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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一切回归正轨后,距婚期不过几日,虞绾音在家中待嫁。

她整理自己衣物,冷不丁翻出来一件青绿短衫。

这是在江陵的寨子里,段婶给她裁量的一件短衫。

虞绾音手指轻轻摩挲片刻。

指尖还残留着麻布的粗粝感。

说来那是匪营,人人闻之色变。

可虞绾音倒觉得,他们挺好的。

世风日下,兵不兵,匪不匪的也是稀奇。

青颂转头看着虞绾音的动作,“我帮姑娘收起来。”

她刚要去接,才发觉那是件粗布麻衣,也是虞绾音刚被相爷从外面找回来那日穿的,“这是……”

虞绾音将短衫折叠好,放进了箱子最下面,“那医女给我的。”

她不打算带任何有关匪营的东西去相府,压在家里以后多半也没有什么机会再穿。

既然回来了,她还是忘了那一段遭遇的好。

提起来只会给他们、给自己平添麻烦。

就当她没有见过那匪王,没有被他带回山寨。

那只是一场险象环生又遍布谎言的梦。

虞绾音打算彻底忘掉那一切,与青颂一并收拾着屋子,屋外墙头忽然传来口哨声。

虞绾音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那十五岁的少年坐在墙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得意洋洋地冲着她炫耀。

虞绾音没理他。

虞劭是继母与虞晟的第二个孩子,虞晟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家中唯一男丁。

也是虞劭出生后,虞晟才彻底不在意她。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蛮横惯了。

多数时候也是虚张声势,摔摔打打什么东西想要别人难堪。

虞劭没得回应,喊了一声,“喂,你的东西在我这。”

虞绾音还是不理他。

虞劭气得拖长音调,“虞绾音,你这是哪里来的情郎知道你要成婚了,还给你送信儿啊。”

“你不在这几日,送了好几封。”

虞绾音整理屋子的手一顿,循声看过去,果真看到虞劭手里捏着一个熟悉的信封。

信封材质特殊,是羊皮纸。

虞绾音立马出了门,看着围墙上的少年,气定神闲地三个字,“拿下来。”

虞劭看见虞绾音脸色变了,再度浮现出那得意洋洋的姿态,“现在知道急了,晚了。”

虞劭顺手将信挂在了最高的枝头,“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或者跪下来求我。”

他说着就从墙头跳下来,靠在一旁准备欣赏虞绾音手足无措的样子。

谁料虞绾音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径直出了院子。

虞劭身边的婢女有点不安,“公子,有点过了,还是给大姑娘拿下来吧。”

“大姑娘婚事在即,怎么也得看相爷的面子。”

虞劭不屑地冷哼一声,唇角浮起顽劣的笑,“撑一会儿她就该急了,还不是得眼巴巴地求我。”

整个家里,谁不是捧着他,就这个长姐天天对他爱答不理,早就该让她吃点教训。

虞劭悠然道,“得让她习惯对我客气点,毕竟我才是日后的家主,她求我的时候还多……”

虞劭话还没说完,就见虞绾音带青颂搬回来一个火篓。

里面扔满了虞劭的宝贝蹴鞠、刀剑、弓箭、马鞍铠甲。

虞绾音往里泼了一层油。

哗啦一声,将火篓里面的东西浇了个透彻。

像是迎头给虞劭泼了冷水。

虞劭瞬间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虞绾音点燃手中火折子,晃了一下火星。

火星零零散散地飘落下去,还是平静道,“拿下来。”

“反了你了,信不信我告诉阿父,有你好果子吃!”

虞绾音看着虞劭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事不过三,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虞劭果然停了下来,急得直跳脚,指着虞绾音的鼻子欲言又止,骂了句脏话。

他立马转身,拳头紧握,硬着头皮翻身上墙,去取他刚挂上去的信件。

他极为用力,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近乎要将那信件捏烂。

下来后大步流星地朝虞绾音走过去,甩在了虞绾音的脚下,“到底是情郎给的,这般宝贝。”

虞绾音看着他的举动,手中的火折子缓慢地垂于火篓上方,“捡起来。”

虞劭怒不可遏地盯了她一会儿,不得不弯身将地上的信件捡起来,“行了吧。”

青颂伸手,虞劭一掌重拍在青颂的掌心。

近乎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了过去。

青颂手臂发麻,掌心瞬间充血泛红。

虞绾音凝眉,正欲再说什么。

虞劭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盆,“贱人,相爷娶你是看在我虞家的面子上,不是让你狗仗人势!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完立马叫人搬走他的东西。

“虞劭!”虞绾音上前两步,被青颂拉住,“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院外虞荷月正巧经过,碰上虞劭大摇大摆地出来。

虞劭压着火气,也一并发泄在了虞荷月身上,“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完虞劭撞开虞荷月的肩膀,往外走。

一旁婢女连忙扶她,“姑娘。”

虞荷月摇头,示意没事。

她转头看进院子里,虞绾音担忧地检查青颂的手,差人去取药,随后拉着青颂进了屋子。

虞荷月就这么在门口看了很久。

连她身边的婢女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虞绾音看着青颂掌心这会儿带了点血红,估摸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淤青,“抱歉。”

青颂听到这一声,慌忙道,“不碍事,主子无需对奴婢愧疚。”

她将信件递给虞绾音。

虞绾音不着急看,先帮她涂药,“我也不是对他们都这样。”

“没瞧着,除了你以外,这院子里的人都不站在我这边吗。”

青颂当真没有发觉,她看向屋外。

这会儿,虞荷月正从外面走进来,唤了一声“阿姊。”

青颂要起身给虞荷月让位置,手臂被虞绾音轻轻捏住。

虞绾音柔声提醒,“上好药再走。”

虞荷月身边的婢女板起脸来,“大姑娘这待客之道怕是不妥,哪里有主子还站着,却让奴婢坐……”

“就你话多。”虞荷月制止她,“阿姊心系身边人,这是好的。”

虞绾音适时开口,“原是想着这屋里的位置多,你随意坐就好。我们姐妹,又不是外人。”

青颂小心拘谨惯了,看着药涂得差不多,忙抽手告退。

即便如此,虞荷月也没有坐,“阿姊不日就要出嫁了,我这阵子总是不安。”

虞绾音听着这话新鲜,“怎么说?”

“相爷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怕是不那么好相与,阿姊可有想过,要带个帮手过去。”

虞绾音顿了一下,“青颂还挺利索的。”

“不是这个帮手。”虞荷月想着母亲与她的叮嘱,“是陪侍在相爷身边的帮手。”

“朝中姐妹共嫁是常事,此去相府凶险,阿姊不希望,日后我与你互相照拂吗?”

虞绾音一直都知道,虞荷月八面玲珑,言辞悦耳。

碰上她的人,无人不喜,无人不夸。

虞荷月能哄得父亲母亲溺爱虞劭的余光里,多出一个属于她的位置,再也看不见自己。

若是去相府,虞荷月这般长处,也定能发挥到极致。

哄得相爷对她言听计从。

事实上,这才是家族政治联姻的本质。

而不是娶自己这样的,丝毫不想为家族做贡献的人,在相府殚精竭虑。

虞绾音轻抿一口茶,“其实一开始定你就最好了。”

她如今还是怕的。

尤其江陵一遭,她回来后就隐隐担心,祈祷楚御不要彻查她,万一查到她与匪寨的蛛丝马迹,知道她在骗他,实际上跟那匪王共处一室数日,被碰过抱过,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到底是一个弑父谋政的人。

虞绾音随口问着,“阿父阿母当初和相爷议亲时没提过你吗?”

虞荷月抿唇不言。

一旁婢女却以为虞绾音是在挖苦他们姑娘。

怎么可能没提过。

提了多少次,左相不接茬,他们难道还能硬塞个旁人过去。

虞荷月面色有些尴尬,“我是想着,阿姊可以与相爷提一句,我便能入相府帮阿姊解忧。”

“我人微言轻,到底是给相爷枕边塞人,他未必听我的,”虞绾音思忖片刻,想了个最为稳妥的方式,“不然,你再找阿父阿母他们跟相爷商议商议。”

“若是能换掉我那皆大欢喜。”

婢女直接翻起了白眼,大婚当即,能换人早换了,不就是仗着不能换才这么说。

“大姑娘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讽刺我们。”

虞绾音眼皮跳了一下,“我说真的。”

虞荷月勉强地笑了笑,“如此,那便不打扰阿姊了。”

她说完,带着婢女离开了虞绾音的屋子。

虞绾音觉得她们好奇怪。

主意也帮忙出了,还是不满意。

出了院子,婢女便忍不住,“瞧她那得意的嘴脸,无非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占到先机罢了。”

“相爷怕是除了她那张脸,什么都不在意,如今倒容她在这里拿乔了。”

虞荷月深吸一口气,“先机是先机,日子还长。”

*

地牢之中沉重的铁门吱吖一声缓缓打开。

显露出男人清俊面容,外面清寒月色让他眉眼更显清润,也将他脸颊上那丝血迹映照得幽冷。

楚御并未在意脸颊上的血迹。

而是垂眸,淡然自若地拿着帕子擦掉手上的鲜血。

他一身血玄色衮袍,根本也看不出来身上是否也沾着鲜血。

楚御长睫在月色之下打出一层浓密的剪影,气度平和无比,是世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神祗仙人,如玉公子。

但无人知道,他方才盯了两场极刑。

杀了数十个人。

第一场,是奉齐仲号令,去搜刮行宫,抓小虞美人回去送赏的卫兵。

第二场,是齐仲全家。

他在那地狱深渊里坐着,闭着眼睛听那群厉鬼痛苦的哭嚎,却神魂具轻。

十年前他母族被生父尽灭时,他周围也是这样的哭嚎声,那时他恨他的无能,不能护佑身边人。

那时杳杳把他捡了起来。

现在好了,他终于也能为了身边人,让他们也发出这样的声音。

真好听。

楚御离开地牢,伍洲上前,将一件银白鹰纹披风递了过去。

披风上熏了浓重的檀香,是佛堂才会用的香料,遮住他身上的血迹和血腥味。

楚御披上,根本无人看得出来,他刚杀过人。

他那白玉长指遑论能沾血迹,怕是连墨汁都难以沾染他分毫。

伍洲交代着死侍已经派出去巡察了,朝越犹豫一番,“虞府今日还有件事。”

“说。”

伍洲将今日虞劭和虞绾音发生争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楚御头也未抬,只是简单整理好自己的披风,“去趟虞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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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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