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少爷。”
喻筝这才回过神来，伸向座椅的手顿了顿，收手的时候顺势循声回过了头。
保姆宋姨站在楼梯口，略有些的手指摩挲着及膝长裙，语气里难掩关切。
“老爷叫您去二楼书房一趟，小少爷也在。”
这么直接就进入主题。
喻筝应了声，心里冷冷的笑了下，擦肩而过的时候给了宋姨一个安抚的眼神。
宋姨也勉强抬了抬唇角，只不过眼里依旧满是担忧。
看宋姨这幅样子就知道他爸现在心情不算好，搞不准就是把脾气撒在了她身上。
喻筝神色冷了几分，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上了楼。
——
喻道成的书房二楼拐角的第一个房间，喻道成年纪越来越大，腿脚也越来越不敏捷，就叫人把书房迁到了卧室隔壁，至少不用整天跑上跑下。
偌大的别墅中只有鞋底踩在楼梯上的“哒哒”声，很慢很轻，像是接近死亡边缘，随时可能会燃着的那根导火绳。
二楼的视野很宽阔，可以看到一整个一楼，并且可以透过一楼的玻璃看到整个院子，喻筝就这么双手随意的搭在在护栏上静静的待了几分钟。
毕竟考虑到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役是大是小，保不准这就是最后一次回家了。
可人终究是有情感的，即使对这里的人没什么多余的想念，可植物也有情。一想到院子里还有自己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种的玉兰树，喻筝就有点莫名其妙的有点……感伤。
世界的坏人那么多，可厄运为什么却偏偏降临在好人身上。
小喻筝经常坐在玉兰树下的长椅上这样想。
房子里不算静，但喻筝却莫名地听到了玉兰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喻筝转过身的时候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看着紧闭着的黑色房门，喻筝抬手刚准备推门而入，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屈起食指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进。”
两声敲门声刚落下，房间里就传出了喻道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喻筝得到应许，把门推开，没有犹豫地抬腿迈了进去。
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屋内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连书桌上的摆设都未曾移动。
喻筝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书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喻道成就背对着喻筝坐在办公椅上，手上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雪茄，程一舟——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正站在离办公桌一步之隔的位置，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唯有那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发白的指尖出卖了他。
听到开门声，程一舟立刻转过了头，出乎喻筝意料的是，他的眼睛很湿润，眼眶红了一圈，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视线刚对上，喻筝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又慌乱地回过了头，慌乱的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才小声开口。
“哥。”
喻筝没应答，只是把视线移向了喻道成，不紧不慢地出声，“你大张旗鼓叫我回来，就是想给我看这个？”
连唯一可以称得上尊敬的称呼也省略了。
那边似乎是笑了下，从胸腔里发出隆隆的震颤声。
又僵持了一会儿，喻道成嘶哑的声音近乎低语般出声：“没错，让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什么……好事？
喻筝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好事”指的是什么，喻道成就慢悠悠地转了过来，手上把烟灰捻在烟灰缸里，漆黑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喻筝。
“我给一舟联系了美国的大学攻读博士后。”喻道成动作停了一瞬，拿起了紫砂壶，不紧不慢地继续道，“结果呢？显而易见，一舟不愿意，想要在国内发展，我希望你能来劝一劝他。”
懂了。这就是明摆着说高材生是他带坏的。
喻筝轻嗤了声，眼神里似乎带着锐利的钩子，“你还是这么喜欢决定别人的人生。”
空气静默下来，偌大的书房中只有茶水打在茶杯的水声。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喻筝没法分辨他爸此时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心情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差劲的要命。
不过他不在意，也从未在意过。
喻筝感觉到程一舟颤抖着手在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声音微颤，“哥，我的错，别和爸吵了。”
喻筝侧过身垂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程一舟，眼睛红的像兔子，原生的黑色发丝温顺地垂在头上，正如同他本人顺从的性格一样。
这小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对这病态的操控反抗一次。
也难怪会被程艳如当枪使，过完了没有意义只有试卷的学生时代，也让她成功地仗着喻道成的高材生后代进了喻家的门。
可是喻筝的人生从来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他厌恶被别人操控的感觉。
不然也不会在高中就染了一头叛逆的发色，又拒绝了不求而得的职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
“决定别人的人生？”
喻道成冷笑道，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喻筝，你以为你离开喻家就能走上光明大道？可笑，离了喻家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喻道成猛的站起身，办公椅被推得向后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撑在书桌上，漆黑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锋利，那对鹰眼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喻筝，带着毫不掩饰的威压。
喻筝脸色依旧是没有一点变化，平静的回望过去。从小到大他和喻道成吵架的次数比程一舟考的最高分都多。
谁自己叫有个狂妄自大而又控制欲强的爹。
“既然讨厌被我控制，那你倒是活出点样子给我看看，别像个丧家之犬一样！”
“轰隆——”
窗外一阵闷雷隆隆作响，掩盖住了喻筝讥讽的笑声。
“丧家之犬？至少我活得像个人，不像您，连自己的儿子都当棋子使。”
喻道成的目光骤然一沉，紫砂壶被他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书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喻筝，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向我认错，接手公司，我可以当你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你还是我喻道成的而已。如果你还执迷不悟，别怪我彻底断了你的后路。”
喻筝缓缓地抬起下巴，一双和喻道成七分像的眼睛里满是淡漠。
“自便。”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在屋内的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夺门而出。
程一舟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想拉住喻筝，“哥，别走！”
但他的手只抓到了一片空气，眼里只看到喻筝外套衣角的残影，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门口。
喻道成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他拿起桌上的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冷得像刀。
“让他走。”
喻道成低声说，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
大概是想看他笑话，喻筝下楼的时候很巧地碰到了在客厅插花的程艳如。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她确实得逞了。
“筝筝，脸色怎么这么差？”短短半小时，程艳如又换了一套小香风修身短裙，看到迎面而来的喻筝，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满是惊诧。
喻筝自然没搭理她，一边在心里给程艳如撰写了一篇不那么出彩的影后颁奖词，一边低垂着脑袋从沙发的侧面绕了过去，没有犹豫的朝着门口走去。
“道成也是为了你好，这几天因为你固执的离家出走，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程艳如的尖细的嗓音阴魂不散地从后面飘过来，喻筝越发觉得心烦，快步朝门口走出去，想要逃离这喋喋不休的谴责。
夹带着银杏叶片味道的空气再次吹拂过来，喻筝这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逃出来了。
喻筝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眼前的景象似乎在不断地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下来，至少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乱了分寸。
他站在老宅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手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程一舟发来的，来自五分钟前。
【一舟：哥，对不起。】
喻筝手指动了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这个小子。
说无感也算不上，毕竟他妈干了那种破事，到最后还把他的位子替了。
但是要说恨的话更谈不上，一个只会乖乖听大人话的书呆子有什么好恨的。
远处的云泼上了一盆浓墨，黑云翻滚着，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又打了两声闷雷，空中被几道闪电劈开，喻筝离道路两旁的老槐树远了些，眼看着手机快要没电，他打开地图app查找了最近的公交站点。
云溪这边基础设施建设还是不错的，站台修建也很能应急，现在没带伞，要是真下雨了至少能临时庇护一下。
然后喻筝就秉持着对公交站点的渴望，义无反顾地对着地图上的蓝色箭头前进。
风呼啦啦地打在脸上，生疼。
身上还背了一个包，但就是没带雨伞，喻筝低着头，费力地在风中迈开步子，止不住地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
等到快站台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际，隆隆的雷声带来了瓢泼大雨。
喻筝咬咬牙，包里还有些怕水的电子设备，他只好放弃了用包挡雨，把包从身上放下来抱在怀里，顶着豆大的雨点小跑着继续前进。
等到了公交站台，喻筝喘着粗气，听着头顶上哗啦啦的雨声，即使身上的雨渍半干未干，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他刚回过身，就看到了张贴在身后的蓝色大字报。
【节假日停运一天，祝您中秋愉快！】
我。
靠。
晴天霹雳一般，喻筝直接宕机在原地，只觉得刚刚好不容易调理好的神经又有些断裂，视线止不住地发黑，就连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模糊。
他脱力地坐在长椅上，双手捂在脸上，用力闭了闭眼。
过了一会儿，感觉心情总算没那么太差劲了，他拿起手机拍了张身后的告示牌，想了想还是给朋友圈配了个文案。
【zzz：落汤喻一枚。】
【图片】
还没等他从朋友圈退出去，主页就弹出来一个小红点，喻筝下意识以为是柳越——这家伙除了睡觉几乎全天在互联网乱逛，不是他才邪门。
结果点进去一看，一直黑色小猫头像赫然在页面中央，后面跟着一个小红点。
还没等喻筝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柳越的二次元黑白头像就覆盖了小猫头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进去消息记录，眼神盯住那只黑色小猫。
【Qing_：［爱心］】
看着这条记录，喻筝心脏突然紧了一瞬，无端地开始狂跳，等到他看清这是点赞记录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薄雪青也不像是柳越那种一直端着手机看的人。
……甚至说实话，喻筝下意识觉得他如果不是为了和客户研讨，甚至连聊天软件也不会下，更别说每天盯着别人朋友圈了，这着实不太想他的风格。
这家伙该不会开秒赞了吧。
喻筝暗戳戳地想，心里觉得这个理由似乎还挺合理。下次一定要再发个朋友圈试试看。
但是与此同时，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被裤子里的一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喻筝顿了下，隔着裤兜细细的摩挲了一下那个东西。
形状很小巧。
有点细。
喻筝把拿东西从裤兜里缓缓拿了出来。
——是一把锈迹很重的钥匙。
裤子喻筝随手从衣柜里拿的，刚好不好就是从薄雪青家回来那天穿的。
得。
不小心把薄雪青家的钥匙顺回来了。
喻筝咬着唇，觉得脸上热得可怕，要是柳越知道了，准能笑他一个月。
他发现只要一和薄雪青掺和上的事，他就免不了出糗。
……真是见鬼了。
搞不准薄雪青对他的印象已经停留在笨的要命上了。
明明一整个下午都在跟老头子斗气，被雨浇成狗还要咬牙找公交，现在连心跳这玩意儿也开始不受控制，动不动就上蹿下跳，像中学时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的第一天。
尽管他并没有这种经历。
喻筝把钥匙在掌心转了两圈，又翻出手机，一边犹豫一边打开微信，手指停在搜索栏上。
打了一半的“Qing”字，又删掉了。
又犹豫了一会儿，喻筝还是打开与薄雪青的聊天框，敲下了几个字。
【zzz：中秋快乐。】
喻筝把手机倒扣在腿上，烦躁地撑着额角，头发还在滴水，滴在手背上，冰冰凉凉。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Qing_：快乐。】
喻筝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更加确信薄雪青就是开了秒赞。
【zzz：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天使］】
【Qing_：钥匙。】
喻筝心脏又紧了紧，果然，他早就发现了。只不过还没敲下下一行字，薄雪青的回复再次弹了出来。
【Qing_：我配了一把新的。】
【Qing_：这把就放在你那里吧。】
喻筝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zzz：好。】
在存稿箱里特别萌的爱心
到了jj成了大大的问号…
哈特冷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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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暴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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