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尔不吃不喝了五天，也疯狂尖叫、辱骂并攻击一切了五天。
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体能活着靠近他。
自那天起，裴拥川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宋祈尔的房门口，等待着他消沉时分。只有在宋祈尔不发疯，将自己如同木乃伊般裹起来躺着的时候，裴拥川才能抽空操控着模拟飞蚊状的隐身医疗机器人，往他体内注射营养液，勉强维持他的生命。
期间，游沃不是没想过去接替裴拥川。可宋祈尔脑中好像装着一颗高度敏感的雷达探测器，只要检测到游沃的靠近，他便立即处于应激和战斗状态，恐怖的尖叫声能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没办法，裴拥川只得亲力亲为地照看宋祈尔。同时，他也给游沃开放了大部分区域的权限，让他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整栋别墅高五层，出了大门，外面的整颗星球都是这栋别墅的大花园。泳池、跑马场、果园等应有尽有，再配上舒适的气候和晴朗无云的天空，这无疑是一处非常适合玩乐度假的地方。
可游沃却全然没有玩乐的心思。
他每天都在高度关注和紧张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游沃清楚，现在根本无法知晓结果，就算是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去探查，也要等到二十天左右。
他如今的焦虑和不安，都是无用的，只会徒增烦恼。
但许是因为他无法做其他事分散注意力，也有可能是被宋祈尔每天高强度的负面情绪输出所影响，总之，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和不安。
他不仅每天对自己身体的各种反应进行着高强度的关注，并且凡有丁点儿不适，他都会被‘可能已经怀孕’这个令人胆寒的想法笼罩。
受情绪的影响，在某个半梦半醒间，游沃甚至冒出了，要不直接下药断绝自己生育可能性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一冒出，还未成形，便直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全身泛着凉意，心脏却砰砰直跳个不停，似是刚挣脱鬼压床。他盯着空荡荡天花板，虚无聚焦的视线中，所学的合成公式却如幻灯片张张闪过。
眼看着答案近在眼前，可游沃却忽地身体一颤，迅速闭上眼，打断脑中危险的想法。
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在圣地星时，养母就曾教导过游沃，心烦意乱时，最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进行单纯的、不用动脑的体力运动或劳动。
对于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游沃来说，这个方法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只是单纯地在做一个听话的小孩儿，按照妈妈的教导去处理自己的情绪。
可是越长大，他便越觉这个方法的智慧之处。
游沃找机器人给裴拥川发去消息，希望能从装备室借取一套攀岩设备。
此时虽已是深夜，但楼上的尖叫声和争吵声没断过。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游沃静静地听了会儿，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宋棋砚和隋御对他的抛弃，裴拥川选择帮自己而不帮他的背叛...
在宋祈尔嘶吼出那句“就算是我错了，你也得帮我”后的短暂沉默时间里，游沃终于等到了裴拥川的回复。
——好。
他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机器人面板上的字句，沉默许久，才起身，跟着机器人走向装备室。
后山处的攀岩壁是游沃偶然发现的。当时虽是匆匆一眼，但他却对这块岩壁印象深刻。
并不是因为这块岩壁上原有的攀岩路线设计得有多巧妙，多具有挑战性，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条新的、还未经任何人开发的攀岩路线。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位设计大师，偶然得到半块未被雕琢的璞玉。大展伸手的兴奋和冲动在体内蠢蠢欲动。
第一个晚上，游沃只是穿戴着攀岩设备，沿着原有的攀岩线路攀登，一边进行排危清线，一边去观察岩石间的裂缝和硬度。
第二个晚上，他带着一个机器人，开始尝试定点并生成路线图。
经过一整天的思考，终于在第三天，他完成了新路线的图纸，并在装备室备齐所有物品，决定于夜晚时分出发。
无论是路线，还是时间，游沃都计划得很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已经决定了是一个人出发，但他却在看见裴拥川疲态下还强撑着的微笑后，脑子一热地对他发出邀请。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话刚问出口，游沃便后悔了。他立即抿紧唇，改口道：“不想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
裴拥川握着水杯愣了几秒，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很愿意。”他放下水杯，抬眸，在柔和灯光下对游沃说：“我很想放松放松。”
游沃赞同地点头，但又在下一秒，表情忽而一僵，担忧地朝上看去一眼，问：“他没关系吗？”
“没事。”裴拥川安抚一笑，“他现在在理疗舱里接受治疗，至少要二十三个小时。”
“那就好。”游沃松了口气，“你终于能休息了。”
裴拥川笑笑没说话，他上下打量着游沃，又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家居服：“我去换件衣服。”
趁裴拥川换衣服的间隙，游沃替他将攀岩装备准备好。纵使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组队攀岩，但两人从一开始就很合拍。
看着身后的屏蔽场完全闭合，游沃才开口对裴拥川说：“我喜欢徒步走过去。但如果你想保留力气，我们也可以骑马过去。”
“不用。”裴拥川收起悬浮面板，“我刚好也想走走。”
他立起冲锋衣，浓密而肆意的眉峰一扬：“请带路吧，小游向导。”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藏在心里的犹豫和不确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别墅到攀岩壁大概八公里的距离，中间的道路还算平稳，只有几段是坡度比较大的羊肠小路。这对于他们育英校的学生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微风拂过，叶片沙沙的晃动声更衬周围寂静。两人之间除了轻盈的脚步声，便只剩游沃包里攀岩钉的碰撞声。
听着清脆的声音，裴拥川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游沃徒步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因此他此时的大脑是完全放空的。
裴拥川问完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回神，呆呆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拥川觉得游沃此时的表情很是可爱，忍不住笑道：“你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去开辟新线路的吧？”
游沃偏头朝后看了眼背包，随着他的走动，里面成捆的攀岩钉叮铃响个不停。
“并不是一个人。”他解释道，“我还会带一个机器人，帮我看着，以防意外。”
裴拥川挑挑眉：“所以我现在是充当机器人的角色。”
游沃顿时变得紧张局促起来，摆摆手：“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邀请我来是什么意思呢？”裴拥川走近了些。
两人距离缩近，冲锋衣会在摆臂间时不时碰撞在一起，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面对裴拥川的靠近，游沃并未觉得反感，他只是认真地回答着裴拥川的问题：“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裴拥川嘴角扬起的饱含逗弄之趣的笑意凝住。
游沃似是有些愧疚，移开视线，低声道：“他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本来我也应该在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裴拥川笑意淡了些。
静了几秒，他开口告诉游沃：“你不用有负担。”
“我不知道宴越重是怎么和你说的。”裴拥川直言道，“但游沃，照顾宋祈尔并不是你的工作。至少在我这里不是。”
游沃抬起头：“可我想帮你。”他抿抿唇：“我觉得你这样太辛苦，也...”
“也什么？”裴拥川问。
游沃没回答，只是再次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是真不知道，也真不明白，裴家到底为什么会同意让裴拥川做这种事。
不仅不能参加一年一度的皇室行巡，去为自己争取机会，还要被宋祈尔辱骂羞辱，每天不得休息。
明明裴拥川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游沃就觉得很不公平。他攥着背包肩带的手紧了紧，有很多话想说，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他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游沃摇摇头：“没什么。”他停顿一秒，将话题岔开：“如果后面他好些了，我可以帮忙照顾。你多休息。”
没等裴拥川回答，他便又道：“我知道你的任务是看住我们。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裴拥川无奈地看着游沃，似是很拿他没办法。
“游沃。”他喊道。
在游沃投来的视线中，裴拥川用十分认真地语气告诉他：“我承认，在来到这颗星球前，他们确实拜托我，要我看住你们。”
“但是对我来说，你和宋祈尔都不是我的任务。”他说，“更不是我的麻烦，而是我的朋友。”
游沃脚步一停，微风穿过树林，也穿过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他感受到某种呼啸而过的力量。
“朋友？”他问，语气里带着不解，也带着不确定。
裴拥川也停下脚步，他注视着游沃，看着莹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他圆润的眼眸。
“对啊。”他浅笑着调侃，“难道我在你心目中，还只是一个陌生人？”
游沃立即反驳：“当然不是。”但下一秒，他又觉自己反应过激，立即软下声音，低声道：“我们是朋友的。”
他攥紧手，欣喜的情绪在心头似胀开的棉花糖泡泡。
“那就好。”裴拥川佯装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呢。”
“没有。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游沃着急地解释，“我只是没想过，你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裴拥川很清楚为什么游沃会这样想，他伸出手，想揉揉游沃在月光下看起来毛绒绒的头，但却在半路改变方向，最终只是落在肩膀上，拍了拍。
“对自己自信些。”裴拥川笑道。
他收回手，朝前方扬扬下巴：“走吧，不然赶不上看日出。”
游沃惊讶又惊喜地跟上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日出？”
“因为时间。”裴拥川解释，“如果不是为了看日出，我想，应该不会有人选在这个时间去攀岩。”
游沃没想到裴拥川会如此细心，仅从时间就推断出他完整的计划。
裴拥川想了想，问：“你的路线图定好了吗？”
“定好了。”游沃从口袋里拿出手绘的路线图，递给裴拥川，“我打算从垂直的这一面攀上去。”
裴拥川看着路线图，夸赞道：“这条线定得很有挑战性。”他指着原来在缓坡开辟的那条路：“我等会儿先沿这条路攀上去，从上面给你降一条安全绳。”
游沃愣了下，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裴拥川的打算。
“不用。我说了，你不是机器人的替代品。”游沃将图纸折起来，放回口袋，“你和我一起攀上去。”
裴拥川讶异地看向他，看着他随着动作垂下的碎发，也看着他碎发下冒出来的那点莹白圆润鼻尖。
他静了几秒，问：“你确定吗？”
开辟新线路几乎对于所有攀岩者来说，都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如果不是特别信赖的伙伴，一般都不会共同去开辟一条线路。
毕竟这是一场互相交付生命的旅途。并且，一旦线路开辟成功，从线路的定级到署名都需要两人共同完成。
裴拥川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临时被邀请进来的人，会有资格去与游沃分享这些。
可显然，游沃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系紧腰带，抬头，目光坚定地告诉裴拥川：“我确定。”
“如果是你，”他说，“我愿意的。”
不好意思，忙完了（但好在终于忙完了）。明天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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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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