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余年话音刚落,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面颊滑落。
悲怆的情态。
马尔库斯手足无措,右手摩挲着左手腕上的圣十字刺青。
“Shen……”
“抱歉……”
沈余年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啪嗒”眼泪落入面前冒着热气的菜肴里。
狼狈是遮掩不住的。
越虚张声势,越色厉内荏。
“叮当——”清脆的车铃在外面响起,铁轨上电车慢悠悠地启动,构成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有人或许注意到了沈余年的失态,有人或许没有,可都没有关系,沈余年只是一个过客。
“没有关系的,你现在也很年轻啊,你还可以找到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马尔库斯能够感受到沈余年的悲伤,但在他的文化语境里,他读不懂什么叫做欲说还休,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你问他很爱一个人但是要离开怎么办,作为一个独身主义者,他觉得你问的是一个逻辑不通的屁话——爱就在一起,不爱就拜拜,哪有那么多含蓄朦胧的中间态。
从当年沈余年放弃自己未来规划选择回到华国,他就不理解,再到三年前沈余年躺在病床上给自己打电话,请他帮忙卖掉房子,他没有立场质疑别人对自己人生的选择,他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越来越好。
“来不及了。”
难以控制的反胃翻涌上来。
沈余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餐厅。
餐厅里面各种食材混杂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他感觉自己就是被人钓起来用鳃呼吸的鱼。胃部控制不住的痉挛,收缩的窒息感蔓延到心脏,实际上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他撑着路边红色的消防栓,缓着力,他想起来第一次给蒋望寄信的时候,把消防栓认成了亮红色的邮筒。
明明是一场别离,无时无刻又都在靠近。
马尔库斯紧跟着出来了。
“什么来不及了?”
他的眼睛在雪色的反射下,如同被水浸过的祖母绿。
————
三年前,沈余年生了一场大病。
白月光成了蚊子血,沈余年就是薄薄的被拍在墙上的蚊子。
蒋望彻底掌权之后,蒋家主要的生意已经从能源转到新兴科技。沈余年陪在他身边多年,早已从爱人变成了他手中最称心意的利剑。
最后一次掀起风浪的是蒋家私生子,蒋远。他一开始心比天高的气早就被蒋望磨没了,庸庸碌碌成为点卯领饷粮的人。
七年来,蒋家生意蒸蒸日上。
蒋望也一直在谋划把生意重心由欧洲转到北美。因为那里是新兴科技的沃土,顺手清算最后的旧账。
这步棋,蒋望下了七年。将成之际,蒋远犹如困兽之斗,掀起了一场涉及议价的能源危机——蒋望签署的工厂存在能源安全问题。此时蒋望在北美分身乏术,他不得已又求上了昨晚刚吵过一架的沈余年。
是的,昨晚是他们的纪念日。蒋望托词有事,来回周转困顿,今年就不回去了。
沈余年早就知道蒋望在外种种行为,他等了一整晚,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蒋望有工作不假,当年浓情蜜意的时候,他只需要沈余年一通意义不明的电话,就能跨越半个地球。爱情这东西,来得愈猛烈,就消失得愈彻底。
蒋望真正难以脱身的理由是,他忙着和自己的新情人,蜜里调油。
一道菜你吃十年,你会不会腻?
他们的爱意早在经年消磨中平复弥散。
或者说,蒋望的爱。
他开始也会害怕,也会想沈余年会不会失望地离开。后来发现只要他回头,沈余年就会一直在。
蒋望说不清他的爱,他狡猾,伪善,一步步试探沈余年的底线。沈余年也一步步退让,退无可退。
你看,明明是先提出爱的人,也是最先质疑爱的人。
一通跨洋电话打过去,蒋望这边刚天黑,沈余年却从夜晚枯坐到了天亮。
“年年……”蒋望声音懒懒散散地,“帮我个忙好不好?”一边说着,他一边拨弄着情人有些长的头发。
蒋望冲沈余年撒娇向来很自然,明明他比沈余年年长,可是他永远都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孩。
“昨天不是让你滚蛋吗?”
沈余年骂人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在问你吃饭没有。
“年年,最后一次,帮我个忙。”蒋望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身侧的人想要呼疼,“最后一次,很需要很需要你,帮帮我。”
沈余年平静地直面着自己的灵魂,看着自己沉沦其中,看着自己万劫不复。
看着他们起高楼,宴宾客,又见楼塌了。
蒋望哄着他搭好了属于他们的家,就把他的灵魂也困住了,他不是逃不掉,他知道自己的爱,所以不想逃。
“最后一次,蒋望。”
蒋远已经逼得无路可走,只要蒋望把最后一点重心移走,蒋家的财产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张废纸。
议价是假,想要借着能源问题坑蒋望一把才是真。
没想到等来的只有沈余年。
多年陪蒋望在商场摸爬滚打,沈余年自然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一个人前往爆发能源问题的工厂进行调查,掌握到蒋远勾结能源商人故意造假的报告,实际上工厂内根本没有任何安全问题。
蒋远被逼急了,沈余年在拿着报告质问他的时候,他故意撤走工厂的安全防护设施,想把沈余年灭口。
气体排放量超标的工厂,沈余年不幸吸入大量有毒气体,导致重病发作,陷入生命危险。
沈余年躺进了重症监护室。
一系列事情滑稽的像是一场闹剧。
蒋远锒铛入狱,沈余年重病难返。
在沈余年没有意识的日子里,蒋望难得陪在他身边,问他:“年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沈余年不知道,也不会回答。
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沈余年决定卖掉父母留下的房子。
他没有退路了。
沈余年发现虚妄的寄托也比不上自己画地为牢。
“蒋望,我好疼。”
这是沈余年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
“马尔库斯,我可以邀请你在最后的日子里,陪我去旅游吗,就当我这个老朋友最后一次冒昧的请求。”
雪花落在沈余年的鼻尖,有点凉。
国内沈余年看不见漫天飞雪,他们居住的城市总是炎热。
沈余年写下了第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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