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没再给他片刻眼神,推门就出去了,留梁薄舟一个人在房间里。
梁薄舟静静的坐在地上,眼中神情冰冷而麻木,他呆滞的在原地坐着,耳畔是隔壁警察忙碌来回走动的声音。
梁薄舟叹了口气,重新又将额头抵在了膝盖处,仿佛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疲惫的逃避着什么。
“李队,这个化妆室绝对有问题,你过来看。”
“首先这个通风口的挡板就是虚掩的,我们刚才把它捡起来试过了,从内部外部都可以随意拆卸,你看——”汪师傅一手抱着挡板的底座,一手扶着身下的梯子,将挡板往通风口一杵,内里几个勾嵌的地方很巧妙的就将挡板给挂住了。
李珩又拿了条长梯子,移到通风口的边缘,上去给汪师傅搭了把手:“里边呢,里边也可以推开吗?”
“当然,不过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推下来的,刚才那个帮忙走甬道的小伙子呢?问问他不就好了。”
李珩:“……”
“小张。”他开口道:“你把梁薄舟从隔壁带过来。”
小张:“?”
你自己怎么不去?
他心里是这么腹诽的,奈何看着李珩过于严肃且公事公办的神情,到最后也没敢把此话说出口。
“OK,我去办。”
不多时,他就带着梁薄舟回来了。
他走了以后,梁薄舟大概是又委屈了一会儿,此时说话嗓音都是沙哑的,小张关切的给他递了杯水,将刚才汪师傅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前面没路了,我伸手推了一把,我也没想到那是个挡板,还是松动的,一推就开。”梁薄舟解释说。
旁人都看得出来他被李珩凶过以后,就状态不对,沮丧而失神,但仍然很耐心的回答问题,又有礼貌,又有风度,一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几个刑警都忍不住干咳一声,目光有意的不往李珩那边看。
李珩:“……”
“汪师傅,你刚才说这条管道不是你们负责的,对吗?”李珩若无其事的问道。
“当然,我第一次见这条管道,以往的制冷系统里没这道啊。”
“去给负责人打电话,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其他工程队负责完善过这个场馆。”李珩快速吩咐道:“参与过一点修缮的都算进去,一个都不要落。”
“好嘞。”
汪师傅前脚刚出去打电话,后脚两个刑警就冲进来:“李队!有大发现!你猜隔壁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我们这不是就在最顶层吗,你说巧不巧,那个全场最大的吊灯控制室,就在化妆间的隔壁!”
李珩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那个吊死魏祁的巨型灯盏!?”
“就是那个!”
“而且这就是魏祁死前几个小时待过的化妆室,他可能十分钟前还在这里化妆,十分钟后就被人弄死吊上了灯架。”
线索倏然一下全都对上了号,李珩一个箭步从长梯上跳下来,去隔壁观察了一圈。
一个和制冷机完全相连的化妆室,隔壁就是悬挂死者大型吊灯的控制区域,从艺术角度来讲,魏祁死后被人一根绳子栓了脖颈,吊在黑暗中的灯盏上,等待舞台一开始,其惨烈的死状就被曝光在全体观众面前。
这无论在艺术手法还是杀人手法上都完全可以称作别具一格的登台亮相。
“李队!后勤负责人打电话说,演唱会场馆确定下来不久之后,星锐男团所在的经纪公司曾经跟他们对接过一次灯光调整,场地维修的事项,协商成功后他们带来了自己的施工团队,依据演唱会需求对场地的布局进行了一些调整。”
“那次负责跟场馆对接的人,是庄小糖!”
众刑警消化着这个信息,小张率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种跟演唱会场地对接的后勤工作,一般不都是公司内部专门的人负责吗,怎么会让艺人亲自出面?”
“除非。”李珩慢慢道:“他对演唱会的布局有点自己的见解。”
这话说的很委婉,但是在场的刑警都听明白了意思。
要么是他认真负责不放心把舞台布景交给公司来,一定要亲力亲为,要么就是庄小糖对于演唱会的布局有自己的私心。
“他们巡回演唱会的其他场次,也有过这种提前找场馆修缮的操作吗?”李珩思索。
“据我们同行所知的内部消息,没有。”汪师傅道。
李珩隐约觉得他们快要触碰到真相了,但是好像中间又隔着一层什么,他心里有个大致的推测,奈何没有关键证据。
“刚刚让你调的监控呢?”李珩问小张。
小张的脸色登时就苦下来了:“监控有是有,但是当天凌晨的电路短路断电了,监控只拍摄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然后等到恢复电路一切正常的时候,那个点我看观众也都陆陆续续入场了。”
李珩在原地焦躁的转了几圈,指着头顶那沉默的监控镜头道:“你推测电路恢复的时候魏祁已经死了?”
“对。”
刹那间李珩脑海里的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最开始他在审讯室盘问庄小糖和周斯楚的时候,他们两人就一直在讲魏祁和梁薄舟过往的恩怨,试图把案子的杀人动机往梁薄舟报复身上引导。
导致他们最开始的调查重心一直凝聚在梁薄舟身上。
把梁薄舟祖宗八代查完了发现梁薄舟有明确不在场证明。
而这个时候梁薄舟成功洗清嫌疑的同时,二十四小时扣押时间也到了,他们不得不放庄小糖和周斯楚两人走。
一把人放出去,俩人就没影了。
李珩将整个案件到现在为止的顺序复盘了一遍,险些被气的心脏骤停。
无论如何,魏祁的死都跟庄小糖有关系。
而他们警方仿佛傻子一样被两个犯罪嫌疑人摆了一道。
梁薄舟在一旁安静的注视着李珩绷的死紧的半边侧脸,眸底神色复杂晦暗,又隐约含了丝好整以暇的怜悯。
在诡谲翻涌的娱乐圈里,警察又如何,正义又如何,资本流涌横行,很多事情不坐到那个高位上是行不通的。
他以为李珩几年前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李珩没变,或者是说,几年前那次记大过处分的教训,还没能让他明白这个残酷的真相。
“那就调我们仅有的监控,查庄小糖。”李珩果断道。
“几个小时的作案时间,我不信监控里他一点破绽都没有。”
……
监控画面在屏幕上忽闪两下,开始放映。
“凌晨三点,是星锐男团三人组进入场馆彩排的时间,你看,这时候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这个穿粉色卫衣戴棒球帽的是庄小糖,跟着他从车上下来的那个是周斯楚,魏祁是跟他们分开来的,他还没到……监控速度调快一点。”
李珩坐在屏幕前,凝神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三点零九分,魏祁的商务车行驶到了场馆前。
“他身上裹了个什么玩意儿?黑色的袍子吗?”李珩盯着从车上下来的魏祁疑惑道:“这么不伦不类。”
“那是风衣。”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李珩一转头就见梁薄舟搬着个板凳坐在门槛边上,不远不近的瞥向这边。
“谁放他进来的?”李珩不满道。
梁薄舟对于他的质问恍若未闻,这会儿似乎也已经恢复了情绪,十分心平气和的跟李珩说道:“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魏Wink了,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是我的同款,你前两天系过扣子的那件。”
李珩蓦然想起他给梁薄舟递进衣柜里那件修身黑色风衣,好像跟监控画面里魏祁身上的确实是一个款式。
只不过要大一圈。
“他穿你同款干什么?”李珩心不在焉,随口讽刺道:“情侣装啊?”
小张没忍住,用力怼了一下他的后腰,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李珩冷冷的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监控。
“他们进去跟化妆师回合了,声音调到最大!”
……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周斯楚模糊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
“还能有谁,那姓梁的!妈的真有他的,带着几个助理和司机把我摁住,拿个酒瓶子就往我脸上抡,老板劝都劝不开,嘶——”魏祁疼的一个抽气,哆嗦着说不出话。
监控视频被骤然暂停,所有刑警不约而同转向梁薄舟。
梁薄舟很无辜的摊了一下手:“他临死前一天晚上被我带人揍了,这件事我一早就交代过了啊,是不是李珩警官?”
李珩“嗯”了一声,继续放起了视频。
周斯楚冷着一张脸,转头问助理要了医药箱,强硬的将他拖到地上,就要往脸上上药。
“先别急着上药!哎呦那碘伏黄油油的,拍在脸上粉底遮不住,魏Wink你跟他们分开化妆。”
“快点,这边!”
经纪人带着魏Wink疾步走去最顶层,然后一路进入了眼下这群刑警所在的化妆室,周斯楚和庄小糖两人在常规化妆室,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做妆造。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摄像头拍到了他们的第一次彩排。
彩排现场依旧只有周斯楚和庄小糖两个人。
“魏Wink怎么还没来,他化个妆要这么久吗?”周斯楚不满道:“再拖下去我们三个上台前都没办法合一遍了。”
“你没看魏Wink哥被梁薄舟打的鼻青脸肿吗,可能脸上的妆不好遮吧。”庄小糖嘲讽道:“得多铺几层粉底液。”
周斯楚闻言看向他便笑了:“我看你还没搞清楚谁是这个团的顶梁,我们俩任何一个要是上不了台,这场演出就废了,你不会以为粉丝花钱买票进来是看你这个小甜豆在台上矫揉造作卖可爱的吧?”
庄小糖的脸色瞬间就绿了。
“看样子他们队内关系也不好啊。”小张在一旁小声说。
“三角形嘛,具有不稳定性。”
周斯楚很快就不耐烦了,他刚要自己动身去找魏Wink,催他快点过来,然而下一秒就被舞蹈老师拦住了。
“小楚,你这个胯骨的地方拧的不对,再多来几遍,小糖你去催魏Wink。”
庄小糖点点头,转身朝顶层魏Wink的化妆间跑过去了。
于是李珩又将大屏幕切回魏Wink的化妆室,从刚才到现在,化妆室里一切如常,造型师尽心尽力的给魏Wink脸上遮妆,魏Wink除了手上还在练习舞蹈动作以外,其余都十分的配合。
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直到庄小糖进来,低头跟他催促了句什么,摄像头离的太远,没收音进去,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因为魏Wink神情很平淡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化妆老师站起身,将魏Wink的脸捧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端详着。
“好了,我觉得你现在很完美。”
“谢谢。”魏Wink一边对化妆老师道谢,一边转向庄小糖:“你先下去吧,我再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让周斯楚放心,我就算上台前不合那一遍,也不会出错的。”
化妆老师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
庄小糖半是颓废的蹲身下来,焦躁的在原地晃了晃手臂,似乎是在对魏Wink的决定表示不满。
但是魏Wink坐在化妆镜前闭目养神,态度很坚决的不下楼,庄小糖也没办法,只好自己下去了。
魏Wink维持着那个闭目养神的姿势坐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注意啊。”汪师傅点了点监控屏幕上的进度条:“还有两分钟,全场就要断电了,我们的监控只拍到这里。”
进度条就要到达尾端,他们却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李珩攥住手心,尽力让自己稳定下来,目光死死盯着眼前屏幕。
魏Wink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监控完结的最后三秒,他忽然身形晃了一下,重重的一头栽倒在桌面上,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完全不是意识清醒的人能把自己脑袋砸出来的动静。
小张瞪大眼睛:“他……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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