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一榭的花神节是花梨一榭最为盛大的节日。
毕竟花梨一榭城以花为灵脉,花神节当晚,就是灵脉最为强盛的夜晚,灵力会化作万千萤火花瓣,降落在人们身边,融入花梨一榭城子民的身体之中。
得了灵力,便是得了花神祝福,之后一年,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离不念在书上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记载。
可就算是看见过记载,也不若今晚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与白日街面上几乎空无一人相反,今晚人声鼎沸,四处繁华如沸。
完全看不出前些天,这里经历过鬼童之祸。
淡青色的萤火一点点钻入离不念的身体,离不念浑身经脉都如同再次被清洗过一般舒爽。
她禁不住放松下来,回首去看微生瑶。
却见微生瑶身侧,一点萤火也无,一片黑暗。
微生瑶已经习惯了。
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最大的苦恼,就是阿娘百般遮掩他的天生剑骨之体,而夜晚降临时,却有许多灵力朝着他血脉汹涌而来,照亮了院落一方的天空。
他还记得阿娘初见灵力涌入他身体时的模样,阿娘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却比哭更难看。
“竟然是你......剑骨竟然是你......”
他以为阿娘会将自己那作祟的剑骨剖出来之时,她却抱住了他。
那时候阿娘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
他们互相依偎着,阿娘的手指梳理着他的发丝,哼着年幼时的摇篮曲,那是他难得的好眠。
后来,尽管他们居住的院落最为偏僻冷清,阿娘却总在夜晚点燃无数灯火。
大家都说阿娘是想再次得到家主的垂青才会点燃无数夜灯。
可只有他知道,那映照半边天际的夜灯之下,是向着自己而来的无数灵流汹涌如星河的光辉。
他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光。
自从剑骨被生生剥离出身体,自己只能修魔之后,就再也没有灵力来到过他的身体之中。
周围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开始窃窃私语。
毕竟神没有偏心,一视同仁,花神节降下的灵力没有偏颇,一定会来到每一个人的身体,而只有这个人,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
离不念隐约猜到了缘由,看着周围人目光越来越多,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走吧。”
她是莲心之体,如若说周围的人是星星点点灵力的话,她几乎亮成了一盏灯。
她走到他身侧,便也照亮了她。
她手指温暖,微生瑶怔了怔。
离不念对他自然地笑了笑,示意周围人都在看他:“走吧。”
离不念在心中叹口气。
都说神明没有偏心没有歧视,可是,为什么她这样多,微生瑶这样少呢?
她却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因她的幸运,显得他更加不幸,让她生出一些愧疚。
她又禁不住暗骂自己又管不住自己的心。
出发前就想过,以后只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再可怜不需要可怜的微生瑶......
她眼前一黑,随后,看见了微生瑶的面容。
她手指抚上自己面容,触碰到花瓣,恍然大悟。
花神节的习俗,未婚的少男少女戴上花神面具,才能寻到花神赐予的姻缘。
花神节的面具以花朵点缀,再过一盏茶时间,时间到了,城主赐福洒下花瓣之后,面具上的花朵便会开放。
传说中面具上的花朵开放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命定之人。
离不念看见微生瑶也带上了面具,便知道,他只是不希望被人发现他们二人容貌。
毕竟两个人的容貌在这里都太好记忆了。
离不念见他要松开手,下意识一把抓住,见他挑眉,这才轻声解释:“我身上有光,你别躲呀......”
微生瑶顿了顿,到底没挣脱,向后退一步,和她并肩。
天际焰火,此刻绽放。
人群向着城门处流动而去。
离不念宛然一笑:“看来是赐福的时候要到了。”
“赐福?”微生瑶似乎未曾听过这环节,“谁赐福?”
离不念解释道:“花神节灵力最盛的那一刻,城主会将花瓣从城楼上撒下。”
微生瑶嗤笑一声:“那老东西,还赐福?”
他露出个恶意的笑:“他自己的福泽快要到头了,还给别人赐福。”
离不念嗅到一点他又想搞破坏的气息,于是忙道:“就是个与民同乐的节日罢了。”
微生瑶冷哼一声,没再多说。
离不念松口气,知道他至少不会选择在城主赐福之时让他血溅当场。
人群越来越拥挤,微生瑶有些不耐烦:“灵力应该够了,不用去城门处了。”
他也懒得去接受那老东西的赐福。
离不念有些遗憾:“好可惜,我还未曾见过......”听说那是万花齐齐绽放的馥郁瞬间,也是花神降世之时。
离不念是有些迷信的。
花神降世,或许能赐给她一些福泽呢?
她不求别的,只求自己能一生平安。
前世她也曾想到花梨一榭看花神节,可惜因为相里明月的多年婚约被左临渊推拒,城主一家十分不喜欢她,左临渊就算去花梨一榭也没有带上她。
离不念很不明白,分明是左临渊推了婚约,为何城主一家要恨她?
随后她极快地收回话头:“算了,走吧。”
微生瑶顿了顿,随后道:“既然来了,那就等到灵力最盛之后再走吧。”
“真的?”隔着面具都能看见她一双灼灼的眼睛。
微生瑶唇角一弯:“假的。”
他却带着她,挤在人流里,朝着城门走。
离不念按捺不住兴奋:“太好了。”
可惜就算是微生瑶也挤不过这么多人,离不念看着他因为不能前进而阴沉的脸色,憋住笑意:“没事,我们慢慢走。”
微生瑶这辈子从来来去如风,谁都不可窥探。
可是今夜,他被一群老婆婆挤到了一边,几乎寸步难行。
离不念见他心情不好,便笑道:“你看,这些老婆婆头上的牡丹真好看。”
华发戴花,笑语晏晏。
离不念禁不住道:“希望我老了,也能如她们这般。”
“这有何难?”微生瑶嗤笑。
随后他随手折下一旁花朵最大最红的一朵,插进了离不念的发髻。
等他收手,才隐约有些后悔。
然而离不念却并未露出任何尴尬之色,只是诧异一瞬后,露出个笑意:“多谢。”
她伸手去触摸发髻上的花朵,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身侧的老婆婆却惊异道:“傻娃娃哟,你们现在怎么就插花了?”
离不念不解道:“怎么了?”
老婆婆一拍手,叹口气:“我们这些老婆子插花,是老婆子的规矩,你们这些年轻情人要等到城主赐福之后才能插花,那时候插花才叫天作之合!”
“现在插花,时机未到,便是一段不祥孽缘啊。”
此话一出,离不念心头一震。
老婆婆看着二人,虽戴着面具,却能看得出郎才女貌,璧人一般登对,连连道:“可惜,可惜......”
等到老婆婆走远,微生瑶嘲讽地勾唇:“原来就算是节日,我这样的人给你戴花,也只能带来不幸罢了。”
离不念虽然被那老婆婆讲得心里毛毛的,但她还是劝慰道:“不过是传说罢了,传说不可尽信。”
“而且,你这么厉害,谁又能越过你来害我?”离不念见他神色好转,趁热打铁,“而且我们也不是情人,想必这灾厄必定不会降临你我......”
她手中却一空。
青年昳丽眉目带着点染怒意:“闭嘴。”
离不念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连连道:“好好好,你不要生气了。”
没想到,人流一动,离不念瞬间被挤开了。
离不念哪里想得到一挤就能被挤得这样远。
微生瑶下意识想抓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眼看着人头攒动,一瞬她便消失了。
离不念被挤得七荤八素,抬眼时哪里还有微生瑶的影子。
她暗道不好。
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逃跑了吧。
她当然想趁机就跑了,但是在这花梨一榭城,她跑不远的。
如果真跑了,那才是死路一条。
可怎么才能找到微生瑶?
她沉静思索片刻,眼眸一亮。
对了。
他们不是要去城门吗,那她也去城门,微生瑶一定也会在那里找她的。
想到这里,离不念这才松口气,随着人流向着城门处前进。
离不念艰难走到了城门口,恰巧城主和城主夫人已经登上了城门。
遥遥她还看见了个熟悉的影子。
正是一身华服,显然一脸不情愿的相里明月。
说是相里明月和父亲母亲一同登上了城楼,还不如说是相里明月被押上了城门。
离不念觉得她可怜,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相里明月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的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性子,进了微生家,只怕是......
离不念身后传来个温和的声音:“姑娘,麻烦让一让。”
离不念回首一看,看见戴着面具的一对夫妇,男人正对自己笑着,面具严严实实遮盖面容,却一眼可见不是寻常城民。
而他身后,站着个戴着面具和幕离的女子,女子手指和他十指紧扣,小腹微微隆起,不发一言。
离不念连忙侧身:“抱歉,我不知道您夫人怀孕了。”
男人颔首,温润道:“无妨的。”
随后,他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大红牡丹上,不动声色道:“姑娘,您的牡丹......”
离不念手指拂过牡丹,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我的情郎他不懂这些,没到时辰就戴上了。”
男人轻轻摇头,含笑道:“无妨的,不过是个习俗罢了,心诚则灵,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为人谦谦君子,交谈让人十分舒服。
离不念却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手指死死掐住他的手指,男子修长的手指上,甚至被掐出了血痕。
于是二人亲昵地十指紧扣的场景,便在这动作中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将夫人的手指笼进了自己的广袖之中,对离不念微微一笑。
离不念莫名觉得头皮发麻,收回了视线。
这人,好像并不如方才她想象的那样好相处。
她识趣地走到了另一头。
路过那怀孕的夫人时,那夫人忽的拽住了她的衣袖。
离不念吓了一跳。
男人也眯着眼睛,打量了离不念一眼。
他温和地垂首在自己夫人耳畔道:“睨睨,怎么了?”
夫人还未松手,依旧一言不发。
男人带着歉意对离不念道:“姑娘,内子自幼无法发音说话,抱歉。”
他伸出手,将女子攥在离不念衣袖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声音温和,离不念却觉得怎么听怎么像是威胁:“睨睨,听话,好不好?”
女子的手颤了颤,最终松开了。
离不念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身上有光,你别躲呀。”
许个好难实现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不论多晚,能看见动画版本的花神节,因为我写的时候,脑子里也像是拍电影一样有画面的。
光芒里最亮的一束,抓住他的手,照亮他的同时,告诉他,我身上有光,你别躲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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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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