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葛将云笙和阿墨带到旁边不远处一处空置的木屋前,虽然结构简单,但看起来还算坚固,有一块木板挡在门口,大概是做门的用法。
黑葛搬开木门,侧身让开,“神使,请你们暂时住在这里,等神祭日结束,我们再布置更好的房间。”
云笙却并没有在意黑葛说了什么,只微微颔首,等送走步履匆匆的黑葛后,云笙回身,仔细打量起这间即将成为他们临时落脚点的房屋。
显然,为了适应阿布族高大的体型,房屋搭建得相当高敞,但是屋内陈设却简单极了,一张宽大的木床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上面铺着一层处理过的兽皮,浅白色的皮毛看上去也并不干枯,反而盈着一层油润感,一张宽大的木桌摆在屋子中央,除此之外,整个偌大的房间便空空如也,颇有些家徒四壁的苦寒。
在这清冷苦寒的房间中,她不合时宜地想到,比起现代的鸽子笼,这原始社会人手一个的房间可以称得上是又宽阔又高挑,如果能卖给现代人,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相比之下,自己那套还没还完房贷的老破小可真称得上是蜗居了,也不怪糯米老是往空调顶、沙发底跑酷,要是糯米到了这,那才能跑得尽兴。
想到这里,云笙忍不住轻促地笑了声,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的阿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轻笑,他猜不到云笙的心绪,只本能地跟着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笙一转头,就撞见阿墨这灿烂得过分的笑脸,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抬起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够不到了,于是半眯起眼看着他,眼里藏着笑意,“阿墨,你跟着笑什么呢。”
阿墨却像只黏人的大狗,自发地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在云笙掌心蹭了蹭,“笙笙开心、我也开心。”
亮晶晶的眼睛透过云笙的指缝半露出来,心口处像是被撞了一下,泛着些许说不清楚的情绪,云笙收回手的动作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连心跳都错了一拍。
她吸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探查了,阿墨,走,正好趁这机会,研究这个小岛的情况。”
两人走出石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阳光比之前要暗淡了些许,两人沿着房前的小径一直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一丛植物后面急匆匆地钻了出来,云笙定睛一看,来人身形和她相当,面容却稚嫩,眼神怯怯,分明就是小孩,只手里还抱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一罐沙子。
她忽然想到之前洞穴里阿娅说的话,没想到这阿布人竟然真的会做玻璃,惊讶之余她好奇道,“小孩,你抱着一罐沙子去哪。”
“神使。”童童认出问话的是神使,恭敬地向神使打招呼,又举起手中的罐子,“我正要去找祭司换水和盐。”
“用沙子?”云笙有些不明就里。
彤彤抬起头,用力点点头:“祭司告诉我们,只要找到做玻璃的材料,还有找到吃的,就可以拿去给祭司置换水、换盐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换到玻璃做的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开心。
云笙闻言却皱起了眉,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追问道,“你们自己不会做吗?”
童童摇摇头,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阿布族千千万万年都是这样,她从来没思考过这样有什么不好,“不行的,只有祭司才有【创世卷】,只有她知道怎么把沙子变成玻璃,怎么把海水变成能喝的水,怎么做出不会生病的盐,那是神灵只告诉祭司的秘密。”
“创世卷......”云笙咀嚼着这个词汇,心头疑云更重,这听起来和祈所说的蓝宝石很是相似,如果这创世卷真和蓝宝石是一种东西,那相比起来,祈只是不愿教大家先进的工具可就开明得多了。
她突然又想到来时见到阿布人捕捞和养殖海鱼,如果阿娅垄断了水和盐的制作,为什么还要教大家进行养殖呢?“你们在海边进行捕捞养殖是祭司教你们的吗?”
“嗯,”彤彤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祭司教我们截断海水,怎么捕捞海鱼,怎么养殖,祭司说,这是神灵的恩赐,不过,”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我们捕捞和养殖的海鱼,一半要呈给祭司。”
一股强烈错位的荒诞感攫住云笙,像是卡夫卡笔下的甲虫爬满她的身体,这是怎样熟悉的场景,现世的资本家掌控着机器、厂房、技术专利这些核心的生产资料,工人只能出卖劳动力换取微薄的工资,而现在,在文明还未兴起,资本的影子就已然现出端倪。
所谓的“创世卷”,记载着玻璃制造、海水淡化、制盐、甚至养殖技术知识的材料,已经被祭司牢牢垄断,族人们沐风栉雨地搜集原料、捕捞养殖,最终换回的仅仅是维系生存最基本的水、盐和少量成品。
所谓的新神,远比他们摈弃的旧神更为残酷,只不过是一卷什么【创世卷】,就已在如此原始的部落里分割下知识的壁垒,进化出精妙残酷的阶级剥削。
看着眼前懵懂又带着点委屈的童童,云笙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既同情这些尚不知道自己被剥削的阿布人,也有对阿娅垄断知识,族长冷眼旁观的愤怒。
她伸出手理了理童童被吹乱的头发,“我说过,神灵播撒的智慧理应平等地落在每一个生灵的头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还算锋利的石头,“有了玻璃,提纯水就简单了,你应该有火石吧?”
得到童童肯定的回答后,云笙拿起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虽然蓝宝石里并没有提纯水的方法,万幸她高中还有化学选修课,对萃取这一套装置的印象比较深刻,毕竟只是提纯海水,用不了太复杂,正好高中化学知识还能应付。
云笙专注地在地上勾勒着草图,一边画,一边用尽量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着加热、蒸发、冷凝的步骤,随着云笙草图的完善,童童的双眼也逐渐瞪大,染上一丝不可置信和狂热。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海岛上的阳光正好穿过云层撒在云笙身上,像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落在童童眼中,神使不再是神使,更像是神灵一般圣洁,然而这一幕却也正好被过来拿材料的阿娅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云笙画在地上的草图,那是她好几代祖先根据创世卷冥思苦想做出来的东西,她怒气冲冲跑过去踩乱这堆图画,诘问道,“你在做什么!”
云笙扔掉石头,施施然站起来,“如你所见,我在向阿布人播撒神灵的智慧。”
阿娅怒气冲冲瞪视着童童,童童缩了缩脖子,小步钻入来时的植被林里。
阿娅这才咬着牙看向云笙,“玻璃是我的,水是我的,你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云笙是真的神使又怎样?她就算有神灵的旨意,也休想从她手中抢走一丝一毫的东西。
她狠狠咬了咬牙,冲云笙放下狠话,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云笙又听到身后的植被林摩挲作响,童童小心翼翼地钻出半个脑袋,谨慎地看了看阿娅离开的身影,这才从里面钻出来,小跑到云笙身边,小声道,“神使,你要小心,祭司她曾经因为族长看上了一个比瑟,而去划花了那个比瑟的脸。”像是回想起当时那个恐怖血腥的场景,童童忍不住个寒颤,再三强调,“你们一定要小心。”说完,他也忙不迭地跑了。
云笙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她万万没想到,垄断着水、盐和玻璃制品,这祭司和族长就像是土皇帝一般横行霸道了,这哪是什么现世的资本主义,明明是封建社会,可笑,她在深夜加班时一遍又一遍向朋友吐槽做牛马的苦水,大赞原始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天生天养,却不曾想,这样的世界,说起残酷比当牛做马也不逞多让。
感知到她的情绪,阿墨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慰一般,笨拙道,“笙笙、别生气。”
云笙怎么能不生气,只是她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反手握住阿墨的手,“走,我们先回去。”
什么狗屁的祭司,她总会把她垄断的知识传授给这些人的,至于那个想从自己手上骗得更多知识的族长,她要想想该怎么利用起来。
族长和祭司,那不该是天然的对立角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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