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花前,面前的一切如隔了层薄纱般分外朦胧。
南宫漠在祝魏面前停步。他目光清明,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垂下眸看着面前之人,“我去带了吉他过来。我们要合奏吗?即兴就好。”
“好。”祝魏毫不迟疑答应。
她又从东方秀手中接过琴随意拨弄两下,确认手感的同时也在思索演奏曲目。她瞥向南宫漠,扬了扬下巴示意:“就坐这儿吧。哥你让个位置。”
南宫漠依言坐下。他拿出吉他,微微活动手指拧动旋钮调音。随后又移动座椅让自己与祝魏坐得更近,便调整姿势持好吉他静默等待。
祝叶挥了挥臂,招呼人聚过来捧场。
准备就绪,二人目光相互确认后当即拨动琴弦,开始演奏。
婉转乐音如同看不见的烟气缭绕在众人之间,两种不同乐音间碰撞融合,好像缕缕无形的丝线正蔓延在空气中,撩拨勾动着所有人的脏腑,魅力异常。
无需华丽辞藻夸耀。四周鸦雀无声观者皆认真聆听,直至一曲终了,那稀稀落落的掌声赞美才接踵而至。
*
好一个交情通意心和谐。
乐声自然是相当动听的……可听完合奏,东方秀却心中古怪,五味杂陈。
他甫一转头,竟然瞧见身旁坐着张镶。她倒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回来的。
张镶笑着冲祝魏举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高山流水!两个音乐大师碰一块了啊。厉害啊,你们真没排练过?我都有点不信啊。”
祝魏挑眉,毫不客气地与她对视,“拜托,仅此而已……看来你还不清楚我的本事啊!”
在得心应手的领域,她并不喜欢装模作样故作谦虚。
张镶撇撇嘴,“拜托,夸你们默契呢!”
祝魏莞尔,随手摸了摸她的脸。
演奏完毕,南宫漠平静处在众人的簇拥中,神色淡漠如常。他不知如何回应夸奖便不回应。单看那副模样相当疏离,只是他一贯如此,总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倒也不至于造成误解。
他一手握住琴颈,指尖似还在回忆方才的动作般颤了颤。
他又轻声问:“还来吗?”
祝魏皱眉思索片刻,一手捂嘴作出困乏状推辞,“不。你们去玩吧。太晚了。”
“好。”虽尚有遗憾,他也只能收起乐器了。
此时刚过十点。
祝叶双手叉腰站着,忙冲她比个手势,“ok,那我们再玩会儿游戏去,你早点去睡。”
他利落关掉音响设备,又冲其余人招呼:“我妹要睡觉了哈都小点声!走走走,来两局游戏就各回各家!阿秀,你玩不?”
静静目送祝魏离开。东方秀缓缓摇头,拒绝:“不了。”
他亦离去。
“……这一个两个的。”接连遭拒绝,祝叶耸耸肩将他们抛在脑后,过去继续玩闹。
*
院中声音在紧闭门窗后变得微不可闻。室内黑暗,只有窗口位置透出光亮。
……莫名其妙,真是奇也怪哉!
躺在床上,东方秀此时此刻竟有几分落寞。
他心中略微发涩,这份感受尤其是今晚目睹祝魏与她的青梅竹马心有灵犀地鼓瑟吹笙时最为强烈。
如同口中饮入酸苦药汁,他的五脏六腑仿佛一下子被推远。他意识到自己与小姐间遥隔鸿沟,短短几日不足以打破壁垒。那股浓烈的局外旁观之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为明显,无可逃避。
然后呢,这分明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令他焦虑不快?有毛病的似乎是自己啊!
一时内耗,东方秀咬咬牙,怀着心事气哼哼入睡。
*
夜深人静,小院变得黑暗。凌晨两点半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躺上床进入梦乡。
祝魏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眼神清明,掀开被子的动作更是轻捷准确——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早早睡觉。
临上床前她特意没有拉上窗帘,但可惜今夜的月光却不足以照清房间内部。她只能凭感觉摸索着穿上鞋子,顾不上换掉睡衣,就蹑手蹑脚打开卧室门,悄咪咪走出。
立在院中头顶明月,她目的明确,直奔对面东方秀的房间而去。
*
许是前夜之事令东方秀心有余悸,晚上他开始将屋门上锁。
可惜……啧,这般举动毫无用处。
祝魏无动于衷,确认拧不开把手便慢悠悠绕到窗台位置,从附近一下子翻出钥匙。而后气定神闲,再度回到门口轻而易举打开屋门。
“啪嗒”
空旷环境,钥匙开锁的响声在寂寥的夜中分外清晰。
祝魏淡定走入屋内,一路走到床尾后停下。驻足望着床上之人模糊的轮廓,她勾起唇角,声音不轻不重,字字清晰,“阿秀,醒醒。”
东方秀毫无察觉,依旧沉睡。
久久听不到回应,祝魏眉头微蹙又试探两声,却仍未见睡梦中人呼吸改变半分。她气恼地缓缓点头,几步上前走到床头位置,双眼直勾勾盯着东方秀,再次开口:“东方秀,你给我起来!”
待她声音停顿,房间内鸦雀无声。
依然未能唤醒东方秀,祝魏更生气了,但这如有实质的锐利目光不能让梦中之人感受到分毫。
她气愤地双手抱胸,在房内来回踱步。绕床走了好几圈后,她下定决心,再度回到床头位置。
祝魏冷笑一声,动作幅度不算太大地摇晃他的双肩,口中则是好声好气、堪称温柔如水地继续呼唤:”起来呀阿秀,该醒醒了!”
可东方秀今夜有心事,故睡得格外沉。
灰暗梦境中,他觉得自己正处于暴风雨中摇摇晃晃的一艘小舟上。他费力地一手握住船桨,另一只手抓紧船身保持平衡。那股慌乱焦急的情绪传递到了他现实世界的身体上,却依旧没有挣脱出梦的束缚。
祝魏死死盯着他,被他无措呓语却仍不愿醒来的样子搞得气极反笑。
“很、很好,你还不醒来是吧……”她沉吟片刻,再不顾忌地直接抬手向上掀被子,又重重摇晃着他的手臂将人唤醒,“阿秀,阿秀!”
这回终于见效。
在她锲而不舍的轮番攻势下,东方秀的意识渐渐回笼。他含糊不清回答:“哈啊,小、小姐?”
“嗯,太好了!”
一见他醒来,祝魏心中的火气烟消云散。她言笑晏晏,声音柔和动听,说的却是抱怨之词:“阿秀,我睡不着……好烦,失眠了。”
东方秀揉了揉惺忪睡眼,口中机械性重复听到的话:“……小姐失眠了。”
他费力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时头脑才变得清醒。
黑暗中,他无法辨认面前这张脸上的神情究竟是何等模样。失眠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对策。短暂沉默后,他只能颇为尴尬地与祝魏面面相觑,“要怎么办?”
祝魏眨眨眼,温柔耐心引导:“阿秀不问问我原因吗?”
“……那么小姐认为是何原因呢?”东方秀无奈看她,一字一句复述。
——不管祝魏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失眠,哼,造成他失眠心烦的罪魁祸首倒是相当确凿地出现在眼前了!
听出他语气里藏不住的幽怨可怜,祝魏心里偷笑,她面不改色,又道:“阿秀来猜猜看?猜错了有惩罚。”
“噗。”东方秀被她逗笑,挑了挑眉,诚恳发问:“或许我是漏听了什么吗,小姐?”
一个没有奖励纯惩罚的奖惩游戏……那还有猜测的必要吗?
“好吧。”祝魏歪了歪头,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她妥协道:“那你来猜,猜对了就要陪我去村外河边昨天去钓鱼的地方!白日那里便风景如诗如画,若夜晚水面被月光照耀时定是波光粼粼的样子……我想看看嘛。”
她又补充,“陪我一起,这是奖励!”
……好、好吧,东方秀抿了抿嘴,至此其实也心里有数了——惩罚大概率也是这个了。
他只得一手扶在额头前,简单思考后顺从回答:“依我看来,或许是因今夜小姐饮了酒,呃……酒精作祟。乙醇作为小分子脂溶性物质能轻易克服血脑屏障阻碍,穿透大脑皮层后作用于突触后膜的伽马氨基丁酸受体,致使神经兴奋?”
祝魏无语,“阿秀敢敷衍我。我让你来背书的?这里不是Q大。哼,猜错了!”
计划得逞,她转身回眸一笑,语气得意,“好啦该接受惩罚了。走吧,陪我一起去。”
无话可说。东方秀叹息一声利落起身,拿了手电筒,又看着院中小姐那衣衫单薄的背影,果断多拿了件外套后快速跟上。
*
今晚的月光到底没有前几天那么明亮。
路灯在夜晚十二点后就会关闭,二人越走越远,更糟的是走出村后非但没有路灯,连路也没修。
小路崎岖,坑坑洼洼,白日都实在不好走,更何况还是摸黑。祝魏起初还走在前头,然而走了没两步好几次险些摔倒,便沉着小脸乖乖选择让东方秀在前面探路了。
她悻悻拉着东方秀的袖口,走在后面小声忿忿质问:“可恶可恶……怎么这么难走啊。”
闻言,东方秀便将步伐放得更加缓慢。
他又将手电的照明方向往更近身边处贴近,光随即便更加聚集地齐齐聚拢在他的前后位置。
东方秀小心翼翼将挡路的柳条用手臂抬高,等身后之人通过了才放下。他低头提醒:“小姐千万注意远离些树干,这种树皮锋利粗糙,能轻易划伤皮肤。”
“嗯。”祝魏点头应付时一时分心,未能注意到前方路中央被黄土半掩埋住的怪形石块,脚下不稳,一下子不受控地往前倾倒。
东方秀眼疾手快,迅速伸手紧抓住她的手臂向怀中一拉,她才没有跌倒。
祝魏反应过来,站立平衡后立马推开他,灵活地从他怀中窜出。她更气愤了,盯着那块善于伪装、充满恶意的石头,“太讨厌了……”
握紧拳头,她抬眸看着面前目露关心之意的东方秀,语气坚定,快速道:“我明天就让哥找人给这里修条路!”
“好,小姐加油!”东方秀身前属于祝魏的香气很快消散。他耳尖微红,无辜眨眼,微笑着一手握拳给她加油,与她同仇敌忾。
*
后半程的路程倒是顺利许多,二人不多时便到达昨日垂钓过的河畔。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景观确实与白日里大相径庭。繁星点点,夏季河水涨潮,此刻溪水看起来透明如镜,碧波荡漾,被照耀处时不时闪闪发光。
祝魏心中欢喜,拉着东方秀一起坐在河畔石头上。东方秀尚且不清楚她的用意,只能顺从过去坐着,在一旁密切注视着她的举动,确保她安全。
水中有游动的青色河虾,夜间它们动作更缓,略微笨拙,看起来十分有趣。祝魏惊喜地伸手想要与之触碰,却瞬间被一旁警觉的东方秀动作急切地抓住手腕。
……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
他抽了抽嘴角,松手后看着面色不善的祝魏,认真解释:“小姐,这东西脏……若被划伤可能得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祝魏也不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倏地一笑:“太贴心了,阿秀。这样细致入微,真令我感动。只是我如今却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她笑容危险,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东方秀脸颊,令他不禁胆战心惊,“阿秀心里有一根尺,如何丈量、何时丈量,能得到些什么,所以做什么。现在又在我面前卖乖……是得寸进尺,嗯?”
“这……”东方秀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祝魏冷哼一声,立即紧抿双唇,阴恻恻扭过头去背对着他。
见她这般生气的模样,东方秀眉头紧皱,只能安静回忆查找那引火索。
“阿嚏。”祝魏身着短袖短裤,夜风吹来,她一下子冷得缩脖子,双手抱臂蹭了蹭。她也不开口,默默抬眸看了眼东方秀,后者立刻识趣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递了过去。
她实在冷的厉害,虽还在气头上却不得不接受衣服,麻溜地蜷缩在宽大厚实的外套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撇撇嘴,小声不依不饶贬低:“好丑的外套。”却将衣服拢得更近了。
“……我断然没有自作聪明、投机取巧的想法。”东方秀心中郁闷,不解道:“小姐,是我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思来想去,大抵是他又让小姐产生某种怀疑了。
“我在等阿秀给我道歉……阿秀告诉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祝魏漫不经心地望着平静无波澜的水面。身上衣服抵御寒冷,穿了一会儿渐渐传来热度——她最终决定给东方秀一个机会。
她转头再度看着他,声音低沉,“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东方秀老实巴交,只得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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