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落在伞面上，又汇聚成溪流，将宁宁的肩头全部打湿。
这把伞对于宁宁来说有点小了，但这是他那年幼早逝的妹妹留下的唯一遗物，总是舍不得换的。
背着小小的包袱，里面的几块馍馍和两件衣物便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他今年十六岁了，却文不成武不就的，为不留他在家里继续吃白饭，叔叔婶婶让他自行出去某个出路，听村口的李大爷说，这玖城内遍地是黄金，进去打工，便是吃也吃不完啊。
站在一间破亭子里，就着被风吹进来的雨水，小心翼翼的啃咬着干硬的馍馍，宁宁陷入了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之中。
“啾啾啾——”
尖锐的声音差点将他手中的馍馍震掉，宁宁小心翼翼收回馍馍，缩着脑袋四处张望，这荒山野岭的，莫不是有野兽出没吧？
屏气凝神的观察了将近一炷香，也未曾发现异动，宁宁再次拿起馍馍放入口中。
“啾啾——”
“啾——”
声音再次响起，却更加微弱。
宁宁这次锁定了声音的来源，站起身边来，半弯着身子，探向亭子角落，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地方。
“小狐狸？！”
在秋季，草叶衰败，一片枯黄，一抹灿若艳阳的颜色突兀的出现在其中，不过，它太小了，完全被杂草遮盖住身体，所以得掰开草丛才能看到。
淡淡的血腥气溢在鼻尖，宁宁伸出手来，在小家伙警惕的眼神中，缓缓伸向它的后褪，在那里，狰狞的捕兽夹撕咬下一大块血肉，牢牢的挂在小狐狸的腿上。
宁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出一脑门的汗珠，才将捕兽夹掰开，温柔的仿佛捧着一把一岁的琉璃珠，将小狐狸收拢在怀中。
虽然两人并未进行交流，但是宁宁就是觉得，这个小家伙懂人性。
“小狐狸，你饿不饿呀？”
拿出被胸膛焐热的馍馍递到小家伙的嘴边，收到一个迅速地扭头。
“这时候了，你还挑食？”
“哦，对你是吃肉的。”咬咬牙，掏出来压在包袱下最底层的一块肉干，那是被叔叔赶出门时婶婶偷偷塞到他手心里的，每次吃馍馍都只敢掰下来一小块，含在嘴里慢慢化开。
撕扯下指甲盖大小的肉块，看着小狐狸黑黝黝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又撕下一点，这次递到嘴边，小家伙没有抗拒了。
对着一个不懂人言的小狐狸，宁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说着叔叔对他的打骂，婶婶对他的数落，但也会说到叔叔为他提供的饭食，婶婶深夜为他缝补的衣服，眼中不由得落下泪来。
湿热的舌头划过面颊，惊讶的低头看去，那狐狸特有的妩媚双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安慰。
他迷路了，作为第一次出远门的人，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穿过这座大山，就是琅琊山了，可是他不知东南西北，分不出方向。
黄昏中，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抚摸着因为因为粮食耗尽而饿的空空的肚皮，宁宁锤了锤双腿，将包裹在胸前的小狐狸放出来。
“小狐狸，你跑吧，我走不动了，你和我在一起，估计很快就要被狼吃掉。”
将小狐狸放在地上，它却并不逃跑，乖乖的蹲在那里，偏头看向和他同样空瘪的肚腹部。
“你也饿的没力气了吗？”
宁宁无力的勾起唇角，像是入了魔一般，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淋漓的鲜血涌出。
“小狐狸，喝我的血吧。”
小狐狸的脑袋歪了歪，眼中**裸的空茫，却乖乖的凑近，含咬住他的手腕，在意识的黑暗中，他好像看见了，小狐狸变成了一位大美人......
就像现在一样，宁宁抚摸着胡祺丝滑的墨发，挠挠因为灵力四溢而变出的狐耳，任由他啃咬着自己的脖颈，甚至为了让他更舒服些，伸长了脖子。
“你不要命了？！”
终于从幻境中逃出，莫莹莹却浑身无力，身体依旧酸软，没有一点灵力。
睁眼却看见那只该死的臭狐狸，啃咬着之前小书生的脖子。
“快离开他，你会死的。”
“我本就是死的，是胡祺将我救回来的。”
宁宁垂下眼睫，因为疼痛发出嘶嘶声，眉头紧皱，“他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大妖，我以为他用了神丹妙药，将我救回，却没想到，误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大梦苏醒的那一刻，一位美丽非凡恍若神女的仙子来到他面前，将以往胡祺吞噬血肉，哺育喂养他的画面放入他的神识。
“我是早就死了，现在再让他吃一回吧。”
那年那天，他被饿的理智尽失的狐狸啃咬，身躯只剩下了一半，才换回小狐狸的神志，为了救他，没想到小狐狸又走上了魔道。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过程中，两人相爱了。
贫瘠得人生中，他遇到了自己最渴望的一片红，李大爷说的对，还没走到玖城，他就到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我和神女说好了，待我的身体被吞噬之后，我的魂魄会融入这滴相思泪中，它会保佑着人们，顺利的进入轮回。”
宁宁勾起惨白的唇角，将手中的相思泪拿出，在众人垂涎欲滴的眼光中，将其按在胡祺的胸口。
冰冷的宝石此刻像是烧红的烙铁，融进了呼气的胸膛，吃的沉醉狐狸心口一痛，懵懵地抬起脑袋看向宁宁。
“乖，继续吃吧。”
将其按在自己的胸口，此刻，自己大半边身子都快消失不见。
客栈中的其他人却没有听他胡说些什么，在大梦中遭遇那恐怖的妖魔，此时惊惧极了，挣扎的虚软的身体也想要抓住两人，但都被入魔的胡祺打了回去。
百里晓缓缓盘坐起来，自醒来时他就在调理自己的灵力，出来后他的境界就暴涨一节，大梦果然受益无穷。
看向宁宁将相思泪嵌入胡祺胸口的一幕，百里晓面色复杂。
他与神女的这场交易，真是划算。
仅仅牺牲了自己的灵魂，便造就了万千生灵通往轮回的道路，而且，只要相思泪在胡祺体内一天，为了保存这轮回路，没有人会杀了它。
“你，当真不后悔？”
百里晓盯着宁宁因为疼痛而湿润的眼睛，问道。
“不悔。”
时间一点一滴消逝，百里晓终于恢复了力气，他站起身来，看向胡祺与宁宁。
那里只剩下一只巨大的狐狸，狰狞的兽口含咬着一节手腕，满地的鲜血中，狐狸拥着一具洁白的骨架，陷入了无尽的梦乡，在茂密的毛发中，相思泪缓缓发光。
“胡长老。”百里晓向狐族长老行礼，“你们待胡祺如何？”
胡长老神色复杂，他此行本是为了捉拿胡祺，到时带回族中，斩杀了事，却不曾想……
哎，世事无常啊。
“青丘有一思过崖，崖底有一禁地，专为穷凶极恶之人准备，我带他回去吧。”
“你说带走就带走，他吃了我儿，我必要他血债血偿！”
沙哑的嗓音，伴随一下一下地敲击，李老爷拄着拐棍，在下人搀扶下迈入客栈。
李府在这玖城自是算得上世家大族，可若是和青丘比较，便若蝼蚁一般，可无奈，此次请求并不占理，又是在人族地界，当地还有城主这位大能，因着说话也需要礼让三分。
“李老爷，”胡长老淡定的一点头，看向身边的小狐狸，他立即捧出一个玉盒。
“这是我青丘一族的灵宝，有了它，可保李家三代无逾，也可作为信物，敲响衡宗大门，若是资质尚可，成为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话音一落，客栈中霎时私语不停，全是震惊艳羡。
前半段都被他们自动忽略了，可，这可是个机会，能拜入天下第一宗的机缘，可遇不可得。
众人顿时都眼红的不行，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言语中满是艳羡，好似李家占了个大便宜似的。
他们的确占了大便宜，百里晓心想。
看向李老爷一副贪婪垂涎，口水都快滴下来却还是假模假样的为儿子哭丧推辞的画面，他有些反胃，皱眉退至成渊身后。
成渊现在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都是傻愣愣的模样，两眼发直，从大梦中出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若不是知道他是天命之子，百里晓都要怀疑他神魂有了问题。
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李老爷三推四请的终于收下了灵宝，匆匆离去。
想必是回家挑选个优秀子侄，让他拜入仙门，之后反哺家族，让家族兴旺壮大，这样的做法并不稀奇，百里家也无数次做过同等事情，却不妨他觉得恶心。
看向眼前的坚实背影，百里晓恍惚的想着，怕只有眼前人可以不受这些家族门派束缚，活得潇洒肆意吧，毕竟，他可是天命之子。
“大家都散了吧，青丘的家务事，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胡长老一开口，边上侍奉的两个小狐狸立即驱赶大厅中修士，众人也不勉强，毕竟青丘威名在外，他们自是不想得罪。
百里晓也从善如流的离开，见成渊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略有些嫌弃的觑了觑眼，拉起他的手腕将其带回房间。
莫莹莹依依不舍的跟着回去，即使上楼梯时也一步两回头的看着下面。
胡长老一名脸可惜的看向地上的那具白骨，挥手施了个术法，将那具白骨变小，又变来一个银色锁链，将其串联起来，挂在了狐狸身上，像是个别致的装饰。
“如此，你们也能待在一起了。”
看向地上狐狸胸前的相思泪，封印其记忆，银光闪过，胡长老带着它回青丘。
自此，青丘多了一只懵懂的狐狸，世界上再无万狐妖君。
“嘤嘤嘤嘤──”
青丘，思过崖下。
一只巨大的狐狸蜷缩着，艳丽的毛发因着崖底的火气变得焦黄暗淡，胸前嵌着一颗亮眼的宝石，双爪下抱着一本书，有意无意中，将书籍靠近了胸前的白骨项链，不知为何，在昏昏沉沉中，它总觉得，这项链是有生命的，而且……喜欢读书。
不知道给胡祺和宁宁什么结局，但他俩注定是悲剧的，就这样吧。[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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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诡狐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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