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药堂中坐着平时绝不会出现的人——沈乾曦,以及来客凌安怀。
“那我有话直说了,沈乾曦,如果她在药王谷得不到良好的资源治疗,我就砸了。”
“胡闹!”
“跟我大呼小叫?”
陈老被噎得说不出话。她也是着急了。明知道凌安怀是个什么混世魔王。
主要,别人可能是说说,实际上用别的手段打压一下。但凌安怀不一样,她是真的可以就现在,把整个药王谷破灭。
“凌小友,谢谢你这么为曦曦考虑,”沈欢群虽是这么说,但眼睛却是仇视地瞪着凌安怀,“如果你是真心的话,就应该知道,曦曦不能缺少同命咒。”
“我朋友此行是来找金阳子的。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的女儿,并且你女儿对此极为擅长,随后她自荐协助,要求就是帮她解除她身上的同命咒。”
凌安怀说着,拉开衣袍,露出手腕上那一根笔直的红线。这是同命咒作用的痕迹,在一方死亡后,双方身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您想过,万一一方死后,另一方会怎么办吗?会一起死。同命咒为何叫同命咒?为何是诅咒,您难道不明白吗?”
“可曦曦需要它。我不管它是诅咒还是什么禁忌的东西,它能让曦曦正常的活动,能让曦曦像常人一样修炼就足够了!”
“可那是她从您身上剥夺的,您要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做不到。您难道能心安理得接受从别人的可能性上剥夺下来的礼物吗?”
“我心甘情愿的——”
“她不愿意。”
凌安怀一掌拍下,圣药堂的议卓碎成一片。
沈乾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能看到凌安怀和沈欢群身上激动的灵力波动。她已经知道了凌安怀的身份,便传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无事,吵个架而已。”凌安怀随口安抚。
陈老看着这个局面,知道如果沈乾曦一直留在药王谷,肯定还会继续拖累沈欢群。
这个得意学生,绝对不能被一个先天有亏的小孩拖累。
“我看这样如何,”陈老出声,打断凌安怀和沈欢群的争吵,“沈乾曦这孩子,修为大打折扣,先天有亏,在药王谷能做到的贡献会减少。而且如果要想治疗她,肯定会需要在她身上做大量实验,这样对她也不好……”
“老师……你想干什么?”
“把她带走吧,这样,药王谷就当你们从未来过这里。”
陈老说着,递上一块玉牌。玉牌磕着圣药二字,是药王谷给予贵客的身份牌。
凌安怀拿起牌子,又放下。
沈欢群愤然起身,就要拉着沈乾曦离开,却被两把灵剑拦住去路。
沈欢群护得了沈乾曦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沈欢群身上有责任,有担当,有她的职责……她的时间,她的爱和关注,无法全部分给沈乾曦。
继续呆在这里,对沈乾曦来说才是不利。
沈欢群咬牙瞪着凌安怀,全身的灵力沸腾起来,正如她熊熊燃烧的灵魂。
沈乾曦看在眼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沈欢群的灵魂如此的愤怒,如此炽热;只是,握着她的手,也永远温暖有力。
“把这个牌子,送去澜王朝瑞王爷府上。就说是……贵人相赠。”
凌安怀带走了沈乾曦。但宵云宗的环境和资源比不得长生天的底蕴,便带去长生天,塞给忽阑子。
“你有病啊,捡个人就往我这塞。”忽阑子顶着大雨,接过还有些懵懂的沈乾曦。
“凌安怀?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乾曦一路都在问,但凌安怀却一直没有给她正面回应。
凌安怀推了推沈乾曦,传音于她:“药王谷将你除名了。抱歉拖累你。”
随后看向忽阑子:“过两日,带沈乾曦来宵云宗拜访一下封琚月,就说是金阳子的学生。阿月会很乐意招待的。就这个机会,想办法解除同命咒。”
“喂喂,你觉得这孩子能有近身阿月的可能?”
“不用担心,”凌安怀勾起嘴角,“我会想办法创造时机的。”
这边的事,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凌安怀得赶紧去人间的屋子,不然封琚月可得等着急了。
从长生天赶到那块人间的屋子距离不算远,就算下着雨,凌安怀也能找到方向赶过去。
只是,她前进的路上总有不速之客。
桃霁岚撑着一把漂亮的红色油纸伞,飘在空中,笑眯眯地朝凌安怀打招呼。
“好久不见凌安怀,想我吗?”
陡然阴沉的脸庞和阴郁的天空融在一起,电闪雷鸣间,冰冷的蓝光闪过,雨水顺着凌安怀鼻峰滑下,水珠中,倒映着凌安怀浸满杀意的双眼。
这厮果然没死。
桃霁岚轻飘飘的执伞飘来,察觉到凌安怀那股锐利的杀意,嬉笑一声,全身忍不住兴奋的战栗。
但她忍住了。毕竟这次的目的不是厮杀。
“我来接你了,”桃霁岚将伞往前伸,遮住肆意打在凌安怀身上的雨水,“跟我去妖都吧。”
凌安怀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时,无锋剑已经捅进了桃霁岚的胸口。
无言又锋利,沉默而凛冽。
桃霁岚只是吃了一惊,放大的蓝色双瞳里,倒映着凌安怀冷酷肃杀的半张脸,和厌恶的瞳孔。
触电般的快感从胸口的刺痛瞬间闪过全身,贯穿颅顶。桃霁岚扬起大大的笑容,抓住插在胸口上喷吐的灵力剑身,哪怕手掌血肉模糊,鲜血四溅,也依然紧紧握住。
“怎么了,凌安怀?见到我这么激动吗?”
“杀了你。”
凌安怀没有多话,也没有顾虑,龙丹的力量瞬间涌上来,爆发出强横的灵力气场。
桃霁岚眸光暗沉下来。凌安怀绝对不会有第二次露出破绽的错误,真要打起来,恐怕不把自己碎尸万段凌安怀不会罢休。
那这可就有违初衷了。
桃霁岚松开手,摇身躲闪到一旁:“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凌安怀眸子扫过去,炽白的瞳孔中,金色的太阳轮伴随着她收敛的灵力,慢慢彻底融入凌安怀的躯体,融入她的灵魂。
“我说了,我是来接你去妖都的。”
“大家等你很久了。”
怎地还打雷了。封琚月不安地望着窗外划过天空的惊雷,抚摸白猫的手也愈发焦躁不安。
凌安怀,她还会回来吗……
又是一声炸雷,白猫惊醒,跳起来在屋里乱窜。好几次把东西都撞倒或踢翻,被封琚月及时救下。
这些小动物,没开灵智就是麻烦。
封琚月叹口气,指尖一点,寒冰将白猫行动封住贴在墙上。
白猫害怕的尖叫,挣扎。
封琚月走到白猫面前,大拇指按在白猫颅顶,朝它轻轻吹一口气。
嘭。
白猫的灵智被打开,从封琚月的大拇指中感受到涌进来的灵力,认知到环境,开始理解“我”的含义。开智瞬间,便被引入修行之道。
原本只是低阶小灵兽的白猫,此时已步入开光境界。
见白猫冷静下来,封琚月便撤去冰,将白猫抱在怀里,开始向它传述语言,教它理解。
“冷静了吗?我无意害你。既然是当作稍作歇息的避难之所,那就请你稍微安分些,莫要扰我。”封琚月将白猫放回床上,放上火灵石,又回到座位上。
屋外依旧风雨交加,又有一道惊雷落下。
而封琚月等待的人,却迟迟未归。
她不来了吗……
怎么会呢……
她说好的要来。她从未表露过要离开的迹象的。
就算是涂丹透露的,那也是两月后……
白猫的叫声打断了封琚月的思虑。她低头,看见白猫正在蹭自己脚脖子。
这应该是白猫在讨好自己吧。但封琚月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她只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直到,在她神识探测范围内,那个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了。
封琚月连忙起身,脚步匆忙,白猫跟不上,只能仰着脑袋望着,看到封琚月蓝紫色的眼睛迸发光彩。
在这如此阴郁可怖的天气里,偏生那双眼睛在此刻绚烂如彩色琉璃。
白猫悄悄跟上去,缩在门口,看到封琚月小跑出去,同全身雪白的女子紧紧相拥。
那一刻,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从胸口发芽,有什么在生长。
封琚月将凌安怀抱在怀里,嗅到她身上浓重的雨水味道和血腥味,却也没有去多言,没有多问。她只是抱着她,双臂用尽了所有力气,要将凌安怀融入她的身体,融入骨髓。
而凌安怀,静静埋在封琚月怀里。感受那温暖的味道和轻柔的温度,环住封琚月的腰身,稍用力,仿佛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们仅仅只是抱着,什么话也没有。
呼吸可以交流,心跳也可以交流,因此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她们此时的心情。
拥抱已是凌安怀用尽所有手段的告白了。
就这样一直拥抱,直到凌安怀眼角滑落的液体有些滚烫,封琚月才察觉过来,从拥抱中抽离,想要捧起凌安怀脸时,却被凌安怀抱得更紧了。
“安怀?”
这是凌安怀第一次表露出如此强烈的依赖感吧。封琚月有些欣喜,但也克制住了探究的想法,只是抚摸凌安怀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但也不能一直站着淋雨吧。与其在屋外想办法用灵力隔绝雨水,不如进屋躲雨慢慢交谈。
于是封琚月抱着凌安怀后退,凌安怀就跟着封琚月后退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倒退,滑稽又可爱地回到屋中。
白猫看到两人进屋,叫了一声,跳到桌上。
凌安怀注意到猫,终于把头抬起来。瞧见异瞳的白猫,跳出来将小猫举起来。
“波斯猫!啊不对……”凌安怀想起来,这个世界应该不这么叫,“你,呃……你就叫波斯吧。”
“安怀喜欢吗?”封琚月走过来,动作自然的贴上凌安怀后背,两只手搭在肩膀上,脸蛋贴着凌安怀的侧脸。
凌安怀亲昵地靠着封琚月,动作自然:“嗯……这好歹也算三大梦幻约定之一呢……”
“什么约定?”
“我们养它吧。”
封琚月意味深长地看着凌安怀,随后从凌安怀手里接过波斯抱在怀里:“那就养吧。就叫波斯。”
“这么草率吗?真的可以这么叫?”
“也不草率。我拿主意了。何况,这名字蛮有新意。就养在灵修院也不错,那里灵气养人。”
“那我们走吧,带波斯回宗门。”
凌安怀逗了逗波斯,手指挠几下下巴,波斯便不自觉愉悦舒适的瘫软下来,爪子伸直了开花。
两人回到宗门已是傍晚,封琚月回了房间,帮波斯收拾出住的地方。凌安怀则被顾修叫去了宗主府,说是代查的东西查到了。
“同命咒解除有进展吗。”
走在路上时,顾修问道。
“算有吧,有了手段。你怎么知道的?”
“青禾来找过,托我用乾坤盘调查一下金阳子所在位置。”
“那怪不得你知道。都了解了些什么?”
“金阳子在上界,娘娘那里。”
久违的,凌安怀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娘娘,又是娘娘,真的是哪里都有她。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在做局逼自己。逼自己直面一切,逼自己去上界。
真是服了……
到底为什么啊……
顾修见凌安怀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想动嘴说点什么时,却瞧见凌安怀牙齿生生咬破了嘴唇。
到底发生了什么?要问吗?
想到那日凌安怀面对迦摩的死时,那般轻易揭过的态度,顾修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叹息。
“凌安怀,处理一下血迹。别叫阿月担心。”
“嗯。我知道、我知道……”
凌安怀回到房间时,封琚月正在梳头发。她对镜梳理时,烛火照在封琚月的身体上,橘黄勾勒封琚月脖颈的轮廓,描摹她的眉眼。
两相对望时,凌安怀感觉自己能融化在封琚月那双永远温柔的双目里。
情愿溺死。
都是妄想过的。
试图不顾一切,遵循本能,发狠的,忘情的,去释放最原初的情绪和感受。
去吹灭那烛火,放纵彼此压抑在心底的所有。
可偏偏不可以这么做。不是不能,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凌安怀蹲下身,从封琚月手里拿走梳子,半跪在她背后,为她梳理头发。
“事情忙完了吗。”封琚月察觉到凌安怀的疲惫,顺势贴上凌安怀的身体,想要给予她宽慰。
凌安怀轻点头,鼻腔中发出低低的赞同。
她梳理头发的动作算不上熟练,只是用尽全力让动作显得柔和。兽骨梳落在封琚月的黑发上,一下又一下滑过,发丝穿插刮蹭梳齿的缝隙,汇在凌安怀的手里。
时间的流动如手中发清晰可见,缓慢的,温和的,像摇晃的烛火,像闪烁的房中暗黄的光,像封琚月松垮的衣裳,像她展露的脖颈,舒缓,柔美,像她回眸时,蓝紫色眼瞳里流转的光辉。
忽然觉得喉咙和嘴唇干涩,凌安怀舔了舔嘴,松开手,将兽骨梳顺手塞进袖中。
“休息吧,你要入睡还是冥想?”
凌安怀有些着急地吹灭烛火,借着窗边照进来的月光,合衾躺下。
封琚月摸索着,触碰到凌安怀的脸后,在她身旁紧挨着躺下。
她们之间的距离或许没有那么近,但也绝对说不上遥远。心跳的声音在被子下面鼓动的厉害,皮肤与皮肤隔着薄薄的单衣无法接触,彼此能感受到的灼热在被子里蔓延。
凌安怀不敢侧目,封琚月不敢抬头;一个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一个凝视着对方的下颌。
稍显急促的呼吸,在波斯猫惬意的呼噜声伴奏下愈发清晰。
“阿月,”凌安怀罕见地主动打破了僵局,“同我近一些吧,夜深露重,我怕冷。”
她很少有主动靠近的时候。
封琚月没有拆穿凌安怀的谎言,修士怎么可能会感觉到寒冷,又不是受了冰系法术攻击。
顺着凌安怀转身过来的动作,直起身子,顺势躺在凌安怀臂弯中,再抓住她衣襟,以一种被完全环抱的姿势紧贴着凌安怀。
此时是她们最亲密的距离。也是最遥远的距离。两相靠近,却无法相依的心,隔着肋骨与肌肉,为彼此鼓动,却又无法重叠相融。
可是对方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人安心。
木制的,药味的,淡淡的雪松,一点蜡油燃烧过后的余调,屋外雨水的潮湿,被衾晒过后的毛绒绒的蓬松味……
就这样慢慢睡过去,呼吸逐渐平缓,封琚月阖上双眼,进入梦中。
稍后不久,凌安怀坐起身。
封琚月的双手还搭在她腰上,抓着她衣服,舍不得松开。
凌安怀俯下身,将封琚月睡乱的发丝理好,随后拿出藏在被子里的安眠药,将其粉碎。
本是预计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忽阑子带沈乾曦来解除同命咒的。
但她忽然舍不得了。她自私了。想要万一在为理想和目标奋斗的路上殉道了,她是不是可以拉上封琚月一块走?
可这样到底太自私了。于是凌安怀还是用千里传音的符纸,叫忽阑子带沈乾曦过来。
而这期间,她离开被子,伏案桌前,提笔,借着穿过窗户的月光,斟酌着写下离别的话语。
直到沈乾曦已经悄无声息解除了同命咒,直到仅有的那些纸张都被作废,直到毛笔废了一支又一支,直到磨墨的砚台越来越凹,直到蜡烛烧尽一根又一根后,一封信被叠好,放在了桌上,用镇纸压住。
而后,凌安怀于封琚月枕边虔诚,提起呼吸,深怕自己不知轻重的呼吸会冒犯到封琚月的发丝。
她俯身,落下了在九州最后的一滴眼泪,随后轻吻封琚月的额头,手指颤抖着,划过封琚月的嘴唇,最后实在无力支撑如此悲怆的情绪,不忍继续留在封琚月身边,生怕自己后悔舍不得,便匆匆起身。
临走时,凌安怀又抚摸了一下酣睡的波斯。
波斯好像有预感,它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异瞳圆溜溜的盯着凌安怀。一蓝一黄,好生漂亮。
凌安怀抱起它,悄悄渡了些龙丹里的妖力渗入它的本源,随后将它放在封琚月身旁。
“波斯,替我照顾好她……”
随后,凌安怀走出了房间。
波斯跟着,扒拉开门,仰头看着凌安怀踏空离开叫了几声着急转了个圈,最后因感到寒冷,无奈只能回到封琚月身边。
悄无声息的,今夜凌安怀离开了宵云宗。
待到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封琚月才从昏睡中醒过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会睡这么久的人,捂着有些昏胀的脑袋,封琚月下意识摸索身边人,却什么也没有碰到,只有一只蜷睡的白猫。
她着急起身,波斯被她动作吓醒,看到封琚月冲出屋子,着急的叫。
凌安怀呢?她去了哪里?
她不在宵云宗,没有去长生天,更没有拜访过鏖畲门,也没有在人间的小屋……
她会去哪里?
妖都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封琚月回到了灵修院。灵修院又恢复了冷清寂静的状态。
踏入房间,看到波斯喵呜的叫着,看到它跳上了桌子,桌上放着一块镇纸,下面是一封崭新的信。
“开什么玩笑……”
封琚月挥手将镇纸打飞出去,破开窗户,砸坏了池塘假山,信纸却完好无损。
波斯怕得躲起来,缩在桌子下。
又一次,凌安怀离开了。不告而别,什么也不说,就这样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总是这样给予她希望又把她推开?
封琚月脱力地瘫坐在地上,波斯小心翼翼地舔舐封琚月的手,在封琚月身边急得团团转。
“太过分了……凌安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恨我吗?你讨厌我吗要一次次这样伤害我?我不过是……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灵修院里……就这样一辈子而已……就这样直到尽头而已……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又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
封琚月的愤怒和悲伤夹杂在一起,从口中宣泄出来,随着她挥舞的拳头,砸坏了半面墙。房间里,凌安怀的木雕东倒西歪,跟随震动洒落一地。
书架里,几本书掉下来后,一块木雕也跟着掉了下来,滚到封琚月脚边。
那是一块双人木雕,雕刻的,是凌安怀为封琚月描眉的画面。是一个半成品,但基本的型和神态已经具备了。
可凌安怀从未为封琚月描眉过。
这大抵只是凌安怀美好的愿望罢了。
封琚月拾起被波斯推过来的木雕,细细摩挲上面还没有完工的痕迹,触碰凹凸不平的刻痕,好像能从这些痕迹上,看到凌安怀绞尽脑汁,费尽心思雕刻地模样。
于是封琚月再也忍不住,抱着木雕压抑着哭泣起来。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叫人肝肠寸断。
风将讯息带给了凌安怀,促使她慌张的回头,看向宵云宗的方向,看向封琚月所在的方向。
她撇下了她。即使思念,即使有意,她也咬着牙抛下了她。
“别愣神,抓紧点,得赶在隧道关闭前准备好进入上界。”
陆吾,涂丹,桃霁岚,那三位站在前方,等候着凌安怀。
凌安怀看向那三人,目光悲怆。
她摇着头,悲伤在她打颤的牙齿和奔涌的眼泪中凝聚。
“我知道了,这就来。”
故作洒脱的话语背后,是凌安怀支离破碎的灵魂,以及无可奈何的命运。
为什么不可以抛弃一切,为什么要她去做,为什么她不能抛下这个责任,为什么——
为什么她是凌安怀的创造物?
为什么轮回千百次,也无法与凌安怀割席,无法成为独立的个体?
为什么要她来这里?
为什么要她爱上封琚月?
为什么一定要打破那该死的循环?
为什么……
凌安怀无助的遥望宵云宗。
是她离开的。是她主动选择的。
可真的是她自己选择的吗?难道不是原书凌安怀的逼迫,娘娘的布局,大妖们的胁迫导致的吗?这个世界本身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如果没有原书凌安怀的干涉,她本来可以陪伴封琚月长大的,可以和封琚月亲密相处的;如果没有那份误导,她本来可以不用自戕的;如果没有这些破事的话……
可,如果她不是凌安怀叫来的,她也就无法与封琚月相遇,无法和她有这么多故事。
那她现在遭遇的一切,难道就是爱上封琚月的代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倒乐得挑战一下。
可事实却不是。凌安怀你啊,你分明为的是天下苍生所有人的自由,是为了天下人,和她这样卑劣的自私的家伙才不一样的……
她撑了那么久了,一路走过来了,可是这一路也实在太累了。
凌安怀太累了。
两个好友死了,和朋友间的关系也闹僵了,为了这条艰难的路,凌安怀和封琚月也渐行渐远。
我恨你。凌安怀。
凌安怀恨凌安怀,封琚月,也恨凌安怀。
在发泄式哭泣过后,封琚月缓过神来,撑起身子去看桌上的信。
展开信,上面并无多话,只有郑重方正的一字,提笔时,总能见摇摆不定的犹豫,就连收尾那一提都带着不舍:
月。
单字,一个月。
这写的可真是狗屁!封琚月欲要将信扯碎,却又狠不下心,愤恨地把信纸摔进玉佩里。
又是跟着掉了些眼泪才冷静下来。封琚月将一直在旁边守候的波斯抱起来。雪白的,除了眼睛不像她以外,还真是哪里都像她。
“波斯,你会像她一样丢下我吗……”
“喵。”
波斯不懂封琚月话语的含义。封琚月也不明白波斯在说什么。但至少现在,互相依靠的心是确定的。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要找到凌安怀,要把她关在锁灵台,日夜拷打质问,为何狠的下心对她如此的残忍。
封琚月擦了擦眼泪,虽然红肿,但那对蓝紫色的眼睛仍旧透亮。
她刚推开门,便瞧见李摩诃匆匆赶来。
“阿月,这里有……”
“有事晚些再说摩诃,我有要事。”
封琚月未等李摩诃说完,御剑离开。
波斯追着出门,追着封琚月背影喵喵叫,把李摩诃吓了一跳。怕这只猫出什么意外,李摩诃没辙只能用灵力将它挪进屋里。
李摩诃举着信件,无奈叹气。
展开信,读来几句,便是气愤大骂:“凌安怀这家伙真是十足的混蛋……”
忽阑子也是。
极北之北,几人终于赶到了这里。凌安怀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念头,只是整个人都丢了魂,颓丧的跟着几人。
“喂,等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顺着冰山滑下,来到他们面前,“把我也带上吧。”
来人,竟然是忽阑子。
凌安怀眼睛一下亮起来,但随后被理智冲掉,暗沉下来。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跟来的?你知道我是要去干嘛的吗忽阑子!你别胡闹——”
“我胡闹?我胡闹还帮你藏信?我胡闹帮你解决同命咒?凌安怀!我管你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你今天必须带我走!”
涂丹凑过来,把凌安怀拉到身前:“不错啊,这一路有个人魔混血跟着,想必事情肯定会更精彩。”
凌安怀就是想避免这种事所以才——
“时候不早了,别寒暄了,”陆吾催促,“马上通道要浮起来了,要跟着走就跟着走。涂丹,尤清你带上了吗?”
涂丹笑着点头:“在荷包里放着呢。”
桃霁岚咯咯笑着,在前方引路:“好了好了,到了上界,你们可就没时间在这里争嘴了。”
凌安怀瞪了一眼忽阑子,拉上她跟上队伍。
上界,浮空岛公共岛屿,八卦轩。
今日墨客蓝江行难得离开飘渺楼,出现在八卦轩这种地方。
或许,是因为要和那位娘娘见面的关系。
两人相约八卦轩,品茶赏云,说些人间话,风月事。
蓝江行早已等候多时,正坐桌前,纠结下棋应当落子何处。
“是我,就落这一子。”
清冽的女声落下,棋钵中飘出一子,落于棋盘,霎时蓝江行代表的白棋优胜局势被反转,以一子扭转乾坤。
蓝江行笑了笑,抬头看向落座对座的女子——规整的束冠,白衣长袍,白发白瞳——
“不愧是你,凌安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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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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