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的乱斗比想象中要结束得更快。
钟策三人和冰桃雪藕自内向外冲出来，柏安则扫荡向前，相接触那刻，兵刃相接的斗乱声戛然而止。
空气处于翻滚的沉默里。
屋内走出一道纤长的身影。
女子身形娇媚，一身赤色长衫环身，她微微倚靠在门口，下巴微抬朝院内站着的一众看去。
看完轻笑道：“我道是多少人呢。”
马光贴到顾自逸身后：“她是谁？”
“她便是丧墟女主人半面笑，”于维压低声音在两人耳际说道：“丧墟谣称：半面笑，半面啼，夜半相逢半遮面。”
顾自逸轻顿：“所以那堆蛇是她的？”
马光跟着发散思维：“那客栈是她的，鬼也是她造的？”
“嗯……”于维正想答就被打断了。
只见那赤衫女子盈盈走来，笑面如花，她勾唇，说：“悄悄话我可是能听得更清楚的哦，不妨大声些，诸位公子。”
正议论着的三人：“……”
“小女子半面笑，刚听这位公子介绍的不错，”半面笑停在距离顾自逸两拳的地方，还要继续却见柏安伸手将顾自逸揽了回去。
她视线转向柏安，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顾自逸：“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顾自逸背部轻轻抵靠在柏安怀中，闻声沉着应道：“在下顾云衣。”
“顾小公子啊，那我倒是早有耳闻，”半面笑媚然地扫过其余几位，笑容正盛呢唇色却骤然翻黑，与此同时她颈项间盘绕出一条拇指粗、头发丝长度的黑色小蛇。
小蛇在她颈项间爬着，昂起娇小的头颅，张嘴却是血盆大口。
半面笑笑容顿住，转向阴沉，她声色沾了些嘶哑，说道：“顾小公子毁我半林子的宝贝儿，该如何作赔呢？”
顾自逸轻顿，他歪了下头：“原是姑娘的啊。”
“是啊，这群宝贝儿可是我命根子朝夕相伴着呢，”半面笑伸手勾了下小黑蛇，蛇身缠着她冷白的手指一路盘绕，猩红的舌尖舔舐着指尖，半面笑笑着：“小公子不如来做肥料，我看顾小公子长得倒是清风朗月的，说不准喂出来的宝贝儿更喜人呢。”
顾自逸：“……”
旁边冰桃雪藕立刻就往前站了出去，两剑相向，冰桃高声吼道：“我家小少爷生性温和，绝不会随意杀生，敢问姑娘这批黑蛇养在何处？以何种方式饲养？”
半面笑看过来，说：“整片丧墟都是我的，我家宝贝儿自然爱去拿去哪，爱吃谁吃谁。”
“爱吃谁吃谁，吃不到死了也活该呗。”冰桃说：“那你在这伸张个什么？”
半面笑：“……”
她狠狠地拧了下眉，不悦地看着冰桃，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话落手中爬着的黑蛇往里缩进她衣衫里不见踪影，随即她脚下看是升腾出一抹黑气，盘旋着上升的同时，她脚边爬出一只又一只小黑蛇，挺着小头颅便迅疾地朝人流跑来。
“这这这……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玩意儿？怎么打啊？”
“爬忒快了吧这也！”
“不是，又是这蛇？”
“顾小公子你还能对付吗？”
“啊啊啊……别被咬到啊。”
一时间人流凌乱不堪，不只是顾自逸这队，就连旁边还没死绝的珠玉堂的人也是一顿瞎乱。
顾自逸正欲故技重施，就被柏安拦住手腕。
顾自逸看了他一眼：“怎么？”
柏安轻声：“我来。”
说着他手腕翻转，回云龙在手心腾飞，落回手心向外横劈而去时，掀起一阵极其强烈的气浪。
那群昂首在前的黑蛇瞬间被劈砍成两半，凌乱地往后倒去，血流如注。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柏安。
他仍是扣着银色面具，不太能看清具体的颜貌，但行止之间却隐然能窥见强烈而张扬的气场。
“原来顾小公子说的厉害是这个程度的厉害啊，”马光小声说道：“真厉害啊……我可能倾家荡产也不见得能雇到这么个能打的。”
于维给出评价：“厉害。”
旁边冰桃雪藕互视一眼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懵然，冰桃往后看了眼顾自逸：“小少爷，这位是？”
顾自逸轻笑道：“柏扶桑，我朋友。”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小少爷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冰桃一边欣赏着柏安一人一剑横扫百蛇的英姿，一边问道：“你说这么看起来，到底是雪藕更厉害还是这位柏公子更厉害？”
雪藕轻顿，目光静静地落在柏安身上。
身法是绝佳的，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散漫，能轻易让敌不敌的散漫……倒是少见的江湖侠气。
顾自逸看了眼柏安，说：“日后一比便知。”
雪藕眼睛一亮，看过来：“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顾自逸笑着说：“他不答应我硬磨也要让你比上一场。”
雪藕连连作揖：“谢小公子。”
这边柏安还欲继续前进，半面笑本来还松弛着的状态越来越紧绷，赶紧收手召回还未受波及的几只小黑蛇。
她怒着双眼瞪来：“你是谁？”
柏安未语，只是弯身将剑上的血迹揩在一具尸体的外衫上，抬起头来时面色很沉。
半面笑沉着脸往后退出一步，往后喊道：“芙蓉姑娘。”
话落芙蓉谢浅笑嫣然地走了出来，今日换了身鹅黄色外衫，步步生莲地走过来，腕间环绕着的一串串链子叮铃作响。
芙蓉谢略微皱起眉毛，小声说道：“怎么，对付不了？”
半面笑摇了摇头：“差点儿。”
“你这几年待在丧墟倒是越待越不行了，”芙蓉谢哼了一声：“先撤。”
话落之时她腕间腾起一股无色无味的细烟，裹着那些未退完的黑蛇猛然向外界铺开，顿时一阵烟烟袅袅。
眨眼功夫人便消失不见。
“这就跑了？”马光连忙贴上来，惊异地看着那团黑雾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于维说：“这些十方帮的女子，夜间功夫要更胜一筹，白日里怕是不敌，晚上得小心些。”
冰桃雪藕追了半刻便停住，忙跑回来站到顾自逸身旁。
“小少爷，你没事吧？”冰桃把顾自逸上下打量了个遍。
“没事，”顾自逸低头扫了眼浮雁剑，小声说了句：“我想沐浴。”
柏安回眸往他身上扫了一眼。
连日连夜奔波，白衣上所染尽是脏污，倒也确实该换下了。
“好的小少爷，”冰桃把剑别到腰间：“我这便去准备。”
“嗯。”顾自逸轻轻应了一声，转眼见钟策他们立在旁边，便上前问道：“你们没受伤吧？”
“没事，”方漫关站出来说：“说来也巧，我们意外见到你们被抓，追上去时险些丧命，这不刚要搬救兵，就遇到你的侍卫们，正寻着时机埋伏呢恰巧你们就到了。”
顾自逸轻顿：“你们？”
“先安顿好再细说吧，”钟策走上前一步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太明白。”
顾自逸点了下头：“嗯。”
还是按先前来珠玉堂时的分间进行入住。
钟策他们随便找到间屋子便安顿下了。
“你跟我走吧，”顾自逸看了眼柏安。
柏安轻顿：“嗯。”
到屋里时冰桃已经准备好衣服热水，顾自逸在外间褪去外衫，只余留里面薄薄一层中衣。
像是想起什么，顾自逸看向他：“你要洗吗？”
柏安上下扫了他一眼，默了半晌：“我稍后些吧。”
“啧，”顾自逸笑了笑：“稀罕。”
换上崭新的云衣，顾自逸拢着薄外衫坐在床榻上认真地看浮雁剑。
余光里柏安拿着件黑衣往里进去沐浴。
“小少爷，你洗好了吗？”冰桃在外问道。
顾自逸轻顿；“还有些时候，怎么了？”
“我寻官府报了案，春阳院也派人手过来巡查，”冰桃欢喜地说：“我们也随时可以动身了。”
“嗯，”顾自逸说：“知道了。”
-
院落间秋意阑珊，到处都是争斗后的残迹，入眼便是片片破败。
云泉站在老银杏树下，静静观看着风吹叶落。
看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感地盘腿坐到地上，目光里是淡淡的忧伤，他静静看着这片沉厚的土地，指尖轻轻擦过地面。
像是在安抚什么。
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
婉转凄凉的声线迭出，有些哽咽的咬词也渐渐清晰：
“为君歌一曲，此曲唤作《灵犀通》。”
他闭眼唱着，曲调随着声音而微微震颤。
站到中途，他慢慢站起身来，手指往外送出，凌空轻盈地舞动，同时脚尖试探性地迈出，他灵活地转身起舞。
夜风缱绻着，包裹着发丝横飞凌乱。
云泉站在风的中央，指尖、手腕、后腰、脚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
他轻盈而自由地舞动起来。
指尖敏感，擦过风风便有了形状和实感，带着温温热，又带着丝丝凉。
微风穿过指尖如流沙般消失，他重重地把风握住，就像触碰到了什么曾经。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盼君归数年月，若君归来今月明。”
……他轻轻地唱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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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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