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拥霁放包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盛溶的问题，只是若无其事地打开鞋柜，拖鞋嚓地一下在地上撞出一声响。抬眼，盛溶正倚在厨房的门旁看着他，两臂的白衬衫都挽到了肘侧，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炖煮着肉汤。
“今天吃饭这么早？我去拿碗筷。”谭拥霁洗了手，就要略过盛溶去开碗橱，盛溶看着他的动作，几次想要拦他，都被谭拥霁躲过去，最后盛溶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认真的。”
盛溶攥他的手很紧，像一道**凡胎做的樊笼，将谭拥霁铐在原地。他的指甲修得很圆，尽管如此，仍然在谭拥霁的手腕上印出了一圈红痕。
两人这样沉默地对峙了片刻，谭拥霁的眼神乱瞄，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盛溶的生活终于将要回到正轨，他理应为他高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谭拥霁却笑不出来。
这个家现在到处是盛溶的痕迹：浴室多一套的洗漱杯，阳台上的绿萝长势喜人，冰箱里也不再只有西兰花和鸡胸肉，各色食材都被妥帖地放在各个夹层保存妥当。曾经空荡荡的客卧里，此刻满满当当塞了盛溶的衣服和小物件。
曾经在梦里才敢肖想的白月光，此刻却像烟火绽放后四落的火星，坠下来，扑他满怀，灼他一身的光和烫。
但转瞬即逝了。
谭拥霁不敢看盛溶的眼睛，只是一点点攥紧他的手，漫长的沉默过后，他颤抖着问：
“我……还能再联系你吗？”
盛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嘲讽似的叹气声。
他甩开他的手，将身上做饭的围裙解下，一边将白衬衫的袖子放下来，一边赌气似的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尽数塞到公文包里。谭拥霁默默地看着他理，不敢作声。
盛溶的反应在谭拥霁意料之内。他那么一个高傲，光芒万丈的人，这些天能够缩居在这栋房子里已经是谭拥霁不可多得的幸运了。厌倦也好，利用完随手丢弃也罢，都是谭拥霁为自己设想过的结局，为此没有什么好伤心。
只是，当这个结局真正到来时，谭拥霁仍然觉得心理揪着在疼。
盛溶收拾的动作很利落，短短几秒之内，原本散乱在地上的公文包就重新被整理整齐，最终只剩下钥匙和手机留在饭桌上。谭拥霁看了他的手机一眼，上面的裂痕依然纵横交错，时时呈出一片苟延残喘的气势来。谭拥霁只觉得有些懊恼。
临走之前也没有想起来给盛溶换一个好一点的手机。
他想起那个礼物盒，用烫金条纹妥帖地包好了、藏在衣柜深处，原本打算在重逢的第一天送给盛溶的礼物盒。如果那天盛溶没有喝醉在烧烤摊，而是正常出席了同学聚会，他应当会在盛溶准备离开的时候拦住他，说一声久仰或冲动地表白，而后将里面的东西送给盛溶。
但是命运太阴差阳错。一旦错过了那个关口，谭拥霁总也找不到理由将这个礼物送出去……哪怕到现在，盛溶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竟然还是没有勇气冲到衣柜去，把礼物盒拿出来。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短暂的相处已经是上天垂怜他，给他赐下的一点甘霖。更多的时间里，他和盛溶的交集仅限于在梦中单方面的肖想。
他吸着鼻子，等着盛溶关门的那一声重响，就像临刑前的死刑犯看着即将落下的铡刀，等着最终的判决。他低头盯着脚尖，似乎不看盛溶、盛溶就不会走。
但是意料之中的重响并没有到来。
他又等了很久。但盛溶的脚步声似乎就停滞在了门口，不知何意。屋内一瞬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急促地遥相交错。
谭拥霁畏畏缩缩地抬头，才发现盛溶正看着他，眼眶红了一圈。盛溶一只手死死攥着他家的钥匙，攥到手心的皮肤都微微泛白，一只手却搭着门把，似乎下一秒就要推门出去。
两人对视良久，盛溶哑着嗓子艰难道：“要是踏出这个门，就不要再见了。”
谭拥霁心底一痛，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是强撑着说：“那好吧。”
“我说，”盛溶加重了语气，“要是让我踏出这个门，你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
他稍微改变了一点语句，但是在谭拥霁听来，这两句话的意思似乎相同，于是他迷茫地看着盛溶，似乎没搞清楚他为何将一样的话说两遍。
只是，从盛溶一点一点颤抖得越发剧烈的嗓音和身躯中，谭拥霁似乎觉出了一点异样。可是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盛溶搭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突然软了下去：
“笨蛋！”
盛溶又恶狠狠地把钥匙扔在地上，尖锐的一声响，谭拥霁只来得及接住他扑过来的身影，仓促间看到他脸上似有泪珠滚落，下一秒，盛溶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领，闭眼凑上来，吻住了谭拥霁的嘴唇。
谭拥霁微微睁大了眼睛。
盛溶柔软的舌头笨拙地一点一点舔舐他的齿关，谭拥霁睁眼，近在咫尺处，盛溶的睫毛被泪水糊在了一块，在有些肿胀的眼睑上，涂了一层晶亮的水红色，动人得要命。
一直到齿关被彻底撬开，两人唇舌交缠，谭拥霁才终于反应过来盛溶的意思。瞬间，狂喜风一般席卷而上，将他整个人吹得晕乎乎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捧住盛溶的脸，像是捧着某种无上的珍宝，而后一点、一点，加重了这个吻的力道。
他吻得很慢、却很认真，温柔地夺回了主动权。盛溶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他就体贴地将嘴唇分离片刻，等盛溶喘匀了气，才复吻上去。
盛溶搂着他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后颈的发须。谭拥霁则一边吻，一边用手指帮盛溶擦去脸上的泪。一片颠倒错乱，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已跌倒在床上，猛兽般地去撕扯着对方的衣物。
……
焦糊味从厨房传来，两人的渴求与动乱稍稍平息片刻，理智一点点回笼。盛溶浑身脱力地躺在床上，像刚被水汽蒸腾过一番，光/裸的身躯上一片狼藉。谭拥霁用力地抱他，一点一点蹭着他，去亲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却被盛溶推走。
“快去关火。”盛溶闷闷地咕哝一声。
谭拥霁听话，去厨房关了火，才返回来，复又紧紧地、紧紧地抱住盛溶。
“学长，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谭拥霁将盛溶整个人搂在怀里，脸却埋在盛溶的脖颈间，去闻他身上太阳般暖融融的气味。盛溶推不动他，只抱着他的头，轻轻摸着他，动作无比温柔，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才不会喜欢笨蛋。”
谭拥霁知道他说的是反话，笑了一声，又去亲他的脸，一直到亲遍了他身上每一处，才像终于确认了这场景的真实，他靠在盛溶身上，“我太笨了，刚刚还想不到，要是你真的想走，为什么还要煮饭给我吃。”
还没来得及说完，盛溶的手又飞过来，去捂他的嘴。他干脆把盛溶的手捉过来亲，等盛溶害羞得想要缩回去，又去追着咬盛溶的耳朵，才发现对方的耳根悄然飞红。
他让出一点距离，去看盛溶的脸。盛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要将脸挡住，手却被谭拥霁捉住。
明明同居了好几个星期，也曾躺在一张床上，但是到了此刻，两人却像情窦初开般羞涩起来。盛溶甚至不好意思看他，只是将头埋进他的脖颈，谭拥霁笑着亲他的发旋。
“我有礼物要给你。”
谭拥霁转身，从衣柜深处拖出那个礼物盒子。幸运的是，由于保存位置妥当，上面一点也没有积灰。谭拥霁拉过盛溶的两只手，把盒子放在他的手上，手心的软肉刚刚好包裹住这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你拆了就知道了。”
盛溶于是从礼物盒子边缘折痕的胶水开始，一点点小心地扯，生怕太用力破坏了包装纸的完整性。等他终于把包装纸拆开，露出里面盒子的商标时，手却还是一顿。
“我知道这个牌子，很贵的。”
“给你买就不贵。”
“我不能收。”盛溶想要将盒子推拒回去，却被谭拥霁按住了手。
谭拥霁佯装摆出一个很生气的表情，干脆把盒子抢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外包装拆了，露出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两条银链如莫比乌斯环一般交缠出一个圆圈，谭拥霁把它拿出来，下意识想往盛溶的无名指上戴，却被盛溶拦住。
“戴中指吧。”盛溶小声道，“不然太仓促了。”
谭拥霁“嗯”了一声，尊重他的意愿。盛溶看了看戒指，又看看包装盒：
“之前在烧烤摊，你是不是也带了这个？”
“嗯。你们班同学就在那附近聚会。我蹲了好久都没蹲到你。要是能蹲到你，我就会跟你表白，然后把它送给你。”
“在烧烤摊碰到我的时候。”盛溶哽了一下，“是不是我的样子太糟糕了，你就不想把它给我了。”
谭拥霁没想，盛溶低低地说了一声：“嗯。要是换作我，我也不想给的。”
“我偷偷定了一个同款。”谭拥霁说，“这样，就算表白被你拒绝，我看着这枚戒指，也能记起这个晚上。”
“现在，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恋人？”
听到谭拥霁这么问，盛溶哼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又没什么办法的笑。谭拥霁看得有些痴，盛溶转过头：
“你会后悔的。”
“那给我点时间确认好不好。”
盛溶又将头转过来，下巴微微一抬，恍惚间露出高中时的几分稚傲来：
“好吧，我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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