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斯加德威名在外，但鲜有人知，联邦曾组建过阿斯加德预备营，用以选拔学员。
大部分的阿斯加德联队队员，都来自于预备营。其中就包括文满星。
那也是杰西卡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家族。
她发现阿斯加德并没有水晶打造的喷泉，也没有馥郁鲜妍的花圃。
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加速带。
一旦有人走到上面，加速带就会判断走势，从而滚动履带。它们判断方向从不出错。
这里的节奏很快，像是提醒人们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当然，此间并没有战争。
任何一个军校生都该知道，联邦和帝国之间已经维持了近数十年的和平。
杰西卡跟随引导线，进入了训练场。
数米长的黑绿色旌旗在风中漫卷，行政大楼前已经挂起巨大的动态金狮纹章旗。
和杰西卡所熟悉的科技园不同，这里的训练场没有精心调制的模拟日光，暴露在预备营队员面前的，是一部分灰暗、淡紫的天空。
金狮在半空中抖擞毛发，懒洋洋地舔舐着自己的利爪，视线偶尔瞥过爪下喧闹的人群。
两架机甲在雪白的蒸汽中对峙，就像两只喘息喷气的巨兽。
它们看起来颤抖不休，但杰西卡清楚，是浮动的蒸汽给人带来的错觉。
机甲操控者的手比任何外科医生都要稳。
训练场正在进行一场机甲对抗。
在杰西卡看来，其中一方的机甲太过丑陋：裸露的淡蓝色金属外壳，老化的机动装置，还有最无法解释的，是它掉漆的面甲，丑爆了，必然是从学校仓库里临时翻出来的老货。
相反，在丑陋机甲的对面，是她家出产的最新型号机甲，无论是外形、金属质量、反应速度还是轻便程度，都能完爆对面。
因此要花大价钱才买的起。
这种富人用的昂贵玩意，常被帝国报纸拿来作筏子，攻击联邦“平等”理念之虚伪。
联邦则以帝国是“一窝白痴”来回击。
“那辆丑机甲里是谁？”
“新来的？你不知道他，那是文。”
预备营时的文满星还不是文上校，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官，也没有任何为人称道的姓氏（他的名字并没有如联邦人的习惯一般，加上双亲的姓氏）。
对于大人物来说，他名不见经传。可在预备营中，他已经小小地声名鹊起——
预备营中的人们都说他像个人形机甲：没有感情，不会疲惫，每天高强度训练，好像明天就准备为联邦赴死。
像杰西卡一般的“二代”或者“n代”们，往往和普通人之间有一道透明的屏障。
隔着这层屏障，两边都在观察对方。
联邦不比帝国的阶级分明，反而更加注重教育、科技、民众医疗。
但即便如此，联邦中有权势、有财富的门阀依旧扎堆。
“n代”们从小接触得天独厚的资源，不少人素质优良，并且自认为吃苦耐劳。
对于层层选拔上来的“普通人”，他们大概有个最基本的印象：能吃苦，但毫无规划，努力得不是方向。
这话不知道从哪儿传了出去，惹得两方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最终促成了这次对抗。
但杰西卡身为德梅尔氏——坐拥“顶级机甲制造集团”的德梅尔氏，对于文满星的传言嗤之以鼻：
她可不是没见识的乡巴佬，能被普通的仿真机器人骗过：人和非人的区别很大。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瞳孔的细微震颤，呼吸的频率，皮肤的纹理……许多看起来细微、独属于人的特征，其实都可以仿造。
所以它们绝不是德梅尔氏集团垄断整个人形机甲行业的真正秘诀。
此时的训练场，两方的呐喊声几乎顶破云霄。
人们兴奋极了。
即使对对战双方都不了解，杰西卡也被躁动的气氛带动，忍不住猜测起胜负。
杰西卡一侧的观众席上，有几个学生振臂高呼，举着横幅高叫着“方书竞”的名字。
人们听了面面相觑：原来是方家，联盟军方新秀。
杰西卡此刻却顾不得什么方家圆家，她身边有一人，十分扫兴地叽里咕噜。
他汗如瀑布，挤着眼睛眺望，手指呈鸡爪状捏起，身体止不住摇晃，显然有些神经或者精神方面的异常——正在自言自语。
在一片着装整洁，空气中都浮动着香味剂芬芳的人群中，他的存在让人很难不注意。
杰西卡纳闷了，这种人是怎么进来的？
即便是阿斯加德的预备营，机密程度也不容小觑。
明显，这不停流汗的胖子绝非营员，只有可能是营员家属。
胖子的自言自语引来周遭人的侧目，然而他却全无察觉。
杰西卡问：“根据联邦法规，这种人应该由监护人携带进入公共场合，人呢？”
身旁的人一努嘴：“旁边那个空位子，瞧见没，人刚刚坐在那。后来嫌他丢人，走了。”
丢人……
“别管了，你快看上面！”
等杰西卡捏着鼻子抬头往上看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家的机甲快要输了！
就在那一刻，纯银色的璀璨外壳被应声击破！
德梅尔氏标志性的郁金香花纹，在巨大的声响中被轰成了一堆碎裂的金属片！
雪白的蒸汽之上，那架丑陋的机甲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
四座皆惊，满堂哗然！
驾驶舱外的分子薄膜，在阳光下呈现泡沫破碎前的彩虹色。
文满星轻轻一点，膜间就裂开一个巴掌大的缝。
他通过裂缝向外望去。
此时对方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失去了意识。
机甲操纵者的感官与机甲相连。按照惯例，决斗双方会将疼痛值提升到50%。
——对面的机甲左臂和胸膛已经碎成了粉末。
文满星默默道：作为他口出狂言的教训。
他推下安全阀，机甲缓缓地下降，金属触地，轰然落下。
胜负已分。
杰西卡身边死一般的寂静，而对面观众席上却欢声雷动。
机甲主控舱在嗡鸣声中打开，里面人影跳出来的时候，杰西卡身边的胖子欢呼起来！
他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大叫着“文”的名字。
最终因为太吵，被人叫警卫丢出去了。
后来他的监护人折返回来，询问胖子的下落。
所有人却一致缄口不言：人们都知道，动手的是方家的随行警卫。
有人在事后得知，彼时的联邦上将，正端坐在金狮长旗之后，观阅着整场比赛。
毫无疑问，大获全胜的文满星自此获得了上将的垂青。
此后文满星荣膺阿斯加德联队队长，许多阴谋论也随之而来：有人怀疑这是一场他早已谋划好的哗众取宠的表演。
但也有在场的知情人士说：事情其实起源于方书竞——输家的挑衅。
方书竞嘲讽文满星有一个智力残疾的亲属，并讥讽他们没有在联邦生活的资格。
人们一般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一是因为这段言论太过政治不正确；另一方面是由于文满星的孤儿身份。
因为文满星所出身的星球——古地球时代称之为故乡，早就灰飞烟灭了。他是官方认证过的，唯一的幸存者。
*
“是的，对。但文上校目前不在，”杰西卡紧绷着身体，瞥了眼玻璃窗外，联邦士兵正在外面排队领药。
杰西卡压低了声音。
“目前已经派发了临时神经毒素抑制剂。嗯，嗯，他们不知道。”
杰西卡：“在您派遣的援军到达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脸色陡然紧张了起来：“……是。明白，我会注意他的。”
加密通讯器闪烁了十下，终于熄灭了。杰西卡想了想，把亲兵二号叫进来。
“亲兵二号”是杰西卡家族采用引以为傲的“仿真技术”所制造的机甲，它从各方面都与人无异。
“将文上校所有的身体数据加密，传导到云端。”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且安全的通讯方式。数据流经他手，却无法被查看，只有掌握云端密钥的人有资格查询。
听她说完，“亲兵二号”的虹膜里浮起一层蓝光，一串细小的文字在它瞳孔上盘旋了一会，柔软的身体里发出一阵嗡嗡的机械声：
“谨遵您的命令——”
“传输已完成。”
“云端已关闭。”
人形机甲各方面都与人无异——除非它们想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
比如亲兵二号，它在和杰西卡独处时，经常发出机械运转的“嗡嗡”声。
有一次，文满星路过，忍不住好奇：“听说只有低等机械才会发出噪声，你怎么也有？”
亲兵二号运行了一会，然后告诉他：“底层指令无法被更改，指挥官。这是所有机器人的防伪程序。我们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的主人，毕竟我们不是真人。”
文满星不以为然，觉得机器人“防伪指令”简直多此一举——谁会分不清人和机器？
这理所当然的想法，给别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比如到预备营结束时，从小与人形机甲打交道的杰西卡就很迷惑：文满星到底是人还是机甲？
大众对人形机甲的误解在于：认为机器冷漠无情，天生社会化不足，无法解读人的细微表情。
其实他们错了，对于机甲来说，人的表情、反应虽然无法理解，但是最容易模仿。
百年之前，人类就开始无法分辨机器与人类的美术、文学作品；后来，人们又渐渐无法分辨人类与机器。
德梅尔氏庞大的人类数据库，能够使“伪人”最精确地模仿人的一切——精确到大多数人类无法直接辨别真伪。
当然，再精确也是有限度的——人们后来造出了专门用以识别真伪的机器，谁也逃不过它们的法眼。
杰西卡很早就参与了家族的研发计划，了解最基本的辨别原理。
所以她发现，文满星在模仿——他在不停地观察、学习、融合、模仿。
她有理由相信，文满星自己建立了一个关于人类的数据库，分析和模仿着身边人的一切。
他一直在以机甲的方式生活。
然而千真万确，他是一个真人。
回想起刚刚的通讯，杰西卡心道：怎么这些年过去了，联邦却突然审视起这位鞠躬尽瘁的上校。
他们发现了什么？
文上校 上位史 堂堂来袭（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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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模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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