪格外湿滑，他低头，在水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和头顶的半个月亮。
“为什么来这？”林颂不懂就问。
陈知聿没答，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木棍，说了声：“别急。”蹲在草坪地上慢慢扫动了起来。
五分钟后，一个还在蠕动的灰黑色长条被伸到了林颂面前，陈知聿说：“这就是蛞蝓。”
语气平缓，像个搞科普介绍的人机。
林颂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忍住没骂他傻逼。
“我知道什么是蛞蝓。”林颂接过木棒，蠕动的软体生物被颠了一下，半截身体倒挂下来，林颂应激似的起了层鸡皮疙瘩，一把给棍子甩飞了。
他突然想到食堂里陈知聿指尖一闪而逝的蓝火，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这东西之前——”在我身上？
他看了眼陈知聿的脸色。
陈知聿迟疑地点头，像是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又慢慢丢出几个字：“别细想。”
林颂撇嘴，真的很难不细想。
他的右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脖颈，却被陈知聿轻轻拿了下来。
陈知聿没打算讲太专业的东西，思索片刻，开了口：“林颂，世界其实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林颂眨了眨眼，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您发言吧。”
陈知聿：“目前根据研究检测，某些生物受某种能量场影响会发生不定向的异变，最终转化成异变体，这种异变通常有两个大方向，其中一个是常规型。”
“常规型异变仅在外形、肢体数量等方面表现出超常规发展，没什么特殊能力。”陈知聿想了想，给他补充，“像你那天遇见的那只海鲜。”
林颂点头，示意他继续。
陈知聿：“另外一种是能力型异变，通常以生物习性为异变基础，衍化出一些特殊能力，例如——你今天遇到的蛞蝓。”
“但是在食堂我摸过脖子，真没摸到什么东西。”林颂不解。
陈知聿敏锐地注意到了月光下林颂脖颈上又泛起了小疙瘩，于是牵着他的衣袖把人带离了湿滑的草坪。
“各种能力型异状体的记录分析不多。”陈知聿自然地松开手，继续说，“但是你知道普通蛞蝓的含水量是多少吗？”
站在实地上林颂觉得好多了，乖巧摇头配合道：“不知道啊陈老师。”
陈知聿没计较突然起来的称呼，平静地说：“80%”
“异化体含水量高达95%，在暗光环境下的话，肉眼基本上没办法看到。”
林颂表情凝重，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小陈老师，但是我真的没摸到！”
陈知聿顿了下，慢慢说：“那是你没摸准。”
“……”
不管是没摸到还是没摸准都很恶心，林颂一时很想回家洗澡。
看着满脸写着闹心的林颂，陈知聿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唇角，继续给他讲：“蛞蝓分泌的粘液是粘多糖、蛋白质、水构成的，用于润滑和防御，在普通蛞蝓的黏液中含有神经麻痹毒素。”
陈知聿看向食堂的方向：“熵减蛞蝓，它的名字，算概念戏称。”
“资料对这种蛞蝓介绍不多，在已处理记录中，没有很大的有害性异变。”陈知聿回忆着，“这种蛞蝓的变异腺体中会分泌特殊粘液。粘液中似乎有什么成分能短暂地降低一定作用区域的分子运动，包括神经电信号传递延迟，产生一定的思维迟滞感和动作延缓。”
他没指望林颂完全懂后半部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些蛞蝓似乎能干扰局部时空的熵增速率，逆转熵增趋势。”
林颂确实没怎么听懂，但是不影响他抓重点：“所以小陈老师，54分钟的时长合理吗？”
陈知聿否认：“不合理。”
林颂看他，问：“那怎么办？”
陈知聿和林颂对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对啊，那怎么办。
陈知聿突然觉得被眼前人一两句话扰动的自己很蠢。
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付异状体，尤其是能力型。
掏出手机亮屏，四分五裂的钢化膜后显示：21:18分。
把手机收好，陈知聿叹了口气，难得带着点哄劝的意思对林颂说：“你回家吧，我来处理。”并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我来处理。林颂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好笑的哼。
“咱能回家吗小美——”林颂拉长了调子。
小美言简意赅：“再不泡他你真的等死吧。”
旋即恨铁不成钢地继续嘟嘟囔囔：“你怎么还没摸他手啊，好没用啊林颂。”
林颂翻了个白眼，看着陈知聿越来越远的背影，走进了另一条小路。
#
食堂。
大厅灯光彻底熄灭，只剩几盏路灯照明。林颂走上去轻轻推了一下，锁片咔哒作响——锁了
小路稍微绕远了一些，他到的时候没看见陈知聿。想起张晓霞之前和他说晚上有时候会有运输车给仓库运点儿采购品，林颂没问具体的时间，想了想，还是朝后门绕了过去。
刚过拐角，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小型运输车，驾驶室的门大开着，没见着人。
林颂走近后看见了后方大敞的双开车门，空地上有半人高的黄色框垒在一块，里面堆叠的东西杂七杂八，但是明显有拆卸的痕迹。
人呢？拆卸不可能没动静。林颂皱眉，又静静地听了几秒，却发现空地上确实死寂一片。
很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一截冰凉的刀柄——自从遇到“海鲜”后他就备着了，毕竟他没法确保什么时候都能掏得到趁手的钢管。
轻轻吐了口气，林颂放轻了脚步向大敞的仓库门走去。
哒——
一股潮湿的闷气扑面而来。林颂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仓库里，只有门框上方一盏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金属货架的轮廓，上面堆着些棕色纸箱，不远处还放着卸了一半的货框。
可正在卸货的仓库不可能昏暗到这个地步。
林颂贴着墙朝着黑处又走了几步，试图摸索照明开关，探出的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扣住！
林颂琥珀色的眼瞳一缩，另一手寒光一闪，短刀瞬间抵住对方小腹。
是人。他神经微松。
黑暗中，他被半圈在怀里，握刀的手被一只干燥的手掌覆住，安抚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温热的气息拂过额侧。
“让你回家，你来干什么？”陈知聿的语气无奈。
林颂下意识眨眼装傻：“爱岗敬业，使命吸引。”
陈知聿没多问，推开了抵在肚子上的短刀。
林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开关在哪？”
“总闸被关了。”陈知聿牵着他，在黑暗中贴墙挪了两步，引着他的手摸到墙上的开关，“这里。”
林颂摁了一下。
咔哒。
除了机械性的弹动，室内灯没有任何反应。
林颂单手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光束扫过，隐约照亮了几个分隔区。他没试图挣脱被扣住的手腕，跟着陈知聿的步子往里走。
“门口的运输车没人。”林颂压低声音。
陈知聿轻嗯了一声：“应该是在里面，但是……”话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拉力让他话音一断。
伴着沉闷的“咚”一声，手机光剧烈摇晃。陈知聿顺着拉扯的力道看去，林颂已经跌坐在地。
“怎么了？”
林颂将手机递给陈知聿，探手在打滑的地表上摸了摸，指尖接触到了一小滩莫名黏滑的液体。
林颂抬手：“这是什么？”
灯光下举起的手覆盖着一层透明物质，像是掺了胶的水，极有张力地挂在指节之上，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拉丝、滴落。
陈知聿拧眉，迅速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给他擦手：“蛞蝓粘液。”
林颂抿唇，他猜到了。
“什么感觉？”陈知聿拉他。
林颂贴着人站起了身：“暂时没有。”
纸巾尽管擦掉了大部分的粘液，但仍然有异样的湿滑感。
陈知聿扫了他一眼，轻声道：：“林颂，你有没有觉得语速在变慢？”
林颂丢掉纸巾，并不打算回答。
手机的灯光能见范围并不多，两人的步伐不算快，没有再踩到类似的液体。
随着深入，林颂察觉到周围的空间像一个逐渐凝固的胶质冻，可入目范围却除了运输框纸箱和常见调味料囤积品外似乎并没有异常。
95%的含水量？林颂试着动了动空着的手，指尖传来怪异的迟滞感。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发现我身上的蛞蝓的？”林颂问。
陈知聿言简意赅：“粘液的反光。”
晃动的光束忽然定住。平坦的地面上，一个被粘液包裹的黑色物体静静躺着。
林颂蹲下身。光柱中心，一部手机被透明的粘液完全裹住，严丝合缝，仓库外空无一人的运输车画面瞬间闪回他脑中……
“司机的。”陈知聿下了定论。
指尖的迟滞感在蔓延，身体其他部位也传来不受控的凝滞，虽然还很轻微。
“你不觉得量越来越大了吗？”林颂表情难看。
他看向陈知聿:“如果被包住的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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