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经不认识我了。”天雨自言自语道，“我知道的，它不会认得我了。”
虽然她已经知晓，蜕生的地兽不认原主，但始终抱有一线希望。然而方才地兽看她的眼神，彻底将这希望打碎了。她清楚的从地兽的眼中看到了防备，曾经相伴十年的侍兽，如今视她为陌生的入侵者。
她心中酸楚，但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抬头，对莫夜寒问道：“以后我对它来说，就是陌生人了，是吗？”
莫夜寒没有回答，只递过来几条软绳，道：“去找些枯草吧。我们得想办法帮它恢复体力。”
天雨一怔。将软绳接过来握了握，然后站起身。
“让你的吻虎和我一起去吧。”她道。
莫夜寒点点头，对吻虎说了几句。
吻虎跑到天雨身边蹲下身，天雨跨了上去。她抓住吻虎的背，道：“我知道丰年喜欢什么样的干草，我马上就回来。”
莫夜寒对她点点头，吻虎转了个身，朝着岩石地外面跑去。
夜晚时分，莫夜寒在岩石地外的空地上生起火，火光透过岩石缝隙照到地兽栖息的空隙。
已经三日了，地兽仍旧卧在岩石后面不动。
天雨有些担心，握了握手中的干草，站在石柱旁等待。
“天雨，将干草拿进来吧。”
听到莫夜寒叫自己，天雨将握着干草的一只手臂伸进岩石后。踌躇一会儿，小心地探头进去看了看。莫夜寒拿起天雨找来的干草进到缝隙之内，将干草摆在地兽面前。
正在喝水的地兽见到天雨，停了下动作。
天雨以为地兽见了自己有警觉起来，想要躲开。没想到下一刻，地兽又低下头开始喝水。
莫夜寒颇有些欣慰，道：“看来它已经确定你不会伤害它了。”
天雨面上一惊，心中却是一喜：“真的吗？”她从岩石后面跳出来。
地兽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急忙捂住嘴，生怕惊吓到地兽。
一人一兽四目相接许久，最终地兽低下头，吃起莫夜寒递过来的干草，时不时抬眼看看天雨，目光已经不似几日前那般抗拒。
天雨面上带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地兽饱食一顿。
待到莫夜寒出来，才问道：“丰年的伤……我是说地兽的伤，我们什么时候帮它治伤？”
“明日可以试试，需你帮我。”
“我？我可以吗？”天雨问道。
莫夜寒回到火堆旁边，将剩下的干草结成捆递给天雨：“明日你去喂食，我试着给它上药。”
天雨看着手中的干草，道：“它会吃我给的干草吗？”她分明感到地兽对她还有防备，她心中没底。
“还记得之前我教过你地兽的习性吗？”莫夜寒道。
天雨尝试回忆莫夜寒讲过的那些关于地兽的事，前面一些勉强记得。但当她听了地兽尾刺的事一时心乱，后面再没听进多少，只记了零星片段。
“地兽是仁慈之兽。”
天雨转过头，见莫夜寒一字一顿重又讲起关于地兽的一切。她坐在一旁用心记下，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开口询问，一直到深夜。
第二日，李寒庭起身，见到天雨坐在已熄的火堆旁默默念着什么。
不远处，莫夜寒将伤药整理好走来，叫起天雨一起向石柱那边走过去。
“可记好了？”莫夜寒问道。
本还嘴中念念有词的天雨听得莫夜寒如此问，立刻答道：“虽然地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如果认定有危险，还是会用尾巴发起攻击。尾刺是地兽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不会允许人轻易去碰的，如果发觉有人碰了，就会认为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就会攻击。所以……”她看了莫夜寒一眼，见莫夜寒点头，继续道，“如果它发觉你碰它的尾刺，一定会用尾巴攻击你，到时候我要立刻逃走，来找吻虎和半膝。如果有必要，我要和吻虎、半膝一起逃出去，找到安全的地方等你来汇合。”
这些话她背了一个早晨，如今烂熟于胸。
莫夜寒见她说的顺畅，神情却颇为紧张，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
“我知道。”还没等莫夜寒说话，天雨道，“不能紧张，紧张反而会坏事，我要……放轻松些。”她言罢笑了笑，将手中的干草握的更紧些。
莫夜寒带着天雨走到岩石背后，见地兽仍旧睡着。
虽然相处了十年，但天雨在地兽面前从未如此小心翼翼。从前她每日不过早晚去屋中看地兽两次。地兽能够在屋外田间活动的时候，她也只顾自己玩乐，很少关心地兽在做什么。给地兽喂食这种事，记忆中她从未做过。
正回想着，就见卧在地上的地兽抬起头看着她和莫夜寒，看起来比前几日有了些精神。
“天雨。”莫夜寒小声叫了一声。
天雨捧着干草，轻步走到地兽面前，学着莫夜寒前几日的样子，将草放在地上，用手推到了地兽面前。
地兽没有看那些干草，只盯着天雨看，眼神仍是陌生。
天雨顾不上伤感，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着它，心里只默默祈求，希望地兽能够像之前那样进食就好。
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地兽终于低头衔起干草，小心尝了尝。
天雨又惊又喜，压着情绪又放下一捆枯草，推向地兽那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莫夜寒此刻已经移到了地兽身后，细细检查起伤口。
地兽的尾刺几乎是被齐根砍断，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还有些溃烂。
她试着将混合了水的药倒在伤口边缘。
地兽的兽尾突然紧绷起来，猛抬一下抽在地上，溅起一阵烟尘。
莫夜寒急忙看向天雨。
正给地兽喂食的天雨吓了一跳，险些坐在地上，手捧着干草不知所措。
“丰……丰年……”天雨叫了一声。
地兽没有理会，而是回过头望着莫夜寒，眼神中充满防备。它将尾巴举了起来，静静看着莫夜寒。
“丰年，不行……”天雨话还未说完，就见莫夜寒示意她不要出声，只好不再说话。
莫夜寒停下动作等了一会儿，见地兽没有做出攻击，将自己右手上裹伤的布拆开，露出那条还未愈合的伤疤，而后将药水倒在自己手背上。
地兽只是看着，继而慢慢将兽尾放下，落在地上。
见地兽放松下来，莫夜寒才又试着将药水倒在地兽尾巴的伤口处。许是感到疼痛，地兽扭动兽尾，低鸣一声，声如雀鸟。
但却奇迹般的，它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莫夜寒的举动，而是扭过头，继续吃着面前的干草，不再管莫夜寒做些什么。
莫夜寒于是用药水仔细清洗伤口，等药水稍干，又在伤处敷上药粉，还将兽尾上沾染的残血擦净。
天雨看的有些呆的。她没想到地兽竟然如此轻易就放下戒备，让莫夜寒触碰自己的伤口。
若说以前她对莫夜寒是羡慕，此刻已是崇拜了。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的愧疚之情。
莫夜寒处理好地兽的伤处，天雨手中的干草也被地兽吃个精光。
二人退了出来。
望着岩石背后重又安静歇下的侍兽，天雨低头苦笑。
而后几日，两人便如此配合照料地兽，天雨给地兽喂食喂水，莫夜寒则为地兽治疗伤处。
五日后，地兽伤处渐渐愈合，精神眼见好转许多，有时还走出岩石之后，在石柱旁绕走几步，偶尔抬头看看天空。
每当这时，天雨便坐在远处静静看着。
眼中这番情景，与记忆中的重叠在一起。那时地兽还在村中，外出时总是绕着金米地行走，走不多久便会抬头望望，她以为它喜欢日光。
听了莫夜寒讲述，才知晓地兽喜阴，抬头看天，是因为有乌云遮日，让地兽感到舒适。可是她已记不清，地兽在田间望向天空的时候，那时的天上是否有云。她只记得自己每次只顾得都将地兽赶去田里，因为旁人都说地兽生来喜爱田地。
从前那些以为理所应当的事，如今想来让她尤感羞愧。她甩了甩头，想将以前那些事忘记。
莫夜寒取了水回来，见天雨闷闷不乐，便走过去，道：“明日我们可以离开了。”
“离开？”刚还在回忆中的天雨听到“离开”两字，立时睁大了眼睛。
“地兽的恢复能力很强，如今伤口已开始愈合，用不了几日就可以自己觅食了。”
“可是……”天雨又看看地兽，虽说看着是比几日前恢复了很多，但伤口仍会有血水流出来，“它的尾刺还没有长出来。”
“尾刺要等地兽伤口愈合后两、三月才能重新长出。”莫夜寒道。
“我知道……”这些莫夜寒已经对她说过了，只是不知为何，她还是担心。
莫夜寒道：“等它精力再恢复些，即便我们不走，它也会离开了。”
因为妖兽并不喜欢和人长久相处，这是莫夜寒也告诉过她的。
“我知道。”天雨道，“妖兽本就属于山林，在出生地会生活的很好，对吗？”“嗯。”莫夜寒点点头。
天雨站起身，走到莫夜寒的背篮旁，开始收拾那些干草和霖树叶子。
“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真是个差劲的主人。”天雨言道，“我从来没了解过丰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甚至没有在它身边待过多久。这几日我在它身边呆的还久些。”她手下的动作慢下来，“不过它都不会记得了。”
莫夜寒也着手收拾起行装，道：“或许以后你还会有侍兽。”
天雨自嘲的笑了笑：“我？还是不要了，妖兽要是认了我做主人才倒霉。”她说着看了看在一旁休息的吻虎和半膝，道，“我现在才彻底明白，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招妖兽喜欢的天赋，这辈子能有丰年做侍兽已经是很幸运了。可惜那些关于地兽的事我知道的太晚了。不然的话，它这过去十年或许能过的好些。它不记得我也好，以后它肯定能遇到很好的主人，像你这样的。”
她说着又回身望了一眼地兽，转头继续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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