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景珩求见母君。”
风雪漫天,北风呼啸而过,宏伟的宫城雪白干净,在皇城中轴线上一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跪伏在地上。
她一身单衣,漏在外面的双手冻得通红,面色比雪苍白三分。
清宁宫高翘的檐角在她头上,宫殿两旁一列列整齐排开的宫人垂手侍立,面色冷漠。
景珩眼里的希望慢慢沉寂,只是一遍遍叩首。
殿门内,温暖如春,金碧辉煌,一个脸色不耐的女人仰躺在塌上,耳畔若隐若现的求见声让她无比烦躁。
难以忍受,她掷出手边的茶杯,厉声喝道:“还不让她滚,大半夜的在这号什么丧。”
“是。”一个宫人爬起来,领命出去。
殿内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皇姊消消气。”僵滞的气氛被这道柔和温婉的声音打破,“皇姊最近身子好容易好了些,被小七气坏了倒不好。”
三王婧景妧笑得恰到好处,“想来小七夜半来此,必是有什么大事,皇姊何不召她来问问。”
“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救一个奴才!”景嫱冷笑一声,“为一个奴才闯宫禁,孤看她眼里是没有孤这个母君了!”
怒骂穿透宫门扩散在风里,景珩面色发白,微弱地重复,“儿臣求见母君。”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宫人站在景珩前头,她微微抬头,从衣饰上认出是母君身边的得力宫女。
“夏风姑姑,我奶母三天前感了风寒,高烧不止,松风院的人不给开药,你去管管她——”
夏风冷眼看着她,在她慢慢降低的声音里假笑出来,“回七殿下,奴是御前宫女,管不到松风院。”
“想必殿下也听清楚了,君上请殿下回去呢,还请殿下行行好,不要为难奴一个奴才。”
“不,不。”景珩摇头,突然踉跄着爬起来,“我要见母君,我要见母君。”
她声音大起来,“儿臣求见母君,母君——”
夏风脸色一变,竟掐住胳膊拽回她,“殿下是想擅闯君上寝殿吗?”
伸手捂住景珩的嘴,夏风阴森森地在她耳畔说,“殿下,您千万不要让奴难做啊。”
景珩被困住,难以行动,她望着夏风冰冷的脸,眼里慢慢渗出泪来,片刻后,她滑倒在地上,一言不发。
夏风垂首劝她,“殿下,您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见到你那奶娘最后一面,平白在这里耽搁什么。”
寝殿内,景嫱听到外头传来的烦人声响,眉头皱起,景妧察言观色,轻轻在塌上坐下半个身子。
“皇姊可是又头疼了?”她伸出手在景嫱头部缓缓按压,“臣妹这几日在松风院徐太医处学了几招按摩,皇姊觉着如何。”
轻柔舒缓的按摩缓解了几分焦躁,景嫱慢慢闭上眼,“你有心。”
“能为皇姊分忧,是臣妹的福气。”
清宁宫高高的屋檐上,祁昭从白雪覆盖的黄瓦上翻身而起,望着吵嚷嚷的下面,凌厉的眉眼透出几分闹心。
扰人清梦。
下面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孩躺在雪地里,祁昭俯视着她。小孩一动不动,祁昭看出她衣着单薄,今日大雪纷飞,北风萧瑟,这种天气她在雪里躺着,只怕命不久矣。
想到这里,祁昭跳下去,不过她并不是去施以援手,她只是打算等这个可怜的孩子死去之后趁机见黑白无常一面。
她从阎王殿离开已经七年了,这七年一无所获,她正想要问问黑白无常呢。祁昭抬手摸向自己眉心,哪里有一个很浅很淡的白痕,看着像咒痕,不过这咒痕黯淡极了。
洁白的雪轻轻落在景珩身上,祁昭看见她眼睫在颤抖,仔细一听,一道微弱但源源不断的呼吸声传来。
还活着。
祁昭便立在她身边等,可没想到等着等着,地上的小孩突然抽搐几下,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细小的声音。
视线缓缓下移,祁昭和她对视。
眼睫上沾了雪的小孩看向她,第二次,“你是谁?”
祁昭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在跟我说话?”
景珩又闭上眼,迟钝的大脑思考着,能出现在这里,是母君殿里的人吧。她没有再问,母君宫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
于是她挣扎着起来走了。
看着她终于远去的夏风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埋怨着,“这么冷的天,简直是害人。”
殿门又被打开,出来的宫人问,“夏风姑姑,君上问,七殿下走了没。”
夏风进去垂手回话,“回君上,七殿下已经回碎月殿了。”
躺在塌上的景嫱不说话,神情却舒展开,正给她按压头部的景妧看得分明,嘴角的笑意跟着真了几分。
“皇姊,夜已深了,不如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嗯。夏风,就寝吧。”
“是。”
景嫱安顿好后,清宁宫的蜡烛一盏盏熄灭,景妧行礼告退。
出殿后披上大氅,侍候在殿外的侍从忙上前请安,“三王婧可要回府?”
“都这么晚了,刚回府又要上朝。”景妧脸上依旧挂着笑,“去瑶瑶那里睡吧。”
“是。”宫人低声叫来车夫,“摆驾暖玉殿。”
宫人们在祁昭身畔来来往往,恍若这里没人存在一样,景妧走下台阶,直直从祁昭身体里穿过。
祁昭毫无反应,定在原地,视线仍看着景珩离去的方向。
一个能看到自己的活人......
半晌,她抬脚跟了过去。
碎月殿在皇宫西北角,和清宁宫隔着大半个皇宫,深夜的冬日宫城里清冷无比,鹅毛大雪簌簌飘着,地上落了层厚重的棉絮。
随着地上唯一一串小脚印的延伸,祁昭停在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碎月殿”三个大字挂在头顶。
宫殿里几乎没有光,祁昭在空旷的宫殿里寻找,走到了一间狭小的堂屋前。
堂屋里一灯如豆,穿门而过,桌上只燃着一根快到底的白蜡。窗户破了个洞,冷风钻进来,吹动垂下的帐幔。
窗外乌云散开,明亮的月光撒下,照亮了祁昭,她听到帐幔后有两道呼吸,其中一道慢慢加快,她靠过去,掀起帘子。
眼前出现一把闪着银光的锋利匕首。
“你到底是谁?”站在高脚凳上才能够到她脖颈的小孩质问道,手里的匕首直直指向她。
这个人,她不是母君宫里的宫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人,景珩看得清楚,她方才进门的时候,月光照不出她的影子。
奶母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祁昭垂眼看她,对她手里的武器不屑一顾,“你果然能看到我。”
鬼都是怕人的,景珩盯着这个五官凌厉神情冷漠的女子,心一横,出其不意地将匕首狠狠刺进她的心口。
去死吧!
可她瞳孔骤然一缩,不仅没有看到恶鬼在刀下消散,反而是自己胸前猛地出现一阵剧烈的痛,紧接着,她所见之物都变矮,手腕一痛,手里的匕首被夺走。
景珩高高飞了起来,重重落下去,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咳,噗——”一口鲜红的血吐出来,景珩蜷缩着缓解疼痛,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巨大的震惊裹挟着她。
竟杀不死她!
她浑身酸痛,还没有站起来,余光就被一团明亮的红光占据,景珩僵硬着转头看去,顿时骇然不已。
房间里出现一团巨大的血红色光芒,光芒以那女子为中心扩散开,亮度仍在节节攀升。
景珩看向她手里,那赫然是一把耀眼的长弓,此时弓弦拉满,冰凉的箭矢直指自己。
是神器!
死亡的震慑压住景珩,来不及思考鬼为什么会有神器,她扶着桌角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匕首防身。
匕首对长弓,成人对幼童,高下立见,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长弓的主人却放下了弓箭。
祁昭看着几乎是身体自发召出的流光弓,一时无言。她对这个孩子并没有杀心,但身体感应到杀气时会自己应对。
一大滩血又从景珩喉口涌出,痛从心口蔓延,她咬牙咽下鲜血,警惕地看着祁昭。
长弓被收起后室内恢复成昏暗,祁昭啧一声,想起阎王曾说过的,她若是在人间沾上生死,是要堕入畜生道的。
她下辈子并不想当猪做狗,于是她上前几步提起景珩朝外走。
景珩剧烈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祁昭充耳不闻,提着不断扑腾的她朝松风院的方向走去,眼看就要出碎月殿了,景珩抱着她的胳膊,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利齿陷进肉里,祁昭抬高手,与她平视,“再乱动,我就杀了你。”
在她的眼神里,慢慢的,景珩松开了牙齿,恨恨地盯着她,但终究没再挣扎。
进了松风院一间药房里,祁昭看着满屋的药,熟练地从中找出治疗筋骨损伤和内伤的药丸。
她抬手给小孩打了一道咒,又把她摁在桌子上,扒下她的衣服抹药。
上身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驱散走疼痛带来的滚烫,但景珩无暇感受,她气得满脸通红,牙关紧咬。
无礼之徒!可耻至极!她竟敢脱自己的衣服!但她力气太小了,根本挣脱不了这只恶鬼。
抹完药,祁昭又拿出内服的药丸递到她嘴边,“吃。”
景珩扭开头,“滚开!”
祁昭冷声威胁,“不吃药,我就杀了你。”
僵持片刻,景珩慢慢转过头,眼里蓄满了泪,眼眶红红的,张嘴咬上黑色的药丸。
药丸苦死了,这只可恶的怪物!
怪物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见她含走便松开了手,谁知下一秒小孩便趁她不防,狠命从她掌心翻出,嚼碎的药丸唾在地上,狠狠瞪她。
眼神从地上移动到景珩脸上,祁昭缓缓道:“我说过,你不吃药就去死。”
“我就不吃!”景珩大声朝她吼,“你这个讨厌的鬼,谁知道你给我吃的是不是毒药!”
冷眼看着她闹,祁昭重新提起她摁到桌子上,扒开她紧紧闭上的嘴巴,把药丸塞进去。
景珩剧烈地喘息,含着热泪的双眼怒视恶鬼,死活不咽嘴里的苦涩药丸。
静静等了一会,祁昭没了耐心,卸掉她的下巴抬起头,已经在嘴里融化大半的药便顺利地滑入咽喉。
接着,她捂住景珩的嘴,确定药丸全部吃进去之后才松开。
一从恶鬼手下逃脱,景珩便弯腰呕吐,可遇水即化的药丸怎么吐得出来。
冷笑一声后,祁昭倚着药柜,嘲讽她,“断肠散的味道好吃吗?”
“你只能活三日了。”
解释一下女尊背景:
1.珉洛大陆上有五棵上古传承的神树,神树庇佑万民,赐福于所有女性,女婴生下便有神力,神力在体内温养十年后,会化作神器,神器以血脉区分,不同血脉的人神器上的纹路不同。
2.嫡长女继承制,其中嫡女是家主(或君上)的亲生孩子,庶女是家主(或君上)的姐妹生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