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人不多,值班民警是个面容和善、眼袋有些深的中年大叔,透着一股常年值夜班的疲惫感。夏银巧小心翼翼地扶着方匆匆坐下,条理清晰、语速略快地开始叙述昨晚被抢包的经过。她刻意强调了时间、地点,特别是嫌疑人那双突兀的黑色毛线手套和那辆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电动车。描述被抢物品时,她更是掰着手指头数:“一个米白色的帆布挎包,里面有现金大概三百块,一部用了三年的XX牌XX型号手机,一串家门钥匙,还有她的身份证、两张银行卡……” 她边说边下意识地搓着方匆匆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安慰。
民警大叔听得认真,钢笔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眉头越锁越紧,最后忍不住“啧”了一声:“年底了,这些毛贼又开始猖獗!小姑娘,”他抬眼看向方匆匆,语气带着长辈式的责备和关切,“你伤得不轻啊!追贼也要注意安全!包丢了还能找,人伤了多遭罪!”
“谢谢警察叔叔,我记住了。” 方匆匆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头,脸颊上还带着蹭到的灰痕和一丝后怕的苍白。她努力想表现得镇定,但膝盖的疼痛让她每次细微的动作都显得僵硬。
“被抢的东西里,手机型号和串号(IMEI)记得吗?” 民警大叔放下笔,例行公事地问。
方匆匆:“……” 她茫然地眨眨眼,嘴唇微张,大脑瞬间空白——她怎么可能记得手机串号那种东西!连手机型号都是夏银巧刚才替她报的!
夏银巧一看她那副懵圈的样子,立刻救场:“警察同志,手机是XX牌XX型号,三年前买的!串号……这个真记不住。不过手机号我们记得!” 她报出方匆匆的手机号,语速快且清晰,“麻烦您这边帮忙看看,能查定位和通话记录吧?也许能锁定那混蛋!”
民警点点头,在记录本上重点标注了手机号:“嗯,我们会尝试定位。另外,银行卡是哪家银行的?卡号记得吗?要尽快电话挂失!越快损失越小!”
“卡号……” 方匆匆再次卡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地揪住了夏银巧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歉意。
夏银巧无奈地扶额,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姐妹!你这脑子啊!” 她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方匆匆的脑门,“除了银行卡密码和搞钱,能不能记点有用的!” 吐槽归吐槽,她动作麻利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警察叔叔,麻烦您稍等,我这就给她银行客服打电话挂失!安全第一!” 她转头看向民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对了,麻烦您等下给她开个立案回执,她补□□件急用。”
民警大叔看着眼前这对一个迷糊得像刚出壳的小鸡仔、一个操心老练如护崽母鸡的姑娘,脸上那点无奈最终化为了一个包容的微笑:“行,你先打电话挂失银行卡。立案回执没问题,一会儿就好。” 他起身去拿回执单。
夏银巧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拨通银行客服,操着一口流利又带着点职业压迫感的普通话,清晰地报出方匆匆的姓名、身份证号、银行卡类型(尽管不知道卡号),条理分明地要求紧急挂失。方匆匆则配合着民警补充一些模糊的细节,比如嫌疑人逃跑的大致方向。每动一下,膝盖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只能把身体重心几乎完全靠在夏银巧身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整个过程中,方匆匆虽然因为伤腿坐立难安,时不时需要龇牙咧嘴地调整姿势,但心底深处却滋生出一股奇异的轻松感。仿佛天塌下来,也有身边这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替她顶着。闺蜜的雷厉风行和民警大叔的沉稳可靠,让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绝望,报警立案的流程在她眼前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像是一道坚实的屏障,隔绝了昨夜的无助与恐惧。
民警大叔很快开好了立案回执,递过来:“拿着这个,先去办个临时身份证,然后马上去银行柜台办理正式挂失和补办新卡。手机号也记得去营业厅补办。记住了,”他特意加重语气,“电话挂失只是临时冻结,有时间限制的,柜台手续才是正式的,千万别拖!”
“谢谢警察叔叔!您辛苦了!” 方匆匆和夏银巧连忙起身,异口同声地道谢,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派出所大门,冬日的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派出所里那股特有的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冷硬气息。方匆匆深深吸了一口室外带着些许清冽和自由味道的空气,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溺水后终于浮出水面,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交织在一起。
夏银巧看了眼手表,夸张地“嚯”了一声:“我的天!光报案就弄了一个多小时!赶紧的,下一站:临时身份证!跟时间赛跑啊姐妹!”
莫寒那辆线条冷峻的黑色轿车还安静地停在原地。他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如同雕塑般分明,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并未因这片刻的休憩而消散分毫,反而在寂静中显得更加厚重。
夏银巧拉开后车门,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把行动不便的方匆匆小心翼翼地挪进车里,安置好那条伤腿。她喘了口气,对前方驾驶座上的莫寒说:“莫总,接下来还得再麻烦您当回司机了,送我们去最近的政务服务中心办临时身份证,然后再去XX银行(方匆匆工资卡所在行)网点,最后还得去趟移动营业厅。” 她一口气说完行程,累得微微有些喘。
莫寒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嗯”,算是应允。随即,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方匆匆那条伤腿而言,无异于一场漫长的酷刑。政务服务中心人头攒动,排队、拍照、填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站立或短距离移动。夏银巧像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跑前跑后,取号、问询、填表。方匆匆则像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只能抓住一切机会瘫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每一次被夏银巧搀扶着起身挪动,都疼得她倒抽冷气,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愈发苍白。好不容易拿到那张薄薄的、仿佛承载着某种“临时身份”的临时身份证,两人又马不停蹄赶往银行。银行柜台的正式挂失和补卡手续更加繁琐,等待区坐满了人,空气沉闷。方匆匆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感觉那条伤腿已经从剧痛转为麻木,像一截不属于自己的沉重木头,眼皮也沉重得开始打架。
最后到了移动营业厅,补办手机卡的流程相对快一些。当夏银巧终于把那张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SIM卡塞进她买给方匆匆的新手机里,开机成功的音乐响起的瞬间,方匆匆感觉自己丢失的半条命似乎又回来了!世界重新向她敞开了连接的大门!夏银巧的手机适时响起,是秦风打来的,她把新手机递给匆匆,夏银巧接起电话。听到秦风焦急地问她怎么还没回去,说想她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就快了,回去再和你说。”挂了电话,夏银巧立刻默契地搀扶起她,两人互相支撑着走出移动营业厅。
站在午后微斜的阳光下,夏银巧看着好友疲惫不堪却强打精神的脸,促狭地眨眨眼:“接下来去哪儿?送你回……莫总那儿?” 她刻意在“莫总那儿”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方匆匆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饱经折磨、此刻仍在隐隐作痛、无声抗议了一整天的伤腿,又抬眼望向那辆静静停靠、象征着“天价沙发”和“五万交易”的黑色轿车。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入了自由的空气和金钱的味道混合的燃料,眼神里骤然燃烧起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和对自由的无限渴望:
“回!怎么不回!”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豁出去的豪迈,“金主爸爸的沙发位,二百一天呢!睡一天少一天!值!为了那剩下的四万块自由基金,拼了!” 膝盖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
再次回到莫寒那座线条冷硬、空间空旷、却明码标价“二百一天”的堡垒,方匆匆的心情与之前仓惶狼狈时截然不同。她甚至觉得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着冷杉木的独特清冽气味,此刻似乎都沾染上了一丝昂贵而令人心安的气息,并充满了某种……希望?
夏银巧把她小心翼翼地搀扶到那张价值不菲的沙发上安顿好,确保她的伤腿有足够的支撑。然后,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方匆匆和远处餐桌旁那抹冷峻身影之间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方匆匆脸上,用极其夸张、无声的口型问道:“我——撤——了——?”
方匆匆立刻点头如捣蒜,同样用急切的口型无声回应:“撤撤撤!回头细说!” 再让这个满脑子八卦的小雷达待下去,她真怕自己那份“卖身求财”的底细会被莫寒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个精光。
夏银巧心领神会,立刻换上甜美得体的笑容,对着莫寒的方向扬声道:“莫总,那匆匆就再麻烦您照顾一下了哈!我还有点急事儿,先撤啦!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话音刚落,她便像只灵巧的燕子,迅速而不失优雅地溜出了大门。厚重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落下,客厅里瞬间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安静。
方匆匆在寂静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拿出那部夏银巧买给她的新手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餐桌方向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试探:“莫总,那个……咱们加个微信呗?方便联系……主要是,那个……预付片酬……”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
莫寒从屏幕前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地站起身,迈着长腿走了过来。他拿出手机,对着方匆匆递过来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几乎瞬间,好友申请通过。
一个微信头像跳入眼帘: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母:“M”。——正是莫寒。
方匆匆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这个充满距离感的账号,一条微信转账信息就跳了出来。
微信转账:10000.00
备注:预付片酬
方匆匆的心猛地一跳,眼睛瞬间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符号!那一串零像是有魔力,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那四个冰冷的、公事公办的“预付片酬”字眼,此刻在她看来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虽然备注的冷硬像合同条款一样让她兴奋之余莫名打了个寒颤,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这笔“巨款”的狂喜!她感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但旋即,莫寒那无声却强大的存在感再次笼罩下来,压迫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她偷偷抬起眼睑瞄了他一眼。莫大总裁已然回到了他的专属王座——餐桌旁,重新看向那台似乎永不关闭的笔记本电脑,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重新飞舞起来,节奏稳定而高效。仿佛刚才这一万元转账和今天那段耗费几个小时的“救援之旅”,不过是他繁忙日程表上一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小插曲,甚至不值得他为此多停顿一秒。
行吧。甲方爸爸日理万金。她这个乙方,得有眼力见儿,得自觉,得安静如鸡。
方匆匆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柔软而昂贵的沙发里,裹紧了那床厚实温暖的深灰色羊毛毯。膝盖和手掌的伤处仍在隐隐作痛,但精神上的亢奋(主要是那一万块真金白银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安全感)暂时压倒了生理的不适。她拿起手机,微信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有公司部门领导的,也有夏银巧的。她赶紧先给领导回拨过去,接通后,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委屈,但条理清晰地解释了一下昨晚的遭遇,重点强调了伤势严重(“膝盖肿得厉害,手也擦伤了,走路都困难”),申请请假,并小心翼翼地表示可能年前都不太方便去上班了,需要休养。挂了电话,她又赶紧给便利店老板发了条言辞恳切的信息请假。毕竟,眼下有份性价比更高、且能躺着赚钱的“工作”正摆在面前,便利店那份辛苦钱暂时可以缓缓了。
然后,她的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忍不住又点开了微信钱包。再次确认了那条“预付片酬”的转账记录,看着那清晰的“10,000.00”,她的嘴角忍不住又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傻乎乎又心满意足的笑容。这笑容里包含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夏银巧的感激、对未来的憧憬,以及最直白的、对金钱力量的敬畏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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