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阶梯下去,里面别有洞天。
底下是半个宅院大的地洞,里面层层叠叠地码放着许多大木箱,沈泠打开其中几个箱子,里面分别装着寒光凛凛的箭矢、士兵的银甲、还有几个里面装着些黑漆漆的东西,天色昏暗,沈泠瞧不太清楚。
“可要点火折子照照?”迟锦闻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正要往里面吹气。
“等等!”
沈泠伸手拦住迟锦闻,细长的手指在箱子边缘刮了下,凑到鼻下嗅闻。
她冷着眸,将箱子砰地阖上,扫视了圈四周:“是火药。”
“这里全是火药。”
传说中,荒栖大陆上曾有神灵降世,被称为神赐之地。
东熙的一任皇上意欲长生,羽化登仙,便搜集天下能人异士,开坛做法、画符炼丹,无所不用其极。
直到偶然中的一次爆炸,将东熙皇炸死,那方士却逃了出来,带着火药方子逃窜到冥落,自此不知所踪。
有人拿到方子改良,做出了焰火。
有人则是将火药方子各个成分的剂量加大,做出了更加厉害的火药,因威力巨大、极易造成百姓伤亡,七年一度的某次荒栖宴上,各方势力达成共识,除了各国中有少量储备用以自保外,绝不允许私下交易和使用。
就算是打仗,除非是危及皇城、千钧一发,否则也要掂量着上书给皇上,绝不能擅自使用。
“他要造反,或者说是帮人造反,”沈泠说得斩钉截铁,“而且看着还筹划许久了。”
在天子脚下,能将这么庞大的火药和兵器堆在这里,只能是趁三更天时守卫稍松,一点一点运过来的。
起码谋划了两三年有余。
她若是这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那就算白活了。
迟锦闻听到火药,也是忽地惊了一瞬。
他着实没想到,白尧礼这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分明知道火药是多么危险的东西,竟还罔顾律法,暗中堆了这么多在这里。
迟锦闻摸了摸地洞的四周。
四壁干燥,温度较低,既不会让火药受潮丧失效用,又不会让它们在底下自燃爆炸。仔细瞧还在顶端留了些细小孔隙用来通风,丝缕月光被上面的杂草遮住,若是在外面,不趴在地上看,任谁都瞧不出来这些小洞。
想来是千挑万选才选到了这处宅院。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便是——
“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火药?”迟锦闻沉着声音,一向明朗的凤眸染着厉色。
衡京里面有数百万百姓,这东西能被白尧礼随意买卖进出,若是某日被有心人放在城中各处……
迟锦闻不敢再细想。
要知道这地洞里的火药,若是真的同时引爆,足以毁掉大半个衡京城,整座城都会变为人间炼狱。
沈泠垂着眸,蹙眉思索了会儿。
能在衡京中流通这种禁物的,可能只有他了。
而那些箭矢顶端那些微不可察的细小花纹,她也是再了解不过。
那是武器阁独家的标志。
武器阁和鬼市,也参与了此事。
-
武器阁
暮色四合,整个阁内一片寂静,连个烛火都没点燃。
在顶层的包厢内,窗棂半开,明月嵌在窗框里,皎洁月光洋洋洒洒地落下,将大半个包厢照得透亮。
有两人在窗前对坐,执棋对弈。
执黑子者,面上戴着个银面具,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颚和微薄的唇,唇角时常噙着淡淡笑意。
修长如玉的指节把玩着墨玉做成的黑子,眉梢轻挑,兰节玉骨,公子风流。
“你输了。”
他淡淡道,伸手落下一子。
“啊——”
坐在他对面的人哀嚎了下,手上的白子也不下了,直接丢回棋奁里,颇为幽怨地看向对方:“你大晚上地跑来我武器阁把我叫起来,就为了陪你下棋?”
下棋也就算了,就不能让我一下吗?
一整晚都是你赢,还是在我的地盘上,我很没有面子的好吗!
“怎么会呢,”戴面具的公子抬眸,眼底映着月色,忽地勾唇,“我可是给你送大礼来的。”
“你给我送大礼?”
对面的人有些狐疑,警惕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你这个鬼市市主,平时行踪诡秘,搞得我每次去寻你喝酒都找不到便罢了,为人还小气扒拉的,上次寻你要个东西都不给我,你能送什么大礼?不把我卖了就不错了!”
“真是大礼,东辰,我何时骗过你?”
戴面具的人笑笑:“你若是不想要便算了。”
东辰闻言思索了下。
好像……这人虽然平时小气了点行踪诡秘了点心眼多了点,但确实没骗过他。
所以真给他备了大礼?
这铁公鸡今天怎么舍得拔毛了?
“大礼要不要?”那人又问,“要是不要那我可就走了。”
“要要要!”
东辰赶忙应,生怕他跑了似的:“现在就拿来!”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鬼市里那可全是好东西,市主的大礼定是价值不凡,不要白不要,白送过来的大礼怎么能拒绝!
“嗯。”
鬼市市主伸手指了指衣摆,示意东辰将他的衣摆放开。
他站在窗边,窗外月影朦胧,映在那双眸子里,潋滟着凌凌的光彩。
“你去拉开门。”
他伸手指了指包厢门,笑容温和:“拉开就能看到我给你准备的大礼了。”
东辰没作多想,直接屁颠颠地跑到包厢门前,一脸期待地打开门,正好撞进一双泛着冷意的双眸。
东辰:他眼花了?怎么刚才好像看见林深了?
东辰猛地关上门。
不对劲,待他缓缓再开,绝对是他太激动出现幻觉了,这大半夜的林深为什么会……
东辰再次打开门,又看见了熟悉的双眸。
只不过,那双眼眸里的寒意更甚,冷冰冰的,像刀子似的直唰唰朝他射来。
真是林深!
她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林深?”
东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之后,便笑着将沈泠迎进来:“你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可是有事要我帮忙了?”
东辰正要将手搂在沈泠肩上,将她带进来,忽地感觉被人使劲拍了下手,疼得他赶忙放开。
他偏过头瞧去,这才发现沈泠旁边还站着个人,跟她戴着一样的面具,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他的手,周身隐隐泛着杀气,像是要把他的手砍了似的。
东辰一脸莫名。
武器阁跟麟阙常有往来,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
不就是麟阙的另一位阁主金阙么。
这人莫名其妙瞪他干什么?眼睛坏了?
“金阙阁主,久仰大名。”
东辰伸出手去要与迟锦闻握手,他被人瞪了,自是不爽,明面上还摆着一副和善样子,实则暗暗开始蓄力,打算给这个胡乱瞪人的家伙一点教训。
“久仰。”迟锦闻将手握上去,凤眸中忽地绽开一抹笑意,灼灼明朗。
东辰感觉对面的内力在不断跟他进行对抗,两人谁也不让谁,手上愈发用力,一边相互寒暄一边较劲,势必要分个高低似的。
“停手!”
沈泠立在桌前,拾起桌上的棋子丢过去,正好打中两人的手。
方才还涌动着的内力瞬间泄气,两人被冲击得后退两步,登时隔开一段距离。
沈泠看着桌上的棋盘。
是完整的棋局,旁边茶盏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坐在这里对弈。
“东辰,你那个好友呢?”
沈泠冷不防地问出声。
东辰正跟迟锦闻较劲着,听到沈泠问他,下意识地转头回:“他不就在那……”
东辰看着空荡的窗边,大开的窗户,还有现在这副场景,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他就是傻子了。
这个“礼”还真是大啊。
可真是要害死小爷了。
“谁?没人啊?”
事已至此,东辰只好装傻,赶忙转移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把他带过去,叫他瞧瞧。”
沈泠瞥了迟锦闻一眼,迟锦闻瞬间会意,提着东辰的衣领往外走。
“欸欸欸——”
东辰一时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迟锦闻提溜着飞出窗外。
沈泠站在桌前,仔细看着棋盘上的棋局,微微蹙眉。
-
鬼市
与外面一片寂静的街坊不同,鬼市整日开放,里面鱼龙混杂,吆喝声和争抢打砸声此起彼伏,被鬼市中的守卫全都清理了出去,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沈泠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径直穿过吵闹的外围,走到鬼市最中心的地方。
鬼市最中心,都是那位的地界。
除了市主特许,不可擅闯,否则就会被鬼市中的守卫当场斩杀。
沈泠从守卫身旁走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一个人拦她,不多时便到了市主的住处。
整个鬼市最高的地方,堕星台。
沈泠站在门口,鸦羽般的长睫掀起,抬眸看向上方,声音冷清:
“开门,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堕星台的大门应声打开,噙着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你倒是稀客,先进来坐吧。”
沈泠踏进去,环顾四周。
堕仙台是市主居所,相传里面藏着整个鬼市最贵重的宝物,除了历代市主之外,从未有人进来过。
沈泠打量了圈,觉得这地方的陈设摆饰虽是雅致,却也不算稀世珍宝。
层层月影纱挂在大殿内,被月光照得朦胧,微风一拂,便像是星河落入凡间,熠熠生辉,晃动着露出坐在案前的人。
那人坐在大开的窗前,背后便是一轮圆月,整个人被月光笼罩,濯濯清举,翩然若仙。
“沈小姐,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沈泠听到这个称呼,怔愣了一瞬,猛地走到他身前。
他不慌不忙,倒了两盏茶水,推了盏到沈泠的方向,眸中笑意潋滟,带着些难以捕捉的玩味:“匆匆跑来走了这般久,应当是渴了,来,先喝盏茶。”
“喝完了,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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