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衍始终站在白栖行身边,看似很有兴致的观赏台上的表演,白栖行却觉得他的余光总是往这边飘。
周围围了一圈人,男女老少皆有,剧情到精彩的地方还会有人捧场叫好。
白栖行转了下头,听到旁边传来郁衍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打听谁家的剧情更精彩,制作更良心。
另一道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也热情十足——
“小伙子人长得帅嘴也甜啊,不是本地人吧?”
“我跟朋友来旅游的。”
“哎,不是我说,以前啊,这里的手艺就属吴老头他们家最好了,可惜啊,他们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死了老婆就一蹶不振,还要去什么城里……”那老婆子似乎说到了什么禁忌,停顿了一下。
郁衍追问道:“后来呢?”
那老婆子左右看看,偷偷摸摸地凑到郁衍的耳边:“后来?听说是让人骗了,就再没见到了,不是我说啊,他那大学生媳妇儿读过两本书就了不起了?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生了孩子……”
说到这,不知道是唏嘘还是别的什么,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读的书再多有什么用哦,还不是得在这山沟沟里……”
白栖行没再听下去,穿出人群,独自慢走在街道上。
没过多久,身后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郁衍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肩。
若是在几百年前,恐怕郁衍还没挨到白栖行跟前,就会当场暴毙——没有人能亵渎神明。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白栖行暂时允许了这种亲密,淡淡地看他。
郁衍看起来很没心没肺:“怎么了,不感兴趣了?”
肩上的手只是虚扶着,保持了一个很好的距离感,显得亲昵又不失分寸。
白栖行抬眸:“问出什么了?”
又是这样,避而不答,偏偏他还没什么办法。
郁衍幽幽叹口气,乖顺地回答:“随便打听了一下,不过我猜,你大概都知道了。”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们遇到的事情还蛮诡异的,但是我还是感觉我在度假……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感呢?”
还能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它”没有恶意吗,“它”知道白栖行很轻易就能致“它”于死地,干脆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拖住他。
想到这,白栖行转头看了眼郁衍,郁衍莫名感觉到脊背上一阵战栗,不明所以,只能撒娇似地露出一个笑脸。
白栖行收回视线,好吧,遇到个人类小孩也是计划之外的。
跟上一层幻境相同的时间节点,跟他出去的人从沈曦变成了郁衍,得到的信息却还是一样的。
走回民宿,沈曦看到他俩的姿势,瞳孔地震,说话的声音都有点不稳:“栖行,你……他……你俩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白栖行皱了皱眉,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人,郁衍讪讪收回手。
“没事。”白栖行没再说什么,直截了当问道,“他呢?”
沈曦愣怔了一下:“谁?你说吴老板,他在后院。”说完还向后院张望了一下。
外面天快黑了,屋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沙发上还倒扣着一本书,昏黄的光从缝隙里挤出来,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
她回过头,还想问什么,白栖行却把手覆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一折——
黑暗弥漫前,沈曦看着白栖行淡色的唇瓣开开合合,低柔的声音灌进她的耳朵:“这样应该不是很痛?”
轻轻扶住沈曦即将跌倒的躯体,郁衍看着她歪斜的头颅,无奈地说:“你起码告诉她一声。”
白栖行转了转手腕,白玉手链轻轻作响,他接过沈曦,俯身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这样不会紧张,肌肉不会痉挛。”
郁衍小声说:“手挺熟啊。”
伸手合上沈曦的眼,把那本书轻轻放到她手中,远远看上去,她好像只是在浅眠。
白栖行安置好沈曦,左手揉了揉右手的腕骨,回头看郁衍。
他的骨骼“叭叭”作响,郁衍倒退两步,略显紧张地说:“别,我自己来。”
白栖行和善地笑着,一边笑一边逼近,轻声说:“我帮你,这样快。”
郁衍第一次见白栖行露出笑容,那真真是天地都要为之失色的笑颜,从未窥见过神颜的郁衍愣了一下,失神片刻,僵在原地。
见他一步步走来,郁衍只能答应:“好好,我不动,你来。”
白栖行伸手握上他的脖颈,难得温柔地说:“乖一点,很快的。”
郁衍却道:“你等等,我找个地方坐一下。”
白栖行这下是真忍俊不禁,声音都带了笑意:“怎么,怕我不扶你?”
屋内的单人沙发不少,郁衍自顾自挑了最近的一个坐下,摆好姿势,闲适地抬了抬下巴:“请务必温柔一点。”
手下的脖颈温热细腻,白栖行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颈动脉,有力的脉搏在掌下跳动,逆着光,郁衍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郁衍还没说完,就没了发声的机会了。
白栖行低头看他的眼睛,狡黠的眸子里面,神采渐渐退去,很快变成一滩死水。
心头微微一动,他伸手拂过那双眼睛,微长的眼睫刺得他掌心微痒。
在原地站了一会,白栖行微微转头,看向那个人,无波无澜的问道:“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吴槐的面容其实非常符合大众审美,俊秀却不柔美,微微一笑便亲切得很,眼睛更是明亮纯澈。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不显得阴森可怖,反而楚楚可怜起来。
“您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他平静的开口。
白栖行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应该知道FG现在制定的那套准则,无论过程怎样,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吴槐看起来有些悲伤:“我以为,您会理解的,那不过是一个该死的人渣而已。”
再柔和的灯光都掩盖不了吴槐此时此刻眼中的怨毒,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愤怒:“在人世呆的太久,染上了他们可笑的良知是吗?”
白栖行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你就这一点伎俩了是吗?”
白栖行看起来有点失望:“我还以为能翻出什么浪。”
吴槐的愤怒突然如潮水般退去,他抬头看了白栖行一会儿。
白栖行直觉不对,微微皱起眉,就见吴槐的身体快速融化,堆积到地上,游蛇一般像白栖行袭来。
白栖行左手扶住自己下颚,没用右手辅助,往左一掰,临走前嫌恶地说:“太恶心了,下次换个体面点的招数吧。”
其实死亡是一个很快的过程,对于白栖行来说更是家常便饭,甚至因为他熟练的手法,还没来得及痛,人就没了。
这次眼前不再是混沌了,他看到了刚刚来这里的那天。
他看着郁衍上楼,敲开他的门,递给他沈曦的玉扣。
白栖行饶有兴致的看着郁衍紧张的小动作,欣赏他被拒绝后隐忍的小表情。
直到门关上,白栖行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时间点,他手里正捏着手机给沈曦发消息。
界面还停留在他发给沈曦的那句——
【可以,这里有皮影戏?】
消息显示刚刚发出。
紧接着,沈曦的回复就过来了——
【当然,皮影戏是这里的特色,我们先去吃饭,你要是想看,我就去问一下今天有没有演出。】
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白栖行微微皱眉,竟然能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么……
“扣扣——”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拉开门,果然是郁衍,他同样是一脸沉重。
郁衍惯有的笑容没有出现,他不笑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冷肃:“第三重了。”
白栖行点点头,侧开身让他进来。
郁衍悄悄观察白栖行的脸色,没有看到丝毫紧张的神色。
白栖行没有注意到郁衍的打量,他正低头给沈曦回消息:
【下午我自己出去,你自己注意安全。】
沈曦自然是白栖行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的。】
白栖行抬头看着郁衍,认真又专注,那双无机质灰的眼睛看得郁衍心里发毛了,才说道:“你在紧张?”
说着,白栖行还伸手摸了摸郁衍的颈侧,问道:“怎么?我刚刚捏痛你了?”
郁衍摇摇头,握住白栖行的手腕:“没有,不痛。”他顿了顿,又艰难地说道:“你换件衣服我们出发?”
“出发?去哪?”白栖行歪头看他。
郁衍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去,外面看看?”
白栖行嗤笑一声,转身脱下浴袍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他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说:“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们分道扬镳?”
郁衍本来安安分分坐在藤椅上,从白栖行出来眼神就不断乱飘,就是不敢看他。
这个时间节点上,白栖行是刚刚洗过澡的,发梢还泛着潮意,眉眼间透着冰雪的通透感,郁衍单单是看一个侧脸,就觉得胸腔里的那颗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要炸了。
偏偏白栖行察觉不到郁衍越来越僵硬的躯体,俯下身把他困在双臂与椅背之前,低头看他。
这方被圈出来的狭小领地活像厄洛斯羽翼下的禁断,郁衍微微抬头,下意识的露出乖顺的笑容,想要掩盖自己的窘迫。
“你之前问我,我值得相信吗?现在我来问你,你的答案能不能让我满意呢?”
白栖行说话时,郁衍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如玉般的锁骨。
轻颤的眼睫挡住了眼前人的眼睛,白栖行不允许他退缩,略带逼迫的问:“你的名字,是真的吗?”
其实,白栖行只要想,很轻易的就能把一个人的生平事迹查个干净,但是出于尊重,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问出了口。
郁衍委屈地说:“当然是真的,你竟然不信我,我好难过。”
说着,他伸手遮住眼下的部分,只留一双无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栖行。
他嘴上说着难过,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委屈,但那一双眼,黑白分明,隐约能窥见一丝笑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挂着的是嘲弄还是冷漠呢?
白栖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一丝可笑——一把年纪了,跟个二十出头的孩子过不去干嘛呢。
所以他抽身后退,保持了一个礼貌而陌生的距离。
潮湿的水汽还未散去,身前的人已经远离了他,郁衍眨眨眼,懵了一下,呐呐道:“这就完了?”
刚刚还带给他无线压迫感的人转身就抽离了每一丝温度,甚至都还没得到一个回答,就选择了放弃?
是索然无味还是厌恶至极?
郁衍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却抓了个空,他收起玩心解释道:“哥哥,我的名字是真的,我说来旅游也是真的,我这样说可信度不高,但是我还是想要你的信任。”
白栖行背对着他换衣服,白皙劲瘦的脊背映在郁衍的眼底,灼烧了一片无名草。
郁衍转开头看着桌上的小饰品,略显慌张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情形……暂时相信我,等结束了,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白栖行换好衣服,转过身,淡声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郁衍呐呐道:“应该……知道吧。”他其实也对白栖行有同样的疑问。
白栖行点点头,又问:“好看吗?”
“……”
“……我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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