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城的冬天湿冷,钻进骨头的那中冷,冷的人难以接受。
早上雾气重风一吹,跟被小雨糊了一身的感觉,墓园周围的树还青着叶子。
旭城属于南方,冬日的温度不像北方那么大,种植的一些树叶子一般不会脱落。
瞿蓝山抱着一束花站在墓碑前,戚米雪蹲在地上摆贡品,摆着摆着眼睛就红了。
她有些后悔了,时隔那么久才来看他,戚米雪摸着照片上的人,无声说了“对不起”。
迟雪不太喜欢这种悲伤的感觉,很想躲到边上去,林思言注意到了这点,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背。
这五个人里情绪波动不大的,只有瞿蓝山跟陶栀,陶栀只是觉得恍惚,之前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离她并不远。
瞿蓝山把花放在墓碑上,扶起戚米雪,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戚米雪表情很委屈的对着瞿蓝山说:“为什么呀。”
瞿蓝山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诏还是十七岁的样子,李云云姨笑的还是那么温柔。
跟他刚上幼儿园那天,他爸妈忙,云姨去接他们放学,带他们回水果店,给他们做饭吃那天的笑一样。
迟雪抽了纸巾递给戚米雪,戚米雪瘪着嘴,那委屈的样子,让迟雪不太想去看。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因家庭教育,从来都是冷静情绪波动不大的。
最后还是忍不住,抱住了戚米雪,“别哭了,好不容易来看一次,你哭成这样不好。”
五个人要说的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站着看着,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说,该说些什么。
晚上回到酒店戚米雪买了很多酒,差点被人认出来,好在陶栀机灵把人拽走了。
房间内五个人一杯一杯的喝,谁也不说话,戚米雪不满酒杯太小了,直接拿酒瓶灌自己。
很快就喝醉了,喝完就开始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听的林思言心里难受,他想给他老婆打电话了。
但想想还是算了,怪晚的了。
“艹!我跟你说我真的想杀了于舟言,你……你凭什么救他啊!呜呜——”戚米雪用酒瓶子戳瞿蓝山的背。
瞿蓝山跟块石头一样,被戳了也一动不动,只是默默的喝酒,坐在地上低头沉默着。
陶栀没喝多少,迟雪酒量特别好,她们把喝多了耍酒疯的戚米雪按床上,让她睡觉。
“好了好了,别闹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陶栀帮戚米雪盖上被子。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戚米雪躺在床上一直问着为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为什么,迟雪转过头抹了下泪。
陶栀注意到笑了一下说:“居然能看到你哭。”
迟雪一僵转过头,双眼红了,跟报复一样回她:“你少憋了,省的给你憋死。”
迟雪的话戳中了陶栀的心,一瞬间还真控制不住,“哎,真想跟大米一样好好哭一哭。”
林思言不想待在这了,跟坐在地上瞿蓝山说了一声,他开门走了。
五个人订了三间房,陶栀一个人一间,夜深了所有人都睡下了,陶栀的房门开了。
她喝的不多,因为有事搁在心里头睡不着,深夜不好打车,更别说去墓园的车,几乎等于打不着。
走廊里瞿蓝山穿好了衣服,他把自己裹的很厚,很多年没回老家的,他居然觉得老家比昀京冷上很多。
“我租了车带你去吧。”瞿蓝山站在走廊的一边,声音传来,陶栀愣了一下。
她能看出来瞿蓝山在想什么,瞿蓝山能看不出她吗?
大半夜两个人开着租来的车,一同前往去墓园,世人都说死人阴气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墓园比白天更冷,更阴森,瞿蓝山下车后都觉得全身泡进了冷水里。
陶栀倒是没什么感觉,面无表情的往墓园走,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最后找到了李诏李云的位置。
她站在台阶上迟迟不肯过去,瞿蓝山就在他后面站着。
许久过后陶栀说:“他从小就胆小,受欺负就只会哭,什么事都躲在我们身后,我时常在想,那个时候他得多害怕,多疼啊。”
陶栀再也忍不住了,她确实如迟雪说的,憋太久了,憋不住了。
瞿蓝山有些不敢去听陶栀说的话,李诏出生比他晚几天,三人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小区。
关系非常好三个人从出生就在一起,一起长大,一起上幼儿园,李诏从小性格胆小,都是他跟陶栀护着。
每次受欺负了,李诏都哭的梨花带雨的,跑来找他跟陶栀。
陶栀僵了一会抬脚走过去,她站在李诏的墓碑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当时这个墓碑是我妈托她朋友给安置的,云姨出事当天给就被送去火化了,那个时候你和瞿叔还在医院里。笑姨急的全身哆嗦,我帮不上什么忙,都是我爸妈他们处理。我们连云姨的最后一面都能没见上,出来是装盒子里出来的。李诏……不齐全,加上要查案,他们要烧,我爸找了人硬生生拦着了。在冰柜里躺了小半个月,后来……”陶栀的唇发抖,嗓子发紧艰难的说下去。
“后来……我爸妈觉得这事不对,就带着我走了什么……什么事也不管了。”陶栀抹下脸上的泪,“之后你们怎么样我没有一点消息,他们看着我不让我回去。”
“我跟我爸妈去了北边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打算过渡一下,把出国手续办好绿卡发下来。我找了他们都不在的时间跑了,想回旭城,走一半没钱了,被他们抓回去了。后来出了国,他们收了我的护照,我上不了飞机出不了国。我开始在他们安排下看医生接受治疗,我的心理医生说我……说我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甚至长期处在恐惧中。后来我就渐渐好了,可能是吃药吃的吧,记忆力不太好,感觉快忘了过去。我开始上学,念书,正常生活。”
陶栀蹲下摸了摸墓碑上李诏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他上高中时,班里拍毕业照时,摄影师给他拍的单人照。
李诏小时候胆小,长大了,可能是有她跟瞿蓝山的庇护,性格逐渐变的开朗。
“我以为生活就会那么过下去,有一次我去一个小渔村旅游时,遇到了一位偷渡过来的阿姨。她为了多挣钱,所以偷渡过来打工赚钱养家,蓝山你知道吗?我当时住在哪个小渔村的时候,每天都会找那个阿姨聊天,我觉得她好亲切,她会握着我手说:‘这手咋弄的,疼不疼啊。’她很心疼我的手,我跟她说,我是画画的她更心疼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哪怕手都这样了,我还是能画。就是画的比较慢,只能用指关节在屏幕上蹭来蹭去。”
瞿蓝山的视线移到陶栀的手上,墓园有个高高的大灯,他又带了眼镜,看的很清楚。
陶栀的十根手指畸形了,像葡萄树的树藤,被人刻意的扭成卷曲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就想问陶栀的手怎么了,可他没问,他怕得到的答案他接受不了。
陶栀注意到了瞿蓝山的视线说:“当初云姨刚出事,你和瞿叔进了医院,我崩溃了。拿刀要捅死于舟言,可惜没捅死被人拦了下来,我爸妈怕我在干什么危险的事,把锁在房间里,我很害怕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想出去,我就拍门挠门,指甲都掀起了。我爸妈强行带我出国时,怕我跑,用绳子绑了我的手,充血了加上没有及时治疗,新伤加旧伤就这样了。当时我都以为我残废了,可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它至少还能画。”
陶栀给瞿蓝山展示自己的手,脸上带着笑,瞿蓝山的心却酸的出水,平时的七窍玲珑心,能说会道的嘴巴,却都被堵了回去,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瞿蓝山觉得自己很失败,特别的失败。
陶栀继续讲她的故事:“我跟哪位阿姨交换了联系方式,旅行结束后,我继续上学每周见医生,可是那些药物阻挡不了我的记忆了。记忆那么清晰,我开始去肯德基打工,打各种零工,终于在一个冬季我攒够了钱。偷渡的钱,我在一个平静的清晨走了,那个时候我十九岁马上二十了。我知道我要回去,这是我执念,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执念很重,她不知道我过往,所以治疗不了我。我给了那个偷渡的人钱,他带着我和哪位阿姨回国了,毕竟快过年了。”
陶栀再一次停顿,瞿蓝山感知下面发生的事一定不好,他的手攥紧了些。
“我跟那个阿姨被藏在船舱下面,哪里很闷一股子奇怪的臭味,分不清白天黑夜。我第一次偷渡,不知道该有什么准备,那个阿姨准备了水饭,而我什么都没有。里面更是不止我和阿姨,阿姨把食物分给了我,上厕所都要就地解决,我吐了几次。带着期待上了岸,阿姨邀请我跟她回家,”陶栀讽刺的笑了一下,“那个阿姨,她有个脑瘫的儿子,她想让我当她儿子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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