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时正感受着啤酒气泡在胃里释放的刺激感,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等余光瞥见不对劲时,半罐冰镇的酒已经下了元星的肚子。
“你——”他连忙把酒夺了出来,急道,“喝那么多,我天,还没咽完,快吐出来。”
他一手按着后面的头,一手伸来准备掰前面的嘴,元星冷不防的被那么一碰,咽下嘴里的酒水,嗓音冰凉,道:“你干吗?”
酒刚下肚,纵然是极品毒药也不会见效那么快,元星目光清明,把前后的手都甩开,移动位置挪远了距离,和贺北时之间隔了条银河相对。
神不知鬼不觉间,脸颊又开始悄悄泛红。
树挪死,人挪活。
贺北时紧跟着也挪屁股坐了过来,抢走他手里一瓶新的酒,道:“星星,你酒量不好,别喝了。”
元星偏头看了一眼,他也不是必须要喝,只是方才因为尴尬顺手捞进了手里,直接被拿走倒也省一番拉扯的功夫了。
“唉?”意识到什么,他转头看过去,惊异道,“你为什么说我酒量不好?”
酒量不好的人会主动酿葡萄酒吗?
必然不会。
他们家种葡萄,母亲又每年都会酿酒,所以元星其实酒龄有二十多年,刚工作那段时间跟同事出去吃饭,大家玩游戏喝酒,到最后全场都晕了,他还能站起来拿老大的手机扫脸结账。
他清醒着呢。
贺北时哑然,张了张嘴,道:“你不……额,我看你长得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
这简直是以貌取人。
元星轻哼了一声,没理他。
贺北时盯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动画片播完,电视上出现耳熟能详的广告音,赵爷爷转头,立马拿起遥控器调台到新闻联播,多米不乐意,哇哇大闹。
赵爷爷道:“你那个放广告了,该我看一会了。”
多米摇头道:“不行不行,马上就回来了。”
太吵,元星夹起一块肉丸子塞进多米的嘴里,指着墙上的挂钟,道:“你先吃饭,等那个长的,不是最长的,是第二长的那个,指到数字八了,爷爷才会把遥控器还给你。”
多米埋怨的嚼着肉丸子,却没再上手去夺了,他还是很听哥哥话的。
元星笑着往他碗里夹菜,自己也继续吃饭,余光注意到身边的人许久没动了。
他转头,只见贺北时不知在想什么,双眼都放空了。
被挤到沙发边缘,干什么都不大方便,元星提醒道:“你能不能往那边坐?”
“啊,挤到你了是吗,”贺北时这才回神,一溜往旁边挪,把最中央的位置让出去,还拍了拍沙发,道,“坐这,这夹菜方便。”
元星讪笑一声,终是没坐的太过,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没吃两口菜,身边的位置再次凹陷,那人竟又贴了过来。
不知他想做什么,元星只觉得好不自在,曲起胳膊,沉默的吃饭。
贺北时把他喜欢的菜调换过来,讨好又试探的问道:“星星,你酒量很好?”
他点了点头,道:“还行,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北时不认可他这个说法,自顾自的摆手,道:“我问的不是啤酒,啤酒度数低,喝起来肯定不能醉多少,但要是一杯二十五度的鸡尾酒,再加上一杯四十度的白兰地,你喝了会怎么样?”
好具体的一个问题。
元星停下想了想,犹豫道:“我没这样喝过,不过你虽然说了那么多,也只是两杯酒,应该还是清醒的。”
“清醒是什么意思?还能认出我是谁吗?要是有不喜欢的人碰你,知道把人打跑吗?”
贺北时抓着他的肩膀,用的力道很重,一连几个问题砸过去,问到最后,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却又无限悔恼的神情。
不知是因为对方此刻的神情,还是因为一连串的问题,总之元星感到很恐慌,痛呼一声,把人推开,喊道:“你干什么?!”
前排看新闻的赵爷爷转头,边吃饭边玩的多米也抬头。
贺北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头笑了笑,起身道:“我吃好了,星星,我在外面等你。”
元星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贺北时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道,“星星,我现在很开心,真的。”
可他看起来快哭了。
元星拿着筷子抬也不是,落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无光照耀的院子里,只留一个萧索的背影。
多米拉着哥哥衣袖,问道:“贺哥哥怎么了?”
这种时候,元星发现自己能回复的也仅仅只有那两个字,“没事,”他又看了看赵爷爷,给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继而低下头吃饭。
没等到多米想看的动画片播回来,他就跟赵爷爷道了谢,起身离开。
门前蹲着个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元星望了一眼小院的夜空,朝他走去,两人谁也没先开口,沿着原路返回。
这个时间的大地是寂静的,远方山如墨,隐入黑暗中。脚步声是清晰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有种错落的节奏感。
贺北时难过或者开心,发疯或者卖傻,其实都与元星是无关的。
他们的人生轨迹不相同,仅有两个相交点,短暂的十分钟或者并不漫长的两个月没什么区别,交叉点一旦错开,他连并肩的机会都没有。
他可以像过往一样,做个屏幕外的看客,连评论都不发一个。
可人心终究不是冰冷的铁,元星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贺北时,你怎么心情不好啊?”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月光打在他们身上,这里不是华丽炫目的舞台,没有震耳的音乐伴奏,这里是无人围观的山野,这里只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星星……”
他向前,轻轻揽住了面前满目忧光的人,悲伤道:“我说过很多伤人的话,也做了许多伤人的事情,怎么办,我该怎么弥补……”
猝不及防的体温贴近,周身萦绕着贺北时的味道,元星抬了抬手,不知是要把人推开,还是把人拥住,就那么僵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大脑也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打蒙了,他们晚上都没吃饱饭,却也都喝了酒,元星问道他身上的酒味,很淡,被夜晚的凉风一吹,消散在空气里。
这个短暂的拥抱,这个人的体温,很快也会被风吹散,再不复还。
元星知道,贺北时在想他之前的恋人。
他一面留恋,一面痛苦,声音像云朵一样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上不去,也落不下来。他苦笑道:“也许,也许他并不怪你呢,贺北时,你去道歉,或许他就不怨你了。”
“星星,真的会不怨我吗?”贺北时搂住他,片刻不想松开,“我那么混账,真的能原谅我吗?”
元星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因为这个拥抱,因为贺北时,又或者是因为贺北时还眷恋着那个人。
他抬手推了推,道:“你松开我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面前的人终于松开了手,元星看了他一眼,只觉此刻的他像个真正的瓷瓶,一碰就碎。
那么明亮的眉眼,谁舍得让他浸满忧伤呢。
“走吧,回家吧,”元星对他说。
天上的月亮很圆,地上的人却得不到圆满。
躺在床上,元星望着窗外许久,终是等到月亮的光逐渐模糊,一点点的朝外偏移时,才缓缓的睡着了。
老房子的门开或者关总会有声响,夜晚谁出去谁进来都能听到,以往元星就是用这个方法辨认贺北时是不是去洗澡了,是不是回来了。
今夜,好似又听到了开门声,一开一关,一开一关。
有凉风透着门缝钻进来,青岩村不同于市里,总是白天热,夜晚凉,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恍惚间,他竟看到了贺北时在身边。
是梦,美梦。
元星伸手揽住他,嗫嚅般的喊着他的名字。
对方也一声声的回忆,星星,星星。
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以至于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的时候,元星睁开眼,以为梦还没结束。
贺北时的眉眼很好看,他抬手,轻轻碰了碰,睫毛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很好玩。
他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往日,即使是梦境中,贺北时离他也是很遥远的,不是在舞台中央,就是在人群终于,永远遥不可及,永远无法触摸。
“贺北时……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无意说出这句话,反应过来后元星吓了一跳。
他竟然有这种想法,他竟然妄想替代那个人。
不可以的。
就像无人可以替代贺北时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样,那个人,一定也是不可替代的。
“星星,”贺北时睁开眼睛看到他,眼底闪过半丝懊恼,很快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问道,“我们怎么睡在一起啊?我昨晚喝酒了,记不清了。”
听到梦里的人说话,元星震惊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有痛感,所以不是梦。
他往后退缩,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周围的一切,还好还好,是自己的房间。
不然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元星迟疑的猜测,道:“你、你喝醉了,晚上去厕所回来走错房间了?”
捡了个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贺北时憋着笑意,附和“嗯”了一声,捂着脑袋,道:“我说醒来头怎么这么疼,原来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
“头疼吗?”元星爬了起来,道,“我去给你煮点汤。”
“噗通”一声,他被人拽着胳膊直直倒回了床上。
顾不得这点震荡会不会得脑震荡,他看向眼前逐渐逼近的人,喉结滚了滚,颤声道:“贺北时,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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