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一时分不清玄乌口中这两件到底哪件算好事。
最后,敖丙呵呵一笑,得出结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一睡睡了七天不说,睡梦中竟还直接唤了三坛海会大神的大名。叫了大名也就算了,结果还被这么多星君听到了,一想到刚才众星君异彩纷呈的表情,简直是敖丙的大型紫薇垣社会性死亡现场,他以后哪还有脸面见人。
更何况,这若是某天传到李哪吒耳中,他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不,敖丙有些绝望,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李哪吒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到他,李哪吒就是一个如此睚眦必报的人。
敖丙咬了咬牙,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起身便要下榻,披上外袍,一气呵成,玄乌鸟想拦也拦不住。它收着火纹,离得近也不会叫敖丙不舒服,急得围着他团团转,最终泄愤似的抓在敖丙的肩膀上,收起指甲的爪子挠得他不痛不痒。
玄乌语气有些急躁,“诶,我说你这敖猪别想一出是一出,你身体刚好就出去…啊……”
话还没说完,玄乌鸟便被敖丙坏心眼儿地一指弹飞,啪叽一声重重砸在窗棂上,又是一声惨叫,仿似摔晕了般,又啪叽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掉到地上。
敖丙理不直,气也壮,“不是,你这死鸟天天嫌弃我只吃不动快要胖成个猪,怎的这么一会儿还不想我出去了,别太善变啊死鸟。”
玄乌扇动翅膀掸了掸羽毛上沾染的灰尘,道:“这能一样吗,你大病初愈,适合静养,天天光和本鸟扯一堆歪理,诶,你要去哪儿啊?”
“给自己谋个生路,”敖丙急匆匆出门,一丝眼神都没分给身后的玄乌,高喊道:“还有,你别跟着我啊。”
“哦,注意身体啊,”玄乌目送着敖丙的背影,神鸟似乎并不理解小龙复杂的情感,讪讪地小声叨咕道:“跟我气急败坏个什么劲儿,谁又招惹他了…”
出了门,敖丙腾云驾雾,便径直去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也许是做贼心虚,敖丙一路鬼鬼祟祟避着人,快到门口时探头探脑,见着四下无人,猜测老君的童子定是偷懒去了,叫他有了可乘之机,方才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兜率宫仙雾缭绕,美轮美奂,可惜时间紧迫,敖丙顾不得欣赏这些,满心满眼疾步直奔八卦炉,直到看清的那一刻,敖丙心下一惊。
只见炉内文武火煅烧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炙烤过后的灰烬味道。
敖丙赶忙走近,扑在八卦炉上惊呼道:“大圣,大圣可还安好?”
“谁?谁在外面?快把俺老孙放出去!”那泼猴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中气十足,想来大圣也才刚被扔入八卦炉中,火候还不足,敖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敖丙笑道:“是我,大圣,华盖星君,东海龙王第三子,敖丙。”
孙悟空自然记得他,道:“竟是你这条小龙儿,你怎的天天四处闲逛,上天庭这么闲吗,今个又来了这老头儿的地界?”
敖丙一边凉凉道:“大圣你还真没良心,小仙平日忙得很,如今大病初愈第一件事便是来救大圣。”
孙悟空抓住重点,“你病了?”
敖丙的脸贴得极近,葱白的指尖细细抚过八卦炉上的纹路,他的大半注意力尽被这八卦炉吸引了。
他想,这八卦炉乃太上老君法宝,若非老君本人,外人定是无法打开。若外开不成,那便只能从内部破解。
敖丙正思索着,还不忘抽空敷衍一下大圣道:“小仙心系大圣,这点小病不值一提。”
孙悟空低低笑了声,道:“你这小龙儿若真能救俺老孙出去,那算俺老孙欠你个人情。”
敖丙眼底浮现一抹笑意,道:“那小仙便先谢过大圣咯,日后小仙定向大圣讨了这人情。”
“俺老孙向来一言九鼎,”过了会儿,孙悟空又纳闷儿道:“不过你这条小龙儿真的好生奇怪,俺老孙名声在外,声名狼藉,诸天神佛无一不对俺老孙喊打喊杀,恨之入骨,怎的光你还想救俺老孙?”
敖丙默了一瞬,便开口道:“大圣乃父王选中赠予定海神针之人,定非无能苟且之辈。况且小仙深知流言可畏,比起听到的,小仙更相信自己看到的,小仙相信大圣是个好人。”
孙悟空许久没再说话,敖丙倒也安静地琢磨起八卦炉上的玄妙之处。其中炉上八卦乃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乾为天,坎为水,艮为山,震为雷,巽为风,离为火,坤为地,兑为泽①。
敖丙眉头微蹙,冷汗涔涔,连手心蒙了汗,炉上洇开的水渍倒映着他扭曲的脸庞,敖丙的心脏如擂鼓般疯狂撞击。
这八卦炉的致命之处在于文武火煅烧,若炉内某处无火,或还有一线生机。火,敖丙握紧拳头砸了砸脑子,还有什么克火…
庭外,忽的传来两童子稚嫩的吵闹声,唰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精准无比地踩在敖丙心底。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八卦炉上晕开的倒影,额角不断沁出豆大的汗珠。
火、火、火…
水克火,可若是水,恐怕还没烧死就先被淹死了。
火… …
屋外男童子不明所以道:“你可听说那紫薇垣的华盖星,睡梦中竟还亲昵唤着中坛元帅的名讳!这两位不是众所周知抽筋剥皮的关系吗,华盖星沾了中坛元帅的因果才得以飞升成神,千年来两位王不见王,从来不见华盖星主动靠近中坛元帅,莫非…这都只是表象,两位骗上天庭人儿玩的,都是私下里藏着猫腻儿…
女童子道:“不,华盖星君多温文尔雅,见谁都笑,一见到中坛元帅我就怵得慌,那杀神成天板着脸,见谁都凶得要命,华盖星君兴许是做了噩梦呢,才唤的中坛元帅的名讳!”
男童子驳斥道:“不对啊,听紫薇垣的星君说,华盖星生病时脸色微红,娇喘吁吁,叫中坛元帅的名讳时酥得骨头都软了。更何况是你没眼光,中坛元帅,上天庭第一杀神,你没见过中坛元帅以一敌百时多帅多酷!要我看,要是真的也是那华盖星高攀了中坛元帅!”
女童子轻嗤道:“高攀,我看人家华盖星君还未必想要高攀呢,若得一像华盖星君那般清风明月的仙侣,被宠着爱着娇着惯着,日子别提过得得有多舒服。中坛元帅…那简直是噩梦……”
两童子聊着聊着,一人推开一扇兜率宫的门,见仙气飘飘的庭内只摆着一尊八卦炉,炉火烧得正旺,依稀还能听到那孙猴子的叫嚣声。
女童子快步走近,提起折扇朝着八卦炉扇风,眨了眨眼,却倏地发现炉上竟还留着湿涝涝的水渍。
女童子歪着脑袋靠近,眉头紧锁,但最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拿衣袖擦掉了。
话说敖丙化成一条拇指大小的银色小龙,藏在仙雾一点一点地朝外挪动着,刚刚最后一刻,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倏地想起紫薇大帝曾提过的一句话,有风则无火。
有风则无火,有风则无火…
敖丙喊道:“我知道了,大圣,是风!东南主巽为风,藏东南!”
那一刻真乃惊险刺激,现在想来敖丙仍心有余悸。若是被他们发现他私下里偷偷去救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别说他自己,恐怕还会连累无辜的东海龙族。
出了兜率宫很远,敖丙重新化为人形,拍了拍自己惊魂未定的心脏,安慰自己道:“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三太子殿下在怕什么呢?”身后倏地传来轻松调侃的声线,敖丙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转身,看清来人,旋即一愣,只见那人眼角眉梢儿竟和他有几分神似,细细相看又能发现不同之处。
敖丙紧张道:“是谁?”
“是我,三太子殿下,”只见那人掌心拂过面庞,化出原本的模样,敖丙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凉亭内,敖丙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来人面前,苦涩一笑,道:“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那人赶紧推辞,惊慌道:“怎敢劳烦三太子殿下替小人斟茶。”
敖丙笑着摇摇头,“还是别叫三太子了,现在你我同为星君,仅乃体系不同,但共承一脉,你无需对我如此客气,李艮。”
与他同样惨死在东海口九弯河李哪吒的乾坤圈下,巡海夜叉李艮,死后同样沾染了李哪吒的因果,封神为大祸星君。
李艮垂着脸,摇摇头,紧攥着拳头,小臂隐隐青筋暴起。他铿锵顿挫道:“不,我恨!您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东海龙王三太子殿下,若非那杀神,三太子殿下您也是下天庭兴风布雨的正神,何苦像如今一样被困在紫微垣里惶惶度日,与龙王殿下…骨肉分离。”
李艮痛心疾首,越说越激动,在敖丙面前唾沫星子横飞。敖丙脸上自始至终维持着谦和的笑意,或许是许久未见同宗同族的族人,敖丙心下一暖,敛下眼眸,含了口茶。
直到听到“龙王殿下”,敖丙的笑容隐隐浮现一丝皴裂。
敖丙放下茶杯,释然笑道:“没必要,别说了,李艮,都已经过去了。千年已过,我早就不在意了,不在意了。”
所有的爱恨嗔痴似乎都已经葬在了他身死魂消的那一刻,他似在说服自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很好?三太子殿下说的竟是,很好?”李艮满眼震惊不可置信地拍了拍手,嘲讽地扯了下唇,望向敖丙的眼光登时变了。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眼神冷得像冰,良久,讥诮地开口道:“我记忆里的三太子殿下是全东海龙族最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龙之子,如今竟也成了这般奴颜媚骨的孬种!还是…三太子殿下真如流言所传,爱上自己的杀身仇人了?”
①“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乾为天,坎为水,艮为山,震为雷,巽为风,离为火,坤为地,兑为泽”出自《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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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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