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在脸上,虞万林如梦方醒。
“醒了?”
听见声音,虞万林回头。
庙门斑驳的门框下,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她脸上覆着一层素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淡淡的眉眼。身上穿的衣裳样式极怪,像一块质地粗糙的深灰麻布随意裁开几刀,裹在身上随风吹动,几乎瞧不出身段。
虞万林觉得这人身上很有些古怪,可是自从自己到了银昌,古怪的事还少么?
她苦笑一下,这个梦太长、太长了,长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真的,哪里开始变成了假的,长到她以为自己在那个也寒冷也温暖的小县城里和冷冬香过了一辈子。
她摸了摸口袋,没有电影票,只有那几张纸币还在。手腕上空无一物,更没有什么黄铜镯子。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梦。
女人见她恢复了清醒,点了点头,声音清冷:
“你身上的东西来历很大,‘它’有危机感,自然让你们不宁。”
“‘它’是谁?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你看一下左边口袋。”
虞万林下意识地伸手探去,指尖在布料内侧触到一个冰冷的硬物。
硬币?
她将它掏了出来。摊开掌心,一枚银白色的扇形鳞片静静躺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珠贝一般的幽幽冷光。
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口袋里的!?
“就是它。”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你带着它,有害而无益,不如交于我。‘它’也不会再缠着你们了。”
虞万林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局面:“如果这些都是你造成的,而你又装作好心人站出来,实际上是为了这个东西怎么办?在知道它的作用之前,我不会给你。”
女子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随着她轻轻一抬手,虞万林手中的鳞片被风吹起一般飘飞消匿。女子摊开手掌示意虞万林观看,那枚鳞片已静静躺在女子手中。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吗?”
虞万林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能瞪着眼前女人,提防她下一步有所动作。
“那它就是不属于你的,你既不会使用它,又没能力守住它,留在身上只会徒增祸端。”
女子漫不经心地用指甲敲了敲鳞片。
“回去吧,和你同来的人还在等你。”
“她怎么样了?”想到冷冬香,虞万林一脸担忧。
“她不会有事的,因为‘它’是冲着你身上的东西来的,况且也未曾伤害你们。”
虞万林抿唇,思考女人话中的真实性。
“你是人吗?”
女子像听到一个了不得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鬼气森森:“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是哪年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和你同来的那个女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虞万林浑身僵硬起来,眼前女子竟然可以看透她的来历。
她忙上前一步再想问些什么,白雾逐渐消散,女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虞万林起身追到门外,哪还有那个身影?
荒唐到让她觉得这是另一场梦。她想了想那鳞片来的蹊跷,冷冬香讲的山里传说可能确有其事。鳞片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女子能够处理就让她拿去吧。
“小虞!”
熟悉的声音响起,虞万林回头,姐姐正在几步开外的树林里走过来。枯黄的树林里,第一眼就看到那抹灼人的红。
“小虞,你没事吧?我刚才见雨停了便出来找下山的路,没想到在树林里差点没转出来。”冷冬香快步走近,微微气喘,抬手把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拨到一旁。
“没事姐姐。”虞万林摇摇头:“我刚醒。”
“好,我们收拾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虞万林心事重重。
“姐姐,你讲的那个传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刚才在树林里我还真以为找不着出路了呢。”冷冬香笑笑,其中的故作轻松却被虞万林捕捉到。
冷冬香又问道:“你做什么梦了吗?”
虞万林停住脚步,她感受到冷冬香的目光径直落在她背后。她有些不敢回头,也不敢直视冷冬香。
“我梦到我走进山里,看见一轮月亮。”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山下的土路没有下雨的痕迹,二人沿着大路绕过白河庄回到镇上。
和冷冬香一前一后走着,虞万林低头悄悄摸了摸毛衣的袖口。是呀,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么合身的毛衣,姐姐是怎么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就拿出来的呢?
灯下,冷冬香正拿着账本和计算器算账。虞万林从背后走过来,双手搭在椅子上,蹭到冷冬香的发丝,有些痒痒的。
“姐姐,我们明天去镇上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很多呀。”冷冬香放下笔,回身看她。虞万林回家之后把校服脱掉了,穿着自己织的白毛衣,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学生气了,但还是乖乖的。
“镇上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不知道和蓝桉比起来怎么样,但你应该会喜欢的——另外,再买几套厚衣裳,总不能一直穿这件毛衣吧。”
“我就要穿这件。”虞万林作势抱紧胳膊,好像毛衣要被人抢走似的。
“好,好,我不跟你抢。那你外面得买棉衣不是?还是说你不在这儿过冬了?”
“我当然在这过冬了,别的地方我哪儿也不去。”
冷冬香合上账本:“早点回去睡吧,冷的话,我这儿有热水袋。”
现在入夜有些冷了,集体供暖过些日子才开始。虞万林想说“不冷”,听到后半句话后点了点头,把热水袋抱在怀里了。
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冷冬香又把她叫住了。
“怎么啦姐姐?”
冷冬香神色有些犹豫,视线在账本上飘忽:“我想送一个人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你见识多,帮我想想。”
“好呀姐姐。”这种事情姐姐第一个想到来问自己,虞万林有点高兴。在姐姐心里,她成为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那你得告诉我,是要送给什么样的人,送什么样的礼物呀?”
“嗯……年龄比你大点,读过大学,现在在单位做事。”冷冬香低下头:“想了几天也没想好送什么,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好玩是好玩,总觉得没什么意义。”
虞万林把信息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脑海里闪过一堆耳机,相机,毛绒玩具。都是中学门口精品店的东西,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浪漫。
又要有意义。虞万林试探着问:“那……钢笔怎么样?”
“钢笔?”冷冬香托腮想了片刻,连连点头:“钢笔不错,不愧是学生妹,点子就是多。”
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两圈,看来是真的满意这个建议。忽然停下,转过身来时,眼里亮晶晶的。
“你说得对,钢笔最好,她一定喜欢。”
回到屋里,虞万林看了看这个橡胶热水袋,外面是姐姐用呢子面布缝的布兜,应该是防烫手的,很软。
她抱着热水袋,睡了到银昌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哦,在来这里以前,好像也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早早起来洗漱完毕,虞万林去敲冷冬香家门。
“进来,我没关门。”
冷冬香正在镜子前挑衣服,回头对虞万林一笑:“准备好了?”
镜中冷冬香穿了件红色呢子面大衣,棕发束起来落在肩头,明艳动人。
虞万林又想起那个梦,冷冬香也总是穿着红色的衣服……
她点点头:“准备好了。”
来到汽车站,不少人已经早早在这等着,排起一条不短的队伍。有的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虞万林和冷冬香手里也提着两个编织袋,里面是昨天摘的蘑菇。
在人群里,虞万林一眼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高桓宁穿了件灰色上衣和深蓝喇叭裤,脖子上戴了条斑马纹丝巾,高调得像度假。旁边穿淡黄娃娃领上衣和黑色低腰裤的是李彩榕,两个人手拉着手,正在交谈。
虞万林忙示意冷冬香看,冷冬香顺着她的眼色瞧过去也看到了这两人,轻轻笑了笑,拉着虞万林走过去打招呼。
“这么巧,你俩也进城玩儿。”
李彩榕一下子把高桓宁的手甩开了。
“冬香姐,好巧!这是……哦,我想起来了,是做绿豆汤的姊妹吧?”
虞万林点点头:“你是……彩榕。”
李彩榕打量一下虞万林的校服,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你看着比我小些。”
“这是目前在我店里帮忙的妹妹小虞,好像和你一般大。你也是十八岁吧?”
“我才不是十八岁,我是快十九了。”撒娇的语气带着一点被小看的委屈,李彩榕随即向虞万林伸出手来:“你好呀,我叫李彩榕。”
过了十八和快十九,不是一样吗?
虞万林有些好笑,也伸手与她轻轻一握:“你好,我叫虞万林。”
高桓宁被当成空气晾在一边,双手插兜在后面看着几个姑娘聊得热络。
汽车来了,李彩榕率先上车挑了个靠后的位置,高桓宁默不作声地在她身旁落座。
冷冬香说自己坐外侧方便乘务员查票,虞万林便坐到李彩榕前面。
这个座位,倒是极佳的观景位置。
车窗外一排排白桦树开始后退,汽车在厂房门口扬起一片烟尘。车上的人再疲惫也被这一下打起了精神:要进城了!虞万林看着窗外的景物,想看清这个小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冷冬香回头问李彩榕:“你俩要去哪儿玩?”
“先去逛百货商场,然后去街上买好吃的,再去录像厅看看。”
“那正好,我一会儿要去农贸市场卖这些山货,还得转一趟车。这样,你俩先带着小虞转转,我卖完山货就来百货商场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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