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生气了，在场是人不是人的都发现了这一点。
叶星河倒是还想着要为薄意辩解一下，毕竟当时的情况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妙，产生想法误差的也并不是只有薄意一个人。
至少应该有一个缓和的机会……叶星河是这样想的，但她走近对上那双淡淡的眸子时，没说出来的话就顺着喉管咽了下去，彻底成为了泡影。
……不会有用的。
叶星河无比明确的知道了这一点。
那个人的眼睛里从始至终没有过其他人的影子，她正在看着薄意，也只是在看着薄意。
这种时候，就算她把理由编的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但也不一定就那么糟糕，叶星河苦中作乐的想，说不定薄意一个标点都比她说破了嘴皮子管用呢？
“你打我吧，”薄意突然开了口，纤薄的嘴唇紧紧抿着，说出来的话也像主人此时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
叶星河：“……”心里发出尖锐爆鸣。
薄意！你要不服个软试试呢？怎么会有人还没面对就先投降啊！！
而且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真的不会起到火上浇油的反作用吗？！
叶星河看了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挑衅的薄意，心里恨铁不成钢，身体却诚实的站在了离她最近的地方，做好了只要程熙一动手就把薄意拼命往回拽的准备。
等了一会，见程熙没有动作，她又小心的劝解道：“熙姐，薄意现在还受着伤呢……”
“我不会打她，”程熙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松开了紧紧钳制住对方的手。
“我很好奇，”她声音很轻，压在其他人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重了，“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你有这种想法。”
“情绪不稳定就发泄在你身上……你当我是什么了？”
挡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是，没有别人的时候也是。
程熙起身，微微垂下眼眸凝视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薄意，从嘴角溢出一声冷哼。
叶星河的心又悬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程熙突然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我压制了她身上所有的精神力，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爆发，当然，她人也暂时醒不过来了。”
精神力总是玄妙的东西，对于程熙来说，要从自己身上提取出纯洁的、能够供给薄意输出的精神力，需要的工序很多。
倒不如从源头解决问题。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半坐在地上的薄意摇了摇头。
她的嗓子干涩得可怕，眼睛也像是被一场暴风卷过，想躲开也闭不上，徒留殷红的血丝不断彰显着存在感。
“没问题就走吧，”程熙伸手，也不等她说话，就一手环着背，一手压在膝盖弯下，将人打横抱起了起来。
薄意：“！”
目睹了公主抱的其他人：“！！”
程熙侧目看着目瞪口呆的叶星河，很冷静开口道：“你去交付任务，我带着她回去。”
薄意发出微弱的反抗声：“不行，我……”
程熙否决，面上还很心平气和：“薄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薄意：“可是……”
“没问题！”怕薄意又说出什么反向冲刺的话，叶星河也紧张接茬，“她现在需要养伤，汇报任务我一个人完成就够了，一定原原本本的告知监管局。”
说完，她擦了一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再次咬重音节提醒道：“薄意，我知道你很关心林芝也很负责任，但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好安抚一下程熙啊！
要是在这么下去，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完蛋的——！
叶星河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是这么个死法。
她有样学样的扛起地上的林芝，很坚定的，无视了身边所有视线先走一步，刻意将两人留到了身后。
薄意没拦住，不得不再次开口提醒：“我们是一起过来的。”
叶星河把交通工具带走了，她们难道要走回去吗？
程熙顿了一下，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对，一起过来的，”她故意曲解，将叶星河排除在外，幽幽说道：“我现在也要带着你回家了。”
回家……薄意本能的抗拒这种说法，但她理智的没有再开口。
或许是真的累了，薄意出神了一会，眸中光彩就如同星子一样坠落。
终于，在精神力透支和精神骤然松懈的双重buff下，她睡着了。
程熙：“……”
算了，她压了压唇角，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不可避免的情绪回温了些。
坐上媚色提供的专属回程“工具”，程熙一手撑着下颌思索，一手紧紧拢着一直没醒的薄意，随着身边不断传来的温度，她眼中的郁色也跟着越来越淡。
而薄意在做梦。
像是置身于一片沼泽般的黑暗里，就算聚精会神也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两个人交叠的影子，声音倒是由远及近，渐渐在她耳中画出故人的轮廓。
“程熙，”她听见“自己”用格外轻柔的语调喊出了这个名字。
仿佛两人之间的身份隔阂从来不存在，她们坐在一起，说得也不再是句句关乎于其他人的话题。
甚至比起那个“自己”，黑暗中的程熙比现实中的还要冷淡很多。
薄意下意识往前走去，越靠近，能看见的画面就越亮，那双在黑夜中都无所遁藏的眸子似有所觉的看了过来。
太冷了，就算知道是在梦里，薄意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随之而来的，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不安。
但程熙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她。
冷淡傲慢的“恶魔”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顺着伸进“薄意”怀里，刚拉起对方的手，被挡住大半身体的“薄意”就往右移了一下，嘴唇煽动着说了什么。
程熙顺其自然附耳凑了上去。
完全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的距离。
薄意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影响似的，心乱如麻，再想听也无法轻松组词成句了。
“……我会找到你。”
如同深刻在灵魂里的喘息，一切尘埃落定。
薄意猛然睁眼，回到了现实。
“已经天亮了啊……”她还没从梦里缓过劲来，低声喃语着，刚坐起身，就被一只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又拽了回去。
“再陪我睡一会，”程熙没有早起的压力，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压在枕头上的脸颊微鼓起来，一下冲淡了身上的危险气势。
薄意盯着她，依稀在对方身上找到了梦中惊鸿一瞥记下的影子，很快就归于心里一声自嘲的笑。
……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她刚刚辜负了程熙的好意，亲手毁掉了理应存在于她们之间的信任，那些从梦里传递到她身上的安逸情绪，也应该不存在了才对。
“程熙……”薄意深吸口气，艰难的逼着自己直面昨日。
“昨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冤枉你。”
程熙像是听见了，眼睛都没睁开往她身上蹭了蹭。
“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刚从被子里抽出来的手臂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我错了，你能不能……接受我的道歉。”
毛茸茸的脑袋压在心口，不动了。
“不行，”半晌，程熙的声音传出来，捏着她的掌心，又直白的叹了口气，说：“被冤枉什么的，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薄意：“……但你那个时候很生气。”
“我就非得是因为这个生气吗？”程熙反问，埋下去的声音闷闷的，落到身上还有些发痒。
薄意更加不知所措了，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一次次复盘之后，不自信的得出了一个完全意料外的答案。
“你是……在生气我没有记住你说的话？”
这太荒谬了。
薄意说出来的第一想法都是要否认。
但程熙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看着你，”她说，“但你的注意力却总是不在我身上。”
“这次就算了，但要是有下次——”
程熙抬手捏住了薄意的脸，半眯着眼睛，没说完的话语掩在唇齿，达成了更好的威慑效果。
薄意僵着脸点了点头，就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和梦里的程熙短暂重合了。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薄意动静很小的翻身下床，刚触及到地面，脚腕就撞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叮铃”作响。
她垂下眼，脚踝上的铃铛垂着，拽出了一只溜着银光的锁链。
“这是什么……”薄意声调晦涩，伸手就想把那东西解下来。
“没用的，”程熙按住了她慌乱的手，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很好心的解释道：“这条链子结合了一些S级的材料，不仅坚硬，而且绝不可能由除了我之外的人解下。”
“但它不会影响什么，就是一个印记而已，而且会响。”
薄意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手紧紧压着身后的被角，脑中的那根弦挣扎了一下，彻底断了。
“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她闭了闭眼，强压着酸胀的情绪。
“你怎么会这样想？”程熙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眨了眨眼，云淡风轻，“只是一个保障而已。”
“耳钉还是太含蓄了，有声响的话……你就不会再能把我抛之脑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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