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都被人送到你手上来了，还在这里犟嘴想倒打一耙。”
“你聋的传人啊？我都说了，你想用这个指证我，必须先证明这些都是真的，不然我随便造假一张你跟草履虫的亲缘关系鉴定，就能证明你也是草履虫吗？”
“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各位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被这么多人围在中央，周清盏依旧保持镇定，嗓音并没有什么波动，“课间去查监控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多数人心里也有了数，也相信了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证据链”非常齐全的造谣。
少部分人却还意犹未尽，站在近处张望那堆纸，想从中找出些劲爆的消息，无论这八卦是不是真的。
这些人只在意这八卦能否娱乐到自己，并不在意其真实性，更不在意黄谣是否会中伤她人的声誉。
“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围在一块儿干嘛呢！”
一道严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声音经由小蜜蜂扩大，所有人都被震得龇牙咧嘴。
墙上的时钟显示早读已开始两分钟，英语老师背着手站在门口，耷拉着嘴角，眼里非常失望：“都是快上高二的学生了，早读还得老师来看着，一点规矩都没有！”
学生们瞬间作鸟兽散，生怕英语老师一个不高兴，又抽人上台听写单词，或者给英语作业来个买一送一。
朗朗读书声中，苑无双靠回椅背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那就是动机。
这事一旦没处理好，她就会身败名裂，但这对那人有一点好处吗？
他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选择做这件事？
仅仅是出于劣根性，还是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隐秘的好处？
苑无双好几节课都心不在焉，一堆零食摆在桌上也食不知味，终于熬到了大课间，她和周清盏一起去调监控。
“又得去行政大楼了，唉……”
苑无双有点烦躁，又突然想起了柯建国办公室的监控。自从上次从办公室里出来，略微看了眼角度后，就一次也没有再打开过。
“不去行政楼，”周清盏伸出一根手指，冲着苑无双摆了摆，“你上次看到的监控不是一手的，是柯校长调好了才拿给于河家长看的。”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我妈妈问的。”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哪个监控是好的，哪个是坏的，全由柯建国说了算。
那天看监控的人不少，要是那晚三楼的监控没坏，走廊上的“灵异场景”被展示出来，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多棘手。
还是监控坏了性价比更高，要是顺带能栽赃在她身上就更妙了。
苑无双以前从来没调过监控，还以为只有校领导才有这个权限，而今看来周清盏有别的途径，她又问：“那我们去哪儿看？”
“直接去监控室。”
监控室平时都没人来，学校也只请了三个老头轮流守着。这工作清闲，几个老头上班就是听听收音机，赶时髦点的还能刷个慢脚短视频。
监控室里，短视频的声音开到了最大，苑无双和周清盏在门口敲半天那老头才听到，他对着门外高喊一声，暂停了视频来开门。
刘老头推开门，监控室扑出一阵白烟，两人闻到这二手烟味皆是往后一缩。
老头随手挥了挥烟气，扯着嘶哑的大嗓门喊：“怎么的小姑娘，你俩有事儿啊？”
苑无双向老头说明了来意，老头却并没有同意让她们进去，还是周清盏掏了200现金给他，这才成功进入了监控室。
走廊的监控清晰无比，连每一个人的五官可以被放大成高清大图。苑无双调出正对高一七班教室后门的监控，此时，有几个学生刚从一楼小卖部买了零食，边吃边进教室。
她把时间调回早上七点二十左右，没过几分钟，就见一个无限接近于“死肥宅”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
老头帮她们放大了监控视频，男生的脸逐渐清晰可见，周清盏瞳孔微动，眉头一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看着监控中那分外眼熟的人，从后门给小雅递了个牛皮纸袋，证据确凿，苑无双一拍手：“就是他！”
她对着视频拍了张照片就退出了界面，没有保存这段视频的意思。
周清盏拦住她的动作：“小苑，你不打算报警吗？”
谁知苑无双早上还义愤填膺的，此刻却不打算追究到底了，她摇着头说：“不报了。”
周清盏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苑无双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这件事传播量并不广泛，而且他还是个未成年，就算苑无双报警，他能受到的处罚也很轻。况且柯芮三天两头拿他出气，万一哪天真打出什么毛病来了，警方一排查恩怨关系，她苑无双反倒成了头号怀疑对象。
那男生又是个恩将仇报的货色，到时候是肯定不会为她开脱的，指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将脏水都泼在她身上，转头卖柯芮一个人情。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自己动手呢……
苑无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交叠摩挲着，舒然一笑：“因为我……太善良了嘛。”
走过无人看守的门卫室，进入这片老旧的居民楼，曾经的绿化带都变成了一片片划分好的菜地。
路灯的灯罩里全是虫子尸体，灯罩外又被飞虫爬满，光线昏暗不堪，阴影里露出一片纯白的衣角。
居民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监控老旧不说，还坏了个七七八八，苑无双刚才在门卫室外打眼一看，4×4的屏幕上有12块区域亮着一片雪花，只剩下两个监控坚守阵地。
一个正对某片菜园子，一个面向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停满了小电驴。
这就代表着，只要她不去那一块菜地里偷人家菜，或者偷人家小电驴，都不会被监控拍到。
这就是那个男生的家，苑无双守在他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上，身影藏进砖砌的花台后面。
花台边蚊子一笼一笼的，苑无双打死了好几批，可无论打死多少也是扬汤止沸。
草丛里，一只蜈蚣悄无声息爬出来，又钻进了苑无双脚边的土里。
“我劁，他到底要几点才回家？”
苑无双一下晚自习就溜到这里来，在这儿蹲一个来小时了，脚蹲麻了不说，连手机都玩到了低电量提醒。
看到那只糟心的蜈蚣，苑无双悄无声息往反方向挪了挪，左臂却突然被尖刺扎了一下，她捂着胳膊猛然回头，发现旁边种了一棵花椒树。
苑无双：“……”
这小区真是人才辈出，佐料都能自己种。
夜晚听觉感官被放大，除去虫鸣声，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传进她耳朵里，她立刻屏息凝神，没有再挪动。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临近苑无双藏身之处时突然停住。
她神情一肃——被发现了？
苑无双身体微微往前，想看看路上的情况，刚一探头，头顶就不小心碰到了长满尖刺的花椒树枝，模糊的树影在地上微微晃动，她赶忙停下，不敢再有分毫的动作。
可那脚步声就跟原地消失了似的，她全身肌肉缓缓绷紧，手已经悄无声息伸进口袋里，紧紧握住随身携带的防具。
“喵！喵！”
此时，一只不大点的三花猫从草丛里窜出来，左顾右盼后发现没什么危险，直接卧在路边舔起了爪子。
那脚步声突然又响了起来，经过了苑无双身边，她眼前出现一个肥胖的身影，往小猫那边走去。
男生停住脚步，微微弯腰逗弄这只小猫：“咪咪，咪咪。”
就是这个人。
等你半天了……苑无双微微一笑。
小猫感受到友好的气氛，又喵喵叫了两声，朝男生走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裤腿，作势要倒下翻肚皮。
男生蹲下去，手轻轻抚摸上小猫毛茸茸的头顶，小猫“呼呼”打起了呼噜。
“嗯，你是一只好猫……”
男生的手顺势伸到了小猫肚子上，从上到下一把一把撸着，或许是把他的手当成了玩具，小猫张开嘴想咬，尖细的牙齿却不小心刮到他得手背，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男生脸色猛然一变，飞起一脚往猫身上踹，小猫瞬间翻过身来，蹦出去两米远，回头冲男生哈气。
“该死的！”
男生追在小猫后面又踢又打，恶毒的言语从齿缝里挤出来——
“摸你你还敢咬我，活该你流浪！”
“还敢冲我哈气，去死，你们都去死！”
“那群有钱人欺负我就算了，你居然也敢欺负我，我弄死你，弄死你！”
小猫一溜烟窜进了草丛里跑了，那男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喘着粗气看了一圈，也只能踩两脚别人种的菜泄愤。
苑无双简直无语，叹他是废铁一块，被柯芮打了那么多次，一点也不敢反抗，反手欺负小猫和劳动人民种的菜叶子倒是十分在行。
“这……这是什么？”
男生的脚戛然停住，他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可惜路灯太昏暗，只能蹲下身凑近去看。
趁着这个时候，苑无双放轻脚步，悄悄往他身后走去。
“这、这是……蛇”他的惊叫声被强行噎在咽喉里，苑无双从身后大力捂住他的嘴，同时她也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条小小的王锦蛇。
“唔、唔……”
男生眼中的惊惧如同潮水般上涌，他奋力挣扎着，像只落入陷阱里横冲直撞的野猪，苑无双眼看着要制不住他了，索性直接松开钳制，松开的瞬间一脚踢在他腰上，力量大到将他踹翻在地，压倒了一片绿叶菜。
他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哎唷……”
未等他翻身，苑无双上去又是两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另一脚踹在他大腿根，那人猝然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连叫喊声都虚弱成了细若蚊呐的气声。
“你……你是谁，凭什么打我……”
苑无双的面容隐在白色兜帽下，唯一露出来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她蹲下来才发现，男生身上有一大片新伤，怪不得他回家这么晚，原来在学校就挨了一顿打。
可苑无双永远都不会再怜悯他。
她一拳一拳捶在他脸上、身体上，哪里挨打最疼，她就专盯哪里打。她一通老拳下去，男生已经接近昏厥，眼看着就要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这一顿打下来，苑无双终于给自己出了口气，她起身拿湿巾纸擦干净手，还顺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那本就一尘不染的衣角变得更干净了。
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转身就走，走前还把那片倒地的菜叶子扶了起来。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男生拼尽全力，一点一点抬起脖子，强撑着瞪大眼睛，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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