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走一边驻足观看，看见一个牌匾破旧的烟酒小店，收银台那里有个很漂亮的人，她看我迟迟不进就走出来招呼。
眉眼间感觉很熟悉，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矛盾感，姿态端庄的很。
我只敢用人类能听到的最小声音磕磕绊绊地问她这里招不招十五的员工，没想到她一听就笑出声，我心道不好，最后的机会也临近破灭。
她同我说：“我们招是招，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究竟多少岁，别怪我骂你，你这小身子骨小矮个，你说你八岁我都敢信。”是无尽的尴尬……
我说完她只是应一声，说要跟这里的老板打声招呼再决定我的去留。她还告诉我她的名字和住址，说即使我不来这里工作，她也想和我做个朋友。
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那个时候也才十五岁。对了，她叫李辛蓉。
很顺利我成功地留在那里，也算是为自己能活着付出份劳动。那狭小的店铺里只有我们两个员工，我们两个收揽全部的活。
我们说得上是无话不谈，我同她讲我的过去，我的不堪，她也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与安慰，虽说那时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过难以言喻的古怪。
下班之后我借住在她家里，我这是不是算偷偷的摄取一份欢愉。
我时常想问她，李辛蓉，你快乐吗？
她的生活看上去总是无忧无虑，我极是向往。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我悄然把自己和“累赘”画上等号，我挣得不多，只是能够我正常活着，但我不再像一个寄生虫一样赖在她家里，这明明不是我的家。
我作为一个外人何必来掺和呢？莫名其妙的闯入她的生活，这样做属实是愚蠢。
依旧是那样风和日丽，天气也不像三年前灰暗无际，时过境迁我也积攒很多钱，要离开这里吗，哪里还能让我停留，或者说哪里还能为我停留。
我可太想回家。
忧心忡忡地找到她，顽强又固执地和她讲述我破败不堪的梦想。
可以说这三年来我的一切她都有所了解，我并不适合做一名演员，也不愿意寄人篱下卑微地苟活着。
她在听完我的话后沉思许久，久到我快要把面前的矿泉水瓶盯穿，水流顺着破洞四散开来，打湿我们的衣服。好像发展得越来越窘迫。
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应我时，她和我讲要把我送回真正的家，也就是有我亲生父母在的地方。
我恍惚很久，像是突然被降了智力，这不如有些人饭量的大脑跟着我这么些年也是受不住这样刺激的话，当场就要离我而去。把这些问题都归咎于我，让我他生自灭吧。
我也说过，李辛蓉知道我的全部，她甚至连我左腋下新长几根毛都知道。她同我密谋，为我献计献策。
可我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那山村的地方，现在智能手机是被普及，但我悄悄偷她的手机看过，那地方这么找也找不到，又怎会凭空出现在她体内呢？
我们基本上是单方面通感，爱与恨交织的大网，是你为我穿插起来的。她说她要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是她的梦想。
映入眼帘是破旧的钢板，人过去定是要被刺穿的。这是个废弃工厂，荒废好些年都没有人管，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把这里扔进记忆的长河里。
我踏进去，反倒觉得自己脚下的鞋玷污狠这里的美，前所未有的，或者说我仿佛进入她的精神世界。
一片蔚蓝……绝无仅有……
墙壁都被涂成海的模样，层层叠叠的，而且那时恰巧是秋天的末尾，暖的很。静谧的浪花席卷着，像是要冲刷掉所有的挫败与不甘。
“怎么样，看到这些你会感到快乐吗？”她靠在门边歪着头看我，盈盈发丝在空中攒动。
当然会。我嘴角上扬个微小的弧度，没接话。
“那既然你知道，我们做个交易。我会带着你回你亲生父母那，过往的一切随意你这么处置。不过记得回来陪我去海边看看，我可太想知道海的那头是什么了。”
我答应下来，之后的一个月我们都照常工作，只是在夜晚的某些时候很难入眠。我思考着，我恨着。我要杀了徐志远。
她听到这些没有很诧异，像是活人变成鬼，只是告诉我三天后出发。
临行前她让我在她家门口等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台车，三五下用绳子捆住我放进后座。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已经变成我养父母那样的人，眼睛也形同虚设。
时间观念彻底消失的感觉并不美妙，只是偏激地想着世上的人类都该死。
身上的衣服是我特意为重逢挑选的，是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颜色，穿着度过许多年，马上就要变成破烂。再然后我兴许是在梦里和他重逢。
梦醒了，思绪一下被拉回来。
熬一夜终于是走对地方，脚尖正对那个废弃工厂的大门。她是否在那里等着我。
终究还是得偿所愿，我再一次见到她，心情就同我再一次见到我那家人一样五味杂陈，口水里也像是掺杂着什么似的不肯咽下去。
这半个多月不见她倒是邋遢不少，与和她初见那阵截然不同。
“这是没我活不下去了？”我们仿佛换过身份，此刻倒是我倚在门边，她被困在浪潮里，这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说什么狗屁的风凉话。”满身枷锁的人有气无力地应着，“你怎么样，出事没，掉的那层皮记得拿来给我缝身衣服哈。”我就当她夸我焕发新生。
我只得一手把她从那个幽深狭隘的角落拉出来，拖着她和我这双红肿热痛的脚回家。
久违的安稳觉。第二天一早，虽然说我的脚还没有好利索，但还是毅然决然地上车，陪她去海边看海。
行程长寿面那样，显得我们慢得离谱。一问才知道这辆车是从她家小区看门大爷老姑的儿子的女婿的外甥那里捡来的十八年报废车。
希望我们能像这辆车一样坚韧不拔勇敢前进，至少现在看来我们还没有临期。
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麻烦与纠纷比比皆是，她反倒越来越期待。
第五天凌晨，我们如愿以偿。我们下车后离着很远的距离去望向海面，那里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鬼的东西，恐惧就是这么来的。
我发现和她在一起，我不再惧怕日出，脑后沉积的破铜烂铁早已随着海风一并消解。我们一步一顿走上沙滩，那沙子摸起来很湿，看上去就会衣服增添些许褶皱。
我还是坐下来，我身边的李某从一开始就不对我说话，静得我都听不清她的呼吸声。
看上去情绪起伏也没多大，而且这海看上去和明信片上的没什么两样，真是后悔为什么不晚点再来，不然我的脚就不至于恢复这些天还没好。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李辛蓉转过头看我，她在追溯她的一生。想吧，反正有太阳。
而接下来也是足够把我心底的太阳浇灭的。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过往我所对你说的全不是真实的。我也是村里人，我三岁的时候我亲爹把我卖给同村的寡妇，自己拿了笔钱说要养儿子，没想到自己身体早就不行，只能偷摸的找别人借种，生完他老婆就跟人跑了，孩子也没如他愿。
他这回就想玩黑的，把闺女养大点卖个好价钱，但孩子刚五岁多就被人弄去别的地方。怎么样，熟悉吗？”
她口中的孩子是我。
“再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的存在本身就糟糕透了。”又刮过一阵风，“说起来我们还算是亲戚，姐姐重新认识一下吧，幸会。”
她脸上微不可查地抽搐一下：“……幸会。”
我明白她是害怕我会因为她瞒着这个惊为天人的秘密这么久而生气，之前可能会，现在我可早就不在乎这些该死的亲戚该死的人类。
“姐姐，我想我可以向大海许一个愿望吗，我希望会有一场大火把我们老家全烧了。“
“你个呆的！水火向来就不对付，你像着海水许愿倒不如向着我来得快一点。"
那时我只当是玩笑话。
直到她消失半日，拉着我共同回到那个山村。她把车开到山脚下，蒙着我的眼睛，说要给我个巨大的惊喜。
全身都燥热起来，以她的性格……莫要再想下去，她帮我转过身，摘下那个在我眼睛上尘封十几年的布条。
是漫山的大火，看上去已经烧过一阵，是她帮我完成的梦想吗？
火势依旧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好似工厂里的浪潮，有的东西一旦开始就不再会停歇。虽说有些惊诧的成分所在，但更多是由心而发的极致享受。
我亲眼看见那颗束缚我自由的桑树一点点被销毁，趁它开花前。
“姐姐，我想我们无处可归了。”我们彼此望着对方。
“逃吧。”
我们相依为命。
熊熊大火早已向着我们这里烧来，就这样再为这条贱命赛一次跑。
我就像李辛蓉活生生从心头割下的，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从前的从前我们早已骨肉相连。
我们都清楚最后肯定会有人四处寻她，我们也早活不下去，这个世界对于我们真该死，但是我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单薄。
人类都是由于种种原因被创造出来的，到最后我们不再屈与命运，心中的真理永远不会存在，因为我们早就成为了消耗品。
我们都是被身世和生活扼制住的，有思想的人。
突然很想去我们上次去过的大海，那里的日出我特别喜欢，到现在那一抹景色还可以毫无保留地从我的鱼龙混杂的记忆中抽出。
之后我们竟不可思议地跑路到海边，本觉得半路上不是会挨枪子就是会被当场缉拿，现在看来还是那个山村太过偏僻。
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八，我像上次那样坐在沙滩上，好像有些东西要从我脑子里爆炸，连带着脑浆一同迸发喷射。
我好像记得，李辛蓉和我说的梦想，是去寻找海的那头，上次我们只是在这里呆了一天。
这么看来，她的梦想并没有被实现。真是，关键时候倒是拘谨。
我们可从来不会拘泥于过往，那可拉扯得很，要死要活的。
经年不变的太阳终于是再一次升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浪花那样空白，最后只剩下太阳和她。我终究是摸不到云层。
我们去寻找海的那头吧，真正意义上的。
我牵起她的手往远处走去，她饱经风霜的手上起了无数个茧子，我的也是。
感受着脚下的湿润逐渐蔓延至上身，直到和大海融为一体。
海的那头……兴许过一会就能看到了。
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看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